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難回的家
濟瀚接到姐姐的電話，慌慌張張往家里跑。到家里，才想起，這時候，還不到四點，清芬還沒下班，他坐在炕沿上，又忽地站起來，要去清芬工作的學(xué)校找她。剛走到門口，又停住了，轉(zhuǎn)念一想，再有一個來小時，清芬也就回來，還是等她回來，再商量一下怎么辦吧，想到這兒，他又走折回屋里，抽出一根煙點著。
清芬下班回來，一進門，發(fā)現(xiàn)濟翰坐在炕沿上，邊換拖鞋邊說：“今天咋回來這么早??？你看看你，回來了，也不知道把爐子先打開，暖和著屋子，你也不嫌冷？咦？咋連飯也不做了？傻呆著干啥？”
清芬見濟翰不出聲兒，抬起頭來看了看濟翰，見濟翰眼角掛著淚，嚇了一跳。忙把手搭在濟翰肩膀上問：“咋了？工作上出差子了？出事兒了？”
濟翰搖了搖頭，清芬松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說：“你看看你，嚇死我了，你的工作太危險了，總讓人掛著，我看，得找我哥，讓他抓緊托人，調(diào)動一下，老是這么著，我可吃不消，你看看，快摸摸，寶寶動得厲害，又踢我了。”清芬也不管濟翰聽不聽，自顧自地繼續(xù)說：“咱們得好好籌劃一下了，咱們的寶寶，將來可別像咱們似的，要啥沒啥！吃頓肉，都得思量半天?！?p> 清芬見濟翰不搭腔，推了他一把說：“你有啥事兒，快點說不就得了？你看看你這樣子，快當爸爸的人了，還這么著，一腳踢不出個屁來，真是急死人了?！?p> 濟翰說：“我姐來電話了，咱爸病了，病得不輕呢。我得回家一趟。”清芬說：“你爸不是身體挺好的嗎？怎么就病了？還病得這么重？你姐說啥了？啥??？要緊不？”
濟翰說：“我姐說，要賬的人，把咱家的牛牽走了，咱爸受了刺激，精神失常了，要送醫(yī)院去治一治，讓我回去一趟?！鼻宸艺f：“你回去，我咋辦？我這懷著孩子，身子一天比一天笨了，做飯都不能做了。”濟翰說：“你回你家呆幾天吧，我料理好了馬上就回來，我明天去場里請假?！?p> 清芬的臉色漸漸陰沉起來，濟翰見清芬不高興，停頓了一下，陪著小心說：“我不是不心疼你，這不是家里出事了嗎？二弟在濟南上學(xué)，我是家里的老大，我得回家去料理一下。要不，屯子里人不笑話咱？說咱們不顧家，不孝順。人要臉，樹要皮，咱不能讓屯子里的人戳脊梁骨，你說，對吧？”
清芬站在屋子中央，叉著腰，指著自己的肚子說：“就你顧家，你孝順，你要面子，我咋辦？我這可是快到日子了。你看看，你家里這些事兒，我原指望著，坐月子的時候，讓你媽來呆一個月呢，這咋辦？生孩子的時候，誰來伺候月子呢？我媽沒的早，你說我可咋辦呢？這不是欺負我沒媽嗎？”說著，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濟翰趕緊從炕沿上下來，拉過清芬，把她按著坐在炕沿上，陪著笑臉說：“你別著急行吧？我們一起想想法子。你看，我爸病了，我不能不管。你呢，我也不能不管?！鼻宸宜﹂_他的手說：“你這一請假，又得扣工資，本來掙得就不多，還得花路費，這來回不得一兩百塊錢？家里哪有錢呢？你借的錢，剛剛堵上，真是一個窟窿接著一個窟窿?！?p> 濟翰一聽她說這個，心里也不自在起來，小聲說：“是啊！我爸這一住院，還不知道得花多少錢呢？”清芬一聽這個，忽地從炕沿上跳下來，眼睛瞪得恨不能吞下濟翰，濟翰嚇得一縮脖子。清芬尖叫起來：“你說什么？你爸看病的錢，都要咱們拿？咱們哪兒有錢啊？你算算，你掙的那點工資，我這生孩子住院還得花錢，天??！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
濟翰手足無措，站起來，又坐下，伸手去給清芬擦眼淚，清芬扭過一邊，推開他，嚷道：“別理我，別煩我，走開！”濟翰抬起的手，僵在那里。清芬嚎叫著：“咋著？你還想打我？我這命也不要了，跟你拼了！給你打！給你打！”濟翰嚇愣了，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急得額頭上青筋像一條小蛇，臉扭曲得變了形。
清芬見濟翰害怕了，膽子更壯了，猛地往濟翰身上撞過來，濟翰沒防備，清芬的頭一下子撞到了濟翰的嘴唇上，血一下子從濟翰的嘴里涌出來，濟翰摟住清芬，央求道：“你干啥？孩子！咱們的孩子！”
清芬索性撲在濟翰的懷里，雙手一陣亂抓亂撓，忽然一抬頭，見血從濟翰嘴里流出來，嚇得一下坐直了身子，兩眼直愣愣地盯著濟翰，嚇得說話出結(jié)巴了：“你！血！”濟翰趕緊用手一抹，一看滿手是血，也嚇了一跳。這時，他覺出嘴唇火燒一樣疼，他趕緊沖到鏡子前一看，上嘴唇被撞了一道口子，腫起來了。他沖到清芬面前，抓住她的肩膀，看著清芬鼓鼓的肚子，又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恨恨地指著清芬說：“你！你！你真夠狠的！”猛地一轉(zhuǎn)身，摔門而出。
濟翰瘋狂地向后山走去，這個季節(jié)，天黑得早，濟翰沖出門，沒戴帽子，也沒戴手套，大衣也沒穿，只穿了一件薄棉襖，冷風(fēng)像一把把小刀子一樣，向他的臉上刺來，疼得他齜牙咧嘴，手僵硬得不聽使喚，濟翰害怕起來，得快點回家，要不，這黑燈瞎火的，凍死了，也沒有知道。他又不愿回家去，去哪里呢？要不去四叔家呆一會兒吧，這樣想著，他就匆匆往四叔家走去。
來到四叔家門口，見燈亮著了，舉起手來想拍門，想到自己的嘴唇，腫成這個樣子，又害怕四叔四嬸問起來，不好說。正遲疑著，一轉(zhuǎn)身想走。這時，一個人也剛來到門口，黑咕隆咚的，沒看清這里站著一個人，冷不防，兩人打了一個照面，嚇得那人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