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郡生點頭表示贊同。他低著頭，長長的食指從薄紅色的下嘴唇輕輕滑過，似乎是在對心里的某個想法反復(fù)斟酌。斟酌完后，他抬頭道：“就假設(shè)聶海榮是別人假扮的，你覺得會是誰？”
合合用右手無名指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油，聳聳肩道：“我不知道。我暫時還沒想到會是誰。你想到了嗎？”
“我也沒想到。”
“如果他真是別人假扮的，假扮者已褪下戲妝，不復(fù)聶海榮的模樣，你怎么找？根本就是大海撈針。而縱觀與姚碧春走得近的人，沒一個是符合聶榮海外形描述的。因此，我敢斷定，如果這個假扮者還活著的話，這人一定躲在某個地方嘲笑你們開封府，簡直太沒辦事能力了！”
“個子高高，皮膚黑黑……”
“還不愛說話只愛笑?！焙虾涎a充了一句。
蘇郡生又沉默了下去，專注地盯著面前那杯茶，眉心微微收攏，眼中透著機警的目光。就好像此刻在他心里有無數(shù)個場景閃現(xiàn)，他正在很小心地挑選自己需要的線索一樣。合合沒去打擾他，悠哉悠哉地吃完了四個鮮肉包子，喝光了一碗紅棗小米粥。打個飽嗝后，感覺自己又滿血復(fù)活了。起了身正要走時，蘇郡生忽然抬頭了：“哪兒去？”
“我得繼續(xù)去找線索啊?！焙虾系馈?p> “去查查聶海榮。我們必須知道這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p> “我正有此意?！?p> “蘇言在樓下，你和他一塊兒去?！?p> “為什么？”
“別忘了那個大掌柜。他還躲在暗處，而且已經(jīng)知道你參與其中了，你自己還不知道小心一點？”
“我習(xí)慣獨來獨往了，讓蘇言自己玩去吧！”
“哎，許合合……”
“拜啦！”
合合下樓的時候，蘇言正靠在柜臺邊和興娘子說笑。她蹲下來，躲過了兩人的視線，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溜了出來。她可不想帶上蘇言，她自在慣了，不喜歡有個人跟著。她打算先去聶海榮租住過的那個地方看看。
到了那個地方后，大門緊閉。合合低頭撥弄那把大銅鎖時，身后傳來了一個很不客氣的聲音：“這兒不外租，快點走吧！”她回頭一看，原來臺階下站著一個中年婦人，正很不高興地看著她，就像她不該來這兒似的。她順藤往下滑，接著中年婦人的話問：“怎么不租了？”
中年婦人板著臉道：“不租就是不租了，你問那么多干什么??？不要在這兒晃悠，這兒又沒什么好看的，趕緊走?！?p> 合合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上，兩只小腿拉得直直的，抄起手，靠著門，曬起了太陽。中年婦人一愣，幾步走上臺階，訓(xùn)她道：“你這姑娘怎么這么不懂事兒？跑人家屋門口來坐著干什么吶？快點給我走，聽見沒？”
“這是你家?。俊?p> “是吶！”中年婦人兩手叉腰，理直氣壯道。
“你家能買得起這屋？”
“我怎么買不起了？你找不痛快是吧？”
“這屋是城里一戶姓曾的老板的，你是曾老板什么人啊？”合合之前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
“我……哎，你既然知道這是曾老板的屋，那就該知道前陣子發(fā)生過的事兒。聶海榮你知道不？”
“知道啊。姚碧春的相好唄！”
“他之前就住在這兒！”中年婦人指了指門里，故意加重了語氣，好像想嚇走合合似的，“他忽然失蹤了，不知道是死是活，衙門來搜了好幾回了，什么都沒搜著，你怕不怕？我再告訴你，有人說他死了，就丟在城外的橋洞子里，嚇不嚇人？我看你一個小丫頭片子還是別知道得太多，晚上會睡不著覺的，趕緊走吧！”
“為什么不租了？”合合又問起了這個問題。
“哎呀！”中年婦人不耐煩道，“這還怎么租啊？衙門三天兩頭地過來搜一下，換誰都不愿意租這兒了?。《以习逑踊逇?，讓我把屋門鎖好，等這一陣子晦氣過了再說。明白了嗎？你這小丫頭怎么這么啰嗦??？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合合起了身：“我能進去看看嗎？”
“當(dāng)然不行了！”
“買個門票也不行？”
“肯定不行！”
合合伸長了胳膊，仰頭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那我只能翻了……”
“你可別亂來，你亂來我就報官……”
“一兩銀子夠不夠？”
當(dāng)白花花的銀子出現(xiàn)在眼前時，那個不行也變成了行。合合給了中年婦人一兩銀子的“門票錢”，帶著參觀嫌疑人舊居的心情進了這間小小的宅子。她和婦人說好了，就一盞茶的功夫，時間一到她就必須離開。
這間宅子小巧緊湊，五臟俱全，該有的都有了，院子一角還辟出了個小花園，種了不少菊花和紫茉莉，算是鬧市中一處逍遙地了。聶海榮每個月花五貫錢租住在這里，也算豪華的了。要知道店宅務(wù)手里的公租房每個月也不過四百文呢?？磥磉@個聶海榮很講究生活質(zhì)量嘛！
從前院逛到后院，再從灶房逛到了暖廳，最后一站是聶海榮的臥室。合合打開了衣柜，見里面整齊地碼放著各色衣裳，都是綢緞夾襖，銀絲繡線腰帶，還有鑲毛邊和不鑲毛邊的斗篷，幾頂雪帽。關(guān)上衣柜，在衣柜旁邊又看見了四雙長筒黑靴子，兩雙家常緞面棉鞋?？偟恼f來，聶海榮對穿是很在意的。
床上就沒什么好看的了，簇新的鵝蛋青棉被，軟軟的繡花枕頭，帳子兩個角上掛著香囊，香囊里裝的都是貴價香料。書桌上也沒看頭，高腳柜子里也沒看頭，茶桌上一套香具倒是挺小巧別致的。合合正拿著香夾把玩，中年婦人忽然走了進來，催她道：“哎喲，你還沒看完吶！你真把它當(dāng)皇宮逛了？”
“都給了錢了，我怎么著也得看夠本啊！”
“你快點啊，我一會兒還有事兒呢！”
“這個聶海榮還真有品味??！”合合用香夾從香爐里夾了一個香纂出來，看了看道。
“人家聶老板是有錢人，東西都買最好的，當(dāng)然有品味了！哎，你不要隨便亂動人家的東西，人家說不定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