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的冰涼讓破月不得不低頭去看,她看見了紅稀劍冒著寒氣的堅韌,劍鋒上向下墜著的黏稠液體像極了那年的筆什花!
籬釀——
就在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她松開了破月槍,她很想轉(zhuǎn)身去看一眼那個呼喚她的人,那又一個不聽話的!
她突然很心酸,本來一切在計劃中,可是……
淚眼中她看不清葉輕飄的臉,一場本可以天下太平的死亡計劃,可現(xiàn)在卻要死不瞑目了。
不甘心啊——
她的淚奪眶而出,從來沒有哭過,從來沒有,可是現(xiàn)如今她能料想到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一切,可是卻無能為力了。
“籬釀……”葉輕飄嘶吼著,渾身顫抖著。她從未如此害怕過。
“回來了就要面對……”籬釀?chuàng)嵘纤哪槪骸昂⒆樱量嗄懔?!?p> “籬釀,我有個朋友叫卷……”
咔嚓——
突然而至的撕裂聲凝固了周圍的廝殺聲。
葉輕飄只有兩個坐骨沾地,她的腰斜挺著,她的兩條腿斜沖向天空,她的身上撲著尚且溫?zé)岬呀?jīng)死去的籬釀。
葉輕飄的呼吸保持剛才呼吸到的一半,她的哭泣保持剛才的含在喉嚨里,她完全木訥,而天地融為一體一起沉淪了。
昭棗再次朝葉輕飄劈來的一刀被寸言截住了,她被推搡了回去。
“昭棗!”一聲厲呵,昭棗被震在了原地。
一切都變得懵懵懂懂,休堤手中的休堤鏈掉落在地,他閉目一口冷氣差點把自己的心肺拔將出來。
他深知他是失手,他以為破月要殺昭棗,可他也知道即使不是失手他也要殺了她的。
他撿起她的破月槍,重回殺戮。
“父親!”阻止得了昭棗,他卻無法阻止發(fā)瘋的休堤,寸言不知該替哪邊出手。
父親——!
這猶如狂風(fēng)驟雨中的驚雷,葉輕飄幾近僵硬的姿勢終于不經(jīng)意改變。
“他是你父親?”葉輕飄扭頭看著寸言,她的眼神幾乎可以將他萬箭穿心:“羌泥的荒冢下藏著羌泥的老百姓,二十年了。我們過著像老鼠一樣的生活,小心翼翼地躲藏,原來是你……”一直沒有淌出來的眼淚此刻在她臉上留下兩道淺淺的痕跡。
什么意思?
寸言一下子轉(zhuǎn)不過這個彎來,她是懷疑自己把羌泥的消息傳遞了出去嗎?
“不,飄飄,不是我……”
“呵……”葉輕飄的冷笑凄慘至極:“確實不是你,是我,是我把你帶進來,是我挖空心思想要嫁你,是我,我該以死謝罪……”葉輕飄話音剛落,手就已經(jīng)抓向了籬釀背上的紅稀劍,她想要讓穿過籬釀的劍再刺穿自己的胸膛。
然而她被身后的寸言一把抓開,她身上的籬釀被休堤一把提走。
“還我籬釀……”葉輕飄突然咆哮起來,扭頭一口咬上寸言抓住她的手,因為疼痛寸言手一松她立即掙脫,吐了一大口帶著寸言血液的口水,她惡狠狠地瞪著他,面朝他,一屁股一屁股地挪向身后,直到她在身后摸索的手抓住籬釀的腿。
她竟已經(jīng)忌諱他到了這個地步!
就在昨天晚上,他們合種的相思樹已經(jīng)發(fā)出幾個嫩芽,這代表上天認可了他們是有緣分的,他們已經(jīng)禮成并且也在昨天晚上他們已經(jīng)是真正的夫妻。甚至半個時辰前他們還在說著調(diào)皮的情話……
這背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滿地的尸體,寸言百口莫辯。
葉輕飄繼續(xù)坐著倒退一直到她能摟住籬釀的尸體,此時此刻她能在乎的也就只有這點了,她根本沒有顧及到她的身后,甚至已經(jīng)緊貼上去的是昭棗的腿。
剛才昭棗還揮刀要劈死她,再說遠一點,之前這個跟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人才跟別人一起殺了自己最親的人。
有些人她從來不是你生活的主角,卻毀了你的生活。葉輕飄甚至和昭棗一句話都沒有搭上過。
葉輕飄自己送上門來了,昭棗豈有不動手的道理。
“棗兒!”
昭棗的刀尖已經(jīng)抵上葉輕飄的背心,如此觸目驚心的一幕,寸言的心險些炸裂,他幾乎是把丹田連著這句話一起吼出來。
“寸言哥哥,斬草除根,否則后患無窮!”昭棗的刀停住了,血從葉輕飄的后背順著刀鋒流至與刀柄的接頭處才滴淌下來。
寸言似乎傻了一般愣在原地。他的腦子里一片混亂,昭棗是暫時被穩(wěn)了下來,但是接下來他要怎么辦?其實無非就是兩種選擇:要么帶著葉輕飄遠走,要么帶著葉輕飄跟父親一起回掣蕩。
可是現(xiàn)在的葉輕飄又怎會跟他走?何況如果他們一起走了,還會因為他的原因,連累葉輕飄被四處追殺。更云呢?寸言早已在死人堆里尋找過,更云不在。
只有把葉輕飄交到更云手中他才放心。
“寸言……”
寸言回過神來的時候,休堤已經(jīng)叫了他好多聲,可最后那一聲過后他還是慢了半拍才反應(yīng)過來。
“殺了吧!”見自己的兒子半天愣在原地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休提已經(jīng)下令。
“父親!”休提的命令猶如當頭一棒,寸言幾乎是用吼的,從小到大他都怕他的父親,他在他面前從來都是唯唯諾諾就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所以他從未有過的大吼真是令休堤吃驚,他揚手制止了昭棗,好奇地扭頭看著他這突然“出息了”的兒子。
“她已經(jīng)是我的妻子,有名份有夫妻之實!”寸言懇切地看著休堤,他的目光在他面前從未如此的篤定而堅強。
五雷轟頂!
一時間昭棗失去所有的意識,她覺得似乎是在做夢。今日非昨日,一切變得太快!
孽緣。
休堤無奈地搖著頭,他不敢斷言遙遠的未來,只知此刻應(yīng)該隨了他。有些話如果不說完,只怕自己這個兒子會步自己的后塵。孽緣自有孽緣的了斷方法,留給他自己吧。
“帶回掣蕩?!毙莸涕L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寸言剛松一口氣,眼角余光收到的驚魂一幕就讓他幾乎心跳停止,他已經(jīng)是靈魂抽離肉體般撲向葉輕飄,遲些到達的雙腿仰翻出去雙腳恰到好處地把握住時機夾住蓮相刀。
昭棗兵器被奪,充斥著殺意的雙目一瞪,一條腿朝著被寸言撲倒在地的葉輕飄橫向掃來,目標就是她的腦袋。
剛才寸言就已經(jīng)顯得吃力,現(xiàn)在刀還在腳上呢。他只能身體朝昭棗的方向猛烈一提,一腳踢開蓮相刀的同時另一只腳腳下一絆,緊接著自己的身體隨著昭棗的一起倒下去。
當他二人幾乎無時間差地先后倒在地上時,昭棗意外地發(fā)現(xiàn)寸言的手已經(jīng)掐上自己的脖子……
萬萬沒想到!
昭棗幾乎快窒息,不是因為被掐住脖子,而是因為這難以接受的事實!
她腦海中突然憶起自己在悄悄鳥面前逼翠蛟穿回蛻下的皮變回小翠蛇,她突然憶起自己放出毛孩連同放出災(zāi)難和瘟疫禍害人間,她突然憶起給過自己一碗開水泡飯的老夫婦他們的村莊卻是自己毀掉的第一個,她突然憶起自己被成千成百的窮苦百姓無力地追殺如同過街老鼠無處可逃,她突然憶起日日夜夜自己清醒無比、恐慌無比、自責(zé)無比……
可是……她在自己晶瑩的淚光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們之間曾幾何時也這么近,可是……
“因為她,所以你要殺我?”昭棗美麗的臉都快憋皺成一團。
“她是我的妻,我曾在心里暗許這一生都要護著她,縱著她!”
“可你該娶的人是我!”昭棗早已在眼中搖晃的淚此刻才流出來。
“即便我們一直在掣蕩,我沒有遇見任何一個其他人,親如兄妹才是我們最好的結(jié)局??扇缃?,棗兒,我們只能是仇人和敵人,因為我與她早已是一體的,生死與共!”
“你是要與整個掣蕩為敵嗎?”寸言的話讓昭棗感到驚懼。
“世間安得雙全法!”
寸言的手從昭棗脖子上松開,他站起身來看著遠處的背影。夕陽西斜,那串背影中的最后一個是葉輕飄的。
不用人抓,只要抬走籬釀的尸體,她就如同撞邪的人偶機械地緊隨其后。
她失魂落魄。
寸言連摟帶扶讓她倚靠著自己,從認識她以來,第一次她這么安靜,這么“安分守己”。這讓寸言心里踏實些,他只希望能盡快聯(lián)絡(luò)上更云。此刻安靜是為了保住她的命,可時間久了他也擔(dān)心她會一直這樣下去,她必須要盡快得到修養(yǎng)和調(diào)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