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你知道寸言現(xiàn)在和誰在一起嗎？”
“三個人?！鼻那膭傉f完身體立馬小了一些，舒服得在里面抖了三抖。
“有漂亮姑娘嗎？”
“有?！蓖瑯拥模捯粢宦?，悄悄又感覺自己的身體舒爽了很多。
“比我好看嗎？”
“有過之而無不及?！鼻那脑跇涠蠢镆桓彼ㄌ斓臉幼樱丝桃呀?jīng)能試著微微抬起一丟丟翅膀了。
它正等待著痛快淋漓地一路回答一路瘦下去，可是卻中斷了，這讓它很是鬼火，眼睛犀利地看向昭棗，洞外的她有些失落和慌神，但很快就恢復(fù)神采。
“通過這里是不是到達寸言那里的方法之一？”
“哎呀，你問得太慢啦!我告訴你吧，通過這里可以到達他那個世界，但不是唯一的方法，寸言用的就不是這個?！?p> “那他喜歡上他身邊那個姑娘了嗎？”
“我怎么知道，我是偷聽鳥，他不說，我怎么聽。你，問點我知道的！”
聽到寸言身邊有一位姑娘，昭棗有些慌了。寸言哥哥一向獨來獨往，身邊突然多了個比自己還漂亮的姑娘且能留下，昭棗擔心夜長夢多。看來需要問些有用的。
“你聽說過破月嗎？”
“破月？”悄悄的兩只眼珠在眼眶里骨碌碌轉(zhuǎn)個不停，看得昭棗有些眩暈。
終于它的眼珠停止轉(zhuǎn)動了，看來是想起來了：“那好像是很多年前了，我聽說過她是有記載以來最美的女人，打過很多勝仗。哎呀……”
悄悄的眼珠又開始死命轉(zhuǎn)著，最終耷拉著眼皮停下來：“時間太久了，我每天都偷聽到那么多信息，從來都不挑選的，所以記不清了。”
“那這棵樹我要怎么繞過去？”
“我出來你就能過去了呀！”
“可是……”
“你留下來聽我把我知道的都講完，等我變苗條了，我就能出來了，說不定還能飛，你就可以從中間穿過去啦！”
“那要多久？”
“我邊跟你講邊又聽到，少說也要百八十年吧！”悄悄身邊似乎有了些空，開始在里面小幅度地晃蕩著。
百八十年？開什么玩笑——
昭棗的目光里只閃過剎那的絕望立馬變得凌厲：“不對，你見到我的時候一點驚奇的樣子都沒有，證明我不是第一個到達這里的人，如果每一個要經(jīng)過這里的人都需要陪你百八十年，你至于長成這樣嗎？”
“放肆，我哪樣啦？”那鳥真是在意別人說它胖，哪怕暗示也不行，憤怒到毛都冒煙了。
“你可以活千千萬萬年，可是我這一輩子只有這幾十年，我必須經(jīng)過這里，而且就在今天！”昭棗斬釘截鐵，眼中燃燒著從未有過的力量。
“呵……那我也老實告訴你，不錯，陪我說話等我瘦那是沒有人做過的選擇，因為還有其他可選的，可是對于你，給你這個已經(jīng)算是賞你臉了。”
看到對手怒了，這鳥反而很是平靜，除了每吐一個字就翻一次小白眼，其他的就連吐字都變得慢悠悠的?？墒钦驗槿绱?，就更加激怒了昭棗。
“為什么，你我初次見面，此生或許我們也只見這一次，何故為難于我？”
“因為我不喜歡你?！鼻那囊粋€白眼翻完這一整句話。
“可是我并沒有招惹你?！闭褩椷@句話有很多委屈的味道，說得像個和鄰居小孩吵架的孩子。
“你沒有過這種體驗嗎？有些人沒有為什么，你就是第一眼見到就很討厭！”
“你！”第一次有人這樣說，這讓她的自尊心很是受辱，她甚至另一只手已經(jīng)握住戰(zhàn)刀刀柄了。
悄悄只是上下嘴殼輕輕吧唧了一下就欲轉(zhuǎn)過身去。
“此行千難萬險我都拼命去把它踩在腳下，這條河我是必須渡的，得罪了！”
悄悄還在樹洞里艱難地轉(zhuǎn)動著笨拙的身體，昭棗已提刀朝著樹洞正中劈過來。
盡管昭棗的功夫還是處于諸多迷惘中，但請不要忽視那柄戰(zhàn)刀，隨著“吭當”的聲響，幾塊樹皮朝著四周迸飛出去，樹返還給戰(zhàn)刀的威力讓昭棗無法招架被彈回船上。
才剛費勁地轉(zhuǎn)了一小點的悄悄又“呼啦啦”地轉(zhuǎn)回來，似乎比轉(zhuǎn)過去輕松多了，然后一動不動歪扛著腦袋看著昭棗。
這整個過程里，船頭的那位都一動不動保持一開始就有的姿勢，如同死人一般。
悄悄一副無賴般挑釁的樣子更加激起昭棗非過去不可的欲望，她顫抖著的雙手再次握緊了戰(zhàn)刀，揀著那個樹窟窿的一邊死命砍去。
只要洞口比悄悄大一些就可以把它揪出來讓道——短暫的時間里，她是如此打算的。
一氣呵成的數(shù)百刀。
昭棗已經(jīng)精疲力竭，她停下來拄著刀斷斷續(xù)續(xù)地喘著粗氣，汗水順著頭發(fā)臉頰流淌下來，可是她的眼里只有樹上刀痕里的那藕斷絲連。
四周水面上皆數(shù)漂浮著木屑，始終在肩膀上的翠蛇以她衣服上的絲帶為軸死死盤住。
只差一刀，如果力道夠的話……
昭棗在眼睛里把樹上被砍數(shù)百刀后的凹槽里那些牽牽絆絆放大了，用心去感悟刀鋒，然后兩相結(jié)合。有那么一刻，她忽然間明白了刀譜中所謂的“蓄勢”與“迸發(fā)”。
蓄一擊即中的“勢”，迸一招必破的“功”——
昭棗感覺到渾身如同雷擊般酥麻，一聲并不響亮的木材落水聲，她輕點于水面上，一種成就感涌上心頭。
可是當她睜開眼睛，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一群密密麻麻的東西正席卷天地、奔涌而來，眼前哪還有什么樹洞與偷聽鳥！
拾還未收完的刀韻，昭棗朝著那些奔騰不息揮刀斬去，可那感覺卻仿佛只是在空氣中走了一遭。
如同一陣遮天蔽日的狂風(fēng)，來得沒有防備，去時毫無預(yù)兆，昭棗只來得及揮那么一刀，眼前的烏泱泱一片立馬煙消云散變得清靜……
還是那只紅色的偷聽鳥，還有那個被劈掉一塊的樹洞，悄悄現(xiàn)在已能多露出一大塊身子來，看似可以直接蹦出來，可是它卻依然被禁錮在其中。
“蓮相刀！”悄悄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
“你怎么知道？”
“只有掣蕩三闕中隨意一件可以劈得動這綿彈的木質(zhì)?！?p> 好不容易這兩位都可以同時平靜地說話了。
“你明明往前一步就可以恢復(fù)自由，為何不肯？”
“我告訴過你了，只有聽完我偷聽到的才能出來，可你偏要按你想的來。我是一只受罰的鳥，你說了不算?！?p> “可我也說過這條河我必須要過，如果你不能活著出來，那么我就只有采取其他辦法了！”昭棗說這話其實只想詐它一詐。
“好呀，但是現(xiàn)在我要開始偷聽了，一起呀！”悄悄的聲音越說越小，嘴殼也越動幅度越小。
一陣“沙沙沙”的蠶食聲如同小雨變成大雨繼而是暴雨，拍打著昭棗，拍打著黑水河，拍打著這靜謐的空氣。
昭棗心中莫名升騰起一股急躁，慌忙四下里探尋，卻發(fā)現(xiàn)身邊一如之前毫無異樣。
“知道這聲音在傳遞著什么嗎？”悄悄一副正在看好戲津津有味的樣子。
不等昭棗回答，它繼續(xù)說道：“我在這洞中千萬年了，這樹沒有任何兵器可以破得了，唯獨掣蕩三闕，雖然今天只見了蓮相刀，但也算是長了見識。千萬年來這樹洞中可不只有我這只胖鳥，你以為我真的胖到塞滿了樹洞么？不，還有鳥虱。”
悄悄說著耷拉著眼皮看了一眼昭棗，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可是依然沒有想到更多?！澳敲淳徒o她加點刺激的吧”——偷聽鳥以不易察覺的表情奸笑幾下。
“你聽，這聲音好像漸漸遠去了?！鼻那膽蚺暗乜粗褩棧骸澳憧隙]有聽過這聲音，但你定見過扶桑林外那些連片的村莊里一望無際金燦燦的稻田，今年是個豐收年啊，現(xiàn)在正是豐收的季節(jié)！”
隨著悄悄那如夢似幻引導(dǎo)的聲音和神情，昭棗想起了在羊車上看到的那些成群在地里收割的莊稼人和那天早晨炊煙裊裊的村莊。
“你想到剛剛那蠶食聲是什么了嗎？”一個突然爆炸式的聲音把昭棗從遐想中驚回來。
“是蝗蟲啃光稻田的聲音！你沒見過，但你肯定可以想象，它們只要像剛剛那樣席卷而過，這些餓了上萬年的蝗蟲就可以讓那些莊稼連渣都不剩。”一聲炸雷般的聲音過后悄悄的聲音又變得平滑下來，甚至十足的繪聲繪色、聲情并茂。
“你肯定能聯(lián)想到這些蝗蟲就是剛剛從這里奔涌出去的鳥虱，被禁錮了那么多年，現(xiàn)在能在外面為所欲為，我好羨慕！”悄悄抬起一只翅膀貼在胸前，一副向往的神情。
此刻昭棗腦中全是自己拼命劈砍的那幾百刀和那些奔涌而出的鳥虱，還有那些蝗蟲過后光禿禿的田野……
尤其是自己提刀給的那最后一擊，關(guān)鍵時候那自己最為得意的“頓悟”現(xiàn)下竟成了莫大的恥辱，這一切不停地撞擊著她的良心。
“那你快救他們呀！”也不知為什么，昭棗使出渾身功力朝著悄悄大聲喊道。
“吼什么吼，又不是我放出去的，我憑什么救！”像是比聲音大那樣，悄悄以更大聲音吼回去。
“放心，你見過的那些村子它們已經(jīng)啃完了，現(xiàn)在肯定是奔其它地方去了，你聽……聲音都要小些、遠些了?！币謸P頓挫，悄悄的聲音一下子又小下來。
“你，你可知道，那些百姓一年的指望就沒有了，明年他們怎么活？”昭棗眼淚都急出來了。
“我不知道啊，你知道，可是你知道你還是親手把它們放出去了。”
“我……”昭棗提著刀往前一步，竟無語凝噎。
“別著急，它們浪夠了自然會回來。吃得飽飽的最好，就可以至少幾百年不用再吸我的血了?！鼻那恼f著，滿眼的憧憬，不禁捂住那尖嘴殼獨自樂起來。
“你……”昭棗不知道還可以做點什么，只想著不愿意再跟它廢話了，再次提刀踏河而去——
說實話，此舉一出就連她自己也感到很是驚訝，因為這不僅是在劈那棵樹，若是這柄蓮相刀真的是可以劈開這樹的，那么極有可能這一刀下去會連悄悄一塊兒傷到，有樹洞的束縛，它連躲都沒有辦法。
昭棗將全身氣血分成兩大股，一股順勢猛然提速運行，一股在體內(nèi)反向飛速逆轉(zhuǎn)。
她想要借助體內(nèi)兩股高速飛轉(zhuǎn)的力量在相遇碰撞的那一瞬間釋放出的巨大能量，從而借勢一招即中?？墒沁@種破釜沉舟的選擇，她極有可能爆裂而亡。
昭棗看到悄悄瞳孔上殊死一搏、堅定無比的自己如同一顆從天而降的炸雷……成功近在咫尺——
突然間，一陣撲面而來的颶風(fēng)夾雜著許多粗獷尖銳的東西，將昭棗的眼前頃刻變成一片漆黑，裹挾著她以無法感知的速度旋轉(zhuǎn)墜向無邊的黑淵。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誰還沒有個不得已必須呆的地方，不賞你點顏色，你還真以為我只是這里的擺設(shè)了？”昭棗耳邊狂怒的風(fēng)聲里，悄悄的聲音如同兩片碎瓷互相劃拉著。
“寸言哥哥……”
這是多無力的掙扎，成敗與生死都只在剎那。那一瞬，昭棗的世界便被這股颶風(fēng)裹成無邊的荒涼。
她體內(nèi)兩股相向而來的力量勢同脫韁奔涌的洪水猛獸，相遇之處，你死我亡，噴涌爆發(fā)。
“這么不要命的打法真的就是那口訣的奧妙嗎？”黑暗中她多此一舉地閉上眼睛，一個聲音在心底里問道。
昭棗的這具軀殼轟然成為碎片。
黑暗中傳來光明，她卻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眼前全是被自己制造的那股力量震散以及劃破自己全身的羽毛，那是悄悄的羽毛。
那些羽毛后面是悄悄靜默而不通情理的臉，它哪會知道對于昭棗來說，這種發(fā)瘋的舉動連她自己也不懂，卻多渴望能一舉成功。
悄悄是那只旁觀的鳥，唯有那些羽毛“撲簌簌”飄落在水面的聲音為昭棗支離破碎的身體吟唱著悲歌。
經(jīng)歷太多次直面死亡，但每次都意外地發(fā)現(xiàn)沒死成。
“砰……”水花四射，原來黑水河的水并不是黑的，只不過這水底下全是無邊無涯的黑。
第一次在水底下那么清醒，可是她命懸一線無力掙扎浮出水面，只能聽之任之墜落消亡。
“不論此行還是此生：遇水則生，遇火大劫，須知進退、懂取舍”！
這是臨行前占命占卜的結(jié)果，昭棗不敢占姻緣，不想占前途。但“占命”，這是掣蕩每個出行的人臨行前的職責(z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