三個人走出院子，吳光譜忽然想起說：“我還得從家里拿個爐子來，生個爐子，這么冷，沒法干活??！滴水成冰的，凍得伸不出手來了！”清芬說：“您去找老李，我回家把舊爐子找出來，一會搬過來?！?p> 吳光譜說：“你哪里能弄得動呢？先讓濟翰和你回家，用車子把舊爐子弄來，然后，濟翰再騎上車去買東西。清芬！你買條魚，再炒幾個菜，晚上得請老李喝幾杯，不能白使喚人家干活啊！他不收錢，就愛喝酒?！?p> 清芬回家找出舊爐子、爐筒子，放車子上，和濟翰一起搬到新房子里。安裝好，點上火，填些木頭在爐子里，屋里果然暖和起來。
吳光譜陪著老李來了，讓清芬回家準備晚飯，三個人忙活著扒炕、抹墻。
房子收拾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濟翰和清芬又忙著看家具，置辦東西，頭緒多得如亂麻，加上寒冬臘月的，風里來雪里去，剛開始要結婚的興頭過去了，兩個人的脾氣都漸漸長起來，仿佛是狐貍的尾巴，藏得久了，終究要露出來，開始是試探性的小吵，接著便是無所顧忌的大吵。
濟翰手里沒錢，自然想節(jié)儉，東西都要最便宜的，能不買就不買，湊合著用?？墒?，清芬事事要強，要面子，不想落在同齡的小姐妹們的后面。
清芬看中一套組合柜，她拉著濟翰到商場去看。濟翰一看這套組合柜，水粉色，油漆得跟鏡子一樣能照見人影，售貨員說這是現(xiàn)在最流行的“鋼琴油漆”。濟翰左瞧瞧，右看看，發(fā)現(xiàn)并不是實木的，問問價格，也高得離譜，要好幾百塊錢。
濟翰看清芬圍著這套組合柜轉來轉去，興致勃勃，仿佛看見了什么稀世珍寶一般，他沉默了一會兒，悄悄地跟清芬說：“我正想跟你商量呢，我跟大劉說了，想自己做一套組合柜、一張床、一張餐桌幾把椅子，他滿口答應了，他手藝好，咱們自己做又省錢又是實木的，我倆是好朋友，他也不額外收咱們工錢?！?p> 清芬手摸著家具，頭也不抬地說：“你看看這可是鋼琴漆，自己做能有這好看？大劉做的家具，我又不是沒見過，又笨重，又老土?！?p> 濟翰說：“這些家具就是驢糞蛋子表面光，都不是實木的，不信你看看，這油漆一磕就會掉下來的。”清芬生氣地說：“看你，說話這么難聽。誰沒事磕它做什么？你就是舍不得花錢！那木頭的家具有啥好？整天見木頭還見不夠？我就喜歡這樣的。人這一輩子就結這一次婚，還不能買個可心的家具？這家具買了，就一直用下去了？你見誰整天換家具了？別說沒那閑錢，就是有那閑錢？誰有那閑功夫呢？你看看，哪家的家具不是用了一輩子？我家的炕琴，還是我爸媽結婚時做的呢！”
濟翰不服氣地說：“那是因為那些家具都是木頭的，就你這家具，用不了幾年，就壞了。”清芬說：“你也別廢話，我不管那么多，就買這個，我喜歡。我用，我就挑我喜歡的?！?p> 說著沖濟翰撅嘴，做了個鬼臉，濟翰本想再爭執(zhí)，見清芬的樣子，心一下軟下來。濟翰沒辦法，只能再借錢，好歹把家具置辦齊了，又陪著清芬買衣服、買其他零碎東西，對濟翰來說，買東西就是一種折磨，每往外掏一分鐘，他的心就疼一下。
可是，對清芬來講，買東西，是一樣享受，天再冷，她也要往外跑著，三遍五遍地去逛，還要比較來比較去，濟翰嫌清芬凈買些沒用的東西，衣服有一套就行了，她偏買好多套，恨不能把衣柜全填滿了。鞋子也要買好多雙，冬天穿的、夏天穿的、春秋天穿的，濟翰很不理解，到時候再買多好啊，樣式也新，現(xiàn)在買來，得放柜子里半年呢，俗話說“有錢不買半年閑”，清芬是頭腦發(fā)熱。
清芬覺得濟翰小氣，抱怨他不舍得給她花錢。濟翰不愿意她買，清芬卻非買不可，濟翰講理講不過清芬，清芬伶牙俐齒，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濟翰只能生悶氣。有時候就賭氣不陪她了，清芬卻不依不饒，軟磨硬泡非拉著他一起逛。
清芬，特別有主見，在濟翰看來，簡直就是鑿死卯兒，認死理兒。一言不合就發(fā)火，有時候還歇斯底里發(fā)作一樣，只要她說出的話，就得辦，濟翰稍有不滿，她立刻跳起來，火冒三五丈，經過幾番折騰，濟翰的氣焰一大截兒一大截地下降，現(xiàn)在已經被她馴服得俯首帖耳了，只有唯唯聽命。
濟翰和清芬領證一個多月，他儼然多了一個女主人了，清芬頤指氣使，指使得他腳不沾地兒。既然做不了主，索性什么也不管了，她說什么就是什么？她讓干什么就干什么。
濟翰最不能忍受的是，清芬總是拿她家人和自家人比較，動不動就說她哥哥多能干，多有本事，總掛在她嘴邊的話就是：“你看看你們的家人，除了添亂，啥忙也幫不上，你看看我哥多疼我，幫我找了工作，還要幫你換工作，我們將來全指望著我了?！?p> 濟翰一聽她的這套說辭，就頭大，無名火上竄，看著清芬的樣子，真想一巴掌打過去，把她臉上洋洋得意的勁兒，打得無影無蹤。他想回敬她：“你哥厲害，還不是攀著了高枝兒了？也不是憑自己的本事。”可是，他只是狠狠地盯著清芬看了看，嘴里并沒發(fā)出聲。
清芬見濟翰臉拉得比驢臉還長，也不敢再刺激他了，就噗嗤一笑說：“說著玩呢，還當真了？”
四嬸采蘭和四叔張書辰說：“你看看清芬，這段時間買東西，都買瘋了。咱家濟彤說，她的衣服衣櫥都掛不下了，全是她的衣服，有一個大箱子呢，也裝滿了她的衣服。這閨女可真敗家??！濟翰是一點兒也管不了她?！?p> 張書辰說：“我看，她來咱們家串門時，沒穿啥新衣報啊，都挺素凈的，也都是舊衣服?！辈商m撇撇嘴說：“你不知道，她心思可多了，她來咱們家，故意不穿新衣服，可能怕大家說她，到別人家去串門時，穿的衣服都是最時興的呢?！?p> 張書辰說：“結婚也是大事兒，買幾件衣服也沒啥了不得?！?p> 杜采蘭說：“以前，我也這樣認為，覺得她樸實得很。有一次，我在百貨店里碰見她，穿得可時髦了，還涂了紅嘴唇，穿的鞋跟有這么高?！闭f著用手比劃著。
濟彤正在炕上玩嘎拉哈，聽媽媽說這個，插嘴說：“我可愿意看清芬姐穿新衣服了，好漂亮。我還喜歡看她的衣櫥。上次我去她家，她打開讓我看了，那么多新衣服。真是好看。什么時候，我也能有那么多新衣服就好了?！?p> 杜采蘭大笑說：“她那是訂婚，婆婆家給錢買，你也想快點找婆家？”濟彤一聽，氣得臉通紅說：“媽！你瞧你，說的啥話呀？”說著把用布口袋（玩嘎拉哈時用的，用六塊方布縫起來的）向媽媽投去，采蘭一歪頭，布口袋正砸在張書辰的頭上，張書辰笑著說：“你這小鬼頭，看我不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