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可葉輕飄的紅稀劍依然沒有完全歸回鞘中。說是松口氣,其實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在老胡家門前,幾乎是緊挨著院門的地方蹲著一只碩大的蟲子,綠色蟲子。
你要說它是毛毛蟲吧,它身上還馱著一坨紅色的東西。你要說它是背殼的蝸牛吧,它長得干凈漂亮甚至有些呆萌可愛。
突然從籬笆上方伸出一排腦袋似乎也不是那蟲子預(yù)想到的,所以在大家失望地縮回腦袋的時候,它也被嚇得收回張望的脖子。然后它就那樣盯著所有人。是所有人!
它看上去蠢蠢的,似乎不像是有危險的樣子。葉輕飄的劍慢慢送回鞘中,大家繃緊的全身也慢慢松弛下來。
“母親,你之所以緊閉著大門就是怕它來家里?”可不是嗎,那蟲子就在人家大門前張望,一看就是想要去人家家里的。
“呃……”薄倏似乎也很是驚訝,看了一眼兒子又看著其他人:“實話說每隔一百年就會有這樣的一天,這條路上不再落葉子,而我要做的就是足不出戶在家里度過這一整天。這一次是我第一次出家門,所以我并不知以前是不是每一次門口都會有這樣一只……”薄倏話到嘴邊卻不知是不是該直接說“蟲子”,所以只好頓住了。
在天地都是渾然一體的暖色里這只綠色的蟲子顯得很是特別,也讓人心里平靜,可它背上那搖搖晃晃的鮮紅色東西又讓人萬分不解。
那蟲子駐足好久,葉輕飄他們基本采取它不動大家自然不動的策略。任憑它再大只,可是那人畜無害的樣子無形中就讓人把它當(dāng)成是弱者了。
那蟲子的目光很快在人群中鎖定了更云,它果斷地舍棄院子大門,卷曲著身體,一點點朝大家在的籬笆下爬過來。
它很準確地卡住更云所在的位置,停下后一抬頭便正對著更云。
葉輕飄和蘇桂兩個小姑娘樂嘻嘻地伸手欲摸摸它的腦袋,不想它很靈巧地避開了,兩只眼珠子始終沒有離開過更云。
大家都一臉好奇仔細查看更云有何特殊才讓這蟲子如此著迷時,蘇桂突然緊緊抓住葉輕飄的手并倚靠著她往地上滑去。
“蘇蘇!”葉輕飄一慌,一把抓住蘇桂的手隨她一起蹲到地上。
“別!”,對于跟著人群一起圍攏過來的老胡,蘇桂忍住痛苦伸手止住他。
對于此舉,老胡一家都不懂,可葉輕飄他們是懂的。只是這時候蘇桂臉色已經(jīng)全然慘白,渾身打著擺子,一身冷汗讓她一時間虛弱得幾乎危在旦夕。
誰都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了,且也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卷堆借著不知是誰誰誰的推搡拉扯,幾下騰到蘇桂身旁,膝蓋剛挨地立馬就拉起她的手腕。
然而還沒搭到脈上,手突然被抽回去了。
“哎喲……”蘇桂一聲強有力的嘆息:“我剛才定是撞了邪,險些要了老命!”
“蘇蘇……”
剛才的蘇桂只差口吐白沫、兩腳一蹬了,可前后不過一瞬間的事情,差距竟如此巨大。葉輕飄簡直不敢相信這短短時間里發(fā)生的一切。
“那蟲呢?”只聽筆石一聲,大家起身朝籬笆下看去,哪還有綠蟲子的身影。
“那里。”隨著寸言平靜的語調(diào),大家看到就在那條老胡夫婦打掃干凈的路上,那只綠色的蟲子還在艱難地的往前爬行,她身上那紅色的東西似乎有千斤,壓得它舉步維艱。
“原來……”薄倏的話似乎只是說給自己聽,然而大家還是都聽見了。
見大家都看向自己,一直在晃神中的薄倏回過神來,霎時間有些亂了分寸。她那樣的神情更加讓葉輕飄他們堅信她一定有某些秘密。
“你是想到了什么嗎,母親?”
薄倏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她的丈夫和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同,他似乎對大家都感興趣的那件事情并無期待,所以只不過是始終微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妻子而已。
“三千年來,我每日打掃這條路,原來只為它百年經(jīng)過一次!”
幾個年輕人聽完一頭霧水,可薄倏似乎并不是說給他們聽的,她說這話的時候滿眼神情都在她的丈夫身上。老胡伸手攏過她散下來的頭發(fā),接住她的深情。
“我們跟上去,一切就都明了了!”薄倏對老胡說道,仿佛旁邊并無別人。
“明不明白沒有那么重要,剩下的時光不多,我只想跟你和石頭一起!”老胡的眼角有幾絲皺紋,或許是山間生活辛苦,他看上去真的有些蒼老。
“不,我想替你弄個明白!”
一直旁觀的幾個年輕人簡直被這婦人的勇氣驚呆,什么都還沒有聽明白,更不懂是什么給了她弄明白的底氣。
大概也是瞎替她著急,一看那蟲子已經(jīng)爬遠,再匆匆想想剛才那蟲子看更云,還有蘇桂撞邪般的反應(yīng),大家火速決定跟這兩夫婦一起。
那蟲子爬過的路完全是上坡,而腳下的路面似乎也是它的專屬,從左到右,寬度剛剛夠。
那蟲子爬過的地方樹上又都重新開始飄起落葉,所以即使是緊跟著,但也如同在兩個世界。
蟲子的世界有一條干凈安靜的道路,那條路今天一大早老胡夫婦才打掃得一塵不染。
老胡夫婦的世界滿目落葉、飄飄灑灑。
路上很快被各種黃色紅色的葉子覆蓋,那綠色的蟲子在林間在路上都是如此的顯眼。
不知不覺中身邊的樹開始密集起來,葉子也落得更加肆意,天地間除了前方的一抹綠再無其他異于這些葉子的顏色。不時在眼前飄落的葉子使得大家判斷那蟲子的唯一標(biāo)準就是綠色。
樹密集得大家要側(cè)著身子才能夠從樹木之間擠過去,然而那綠色一直沒有被跟丟。
大家心里都明白這樣窄的樹間距,那蟲子如此碩大的身體是根本過不去的。可就是誰都沒有說出口,因為每個人都在急著跟上別人的步伐也跟上蟲子的速度,否則這樣的地方很是容易就迷路走丟。
跌跌撞撞中大家走得心煩意亂,仿佛在樹林中穿梭時頭上被裹上了厚厚的蛛網(wǎng),腦殼中所有的智慧都被用來抑制隨時可能會暴發(fā)的煩躁。
每個人都不停地在腦袋上撓著,仿佛想撕開某些讓人心里躁動的東西,它讓人無法保持內(nèi)心的平靜更無法思考。每個人也都不停揉搓著眼睛,似乎總有一層?xùn)|西與眼珠子無比貼合但就是阻擋你看清楚。
不停在身邊橫生出來的樹枝歡樂地裹挾著、糾纏住、抽打在大家的臉上、脖子上、小腿上、腰上……無法再安分守己的血液時刻在企圖沖破血管爆裂開去。
煎熬。
這種情緒是不可以的,它讓人迷時心智,讓人癲狂……得及時調(diào)整——這個誰都懂,但是誰都做不到!
萬萬不能跟丟蟲子,也絕對沒有跟丟,大家都有信心,因為那抹綠色一直在前方密集的林子里。
就在每個人都焦躁到想一巴掌拍死自己一了百了的時候,六根似乎清凈了下來。
大家都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周身一片清爽,整個人輕松下來。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每一個人都暫時忘記了來這里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