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么一瞥,陳銳鋒的心底,就激起了一連串小小的水花。
聽到陳銳鋒說讓出餐券的時候,那個原本低著頭的姑娘抬頭看向他,那雙眼睛清澈又坦率,迷惑卻冷靜,還有一絲迷人的慵懶和俏皮。陳銳鋒瞬間明白,這姑娘和她的女伴不同,她原本不僅一點兒也不著急,還有一種逃脫了的釋然,而自己好像壞了她的事呢。
“太好了,謝謝謝謝!”高個姑娘眉開眼笑,顯然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小姑娘的心思,她興奮地接過了他的餐券,連聲道謝。
陳銳鋒點頭領謝,眼睛卻饒有興致地看向一邊的她。他看到她不動聲色的呶了下嘴唇,低下頭去,全身都散發(fā)出了一種小算盤落了空的失望。這讓他覺得有趣,嘴角一勾信步走進餐廳。
心情一下子變好了。
本來他還是有些沉郁的。一到酒店,厲教授就被人請去赴宴。雖然教授一再勸他一同前往,他還是以身體不舒服為借口躲掉了。應酬人這類事,他之前常陪教授參加,從本性上,他自覺不僅不擅長不享受,還總是感到拘束??蛇@又是必須習慣的事情。所以,他一邊努力適應,一邊開始找原因。是喝不了酒?找不到話題?還是開不起玩笑?仿佛都不是。
他26歲了,覺得自己足夠成熟,那些成年男人之間的籌謀推拉和虛張聲勢,對他來說也不過如此??删驮诓痪们?,他與厲教授出席了一次業(yè)界政商人士齊聚的晚宴,忽然讓他意識到了自己不自在的緣由。
在那張觥籌交錯的桌子上,他倆與那些人之間有一個隱形的斷層。盡管最開始討論的是同一個話題,但當他們被奉承為“高屋建瓴”的時候,陳銳鋒敏銳地察覺,他們并沒能解決那些人眼面前迫切需要解決的實際問題,于是,那群人心領神會地另啟話題,將他倆似有若無地閑置在了某個語境的邊緣。
應酬場上最看重的是分量,那一晚他倆勉力守護所謂學界人士的分量,實則姿態(tài)寒酸。他也就是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了,如果沒有分量,在那種場合就會永遠謙卑,而他,是決不甘于成為一個永遠謙卑的人的!
在他的眼里,聲名顯赫如厲教授這樣,都尚且如此,他又是別人眼里怎樣可笑的模樣。他在心里對自己嘲弄了一番,從此,再也不去參加任何應酬。
這次也是。送走教授后,他回房里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就揣上餐券下樓吃飯。明明是自己堅決不去的,可在電梯里的時候,他還是莫名有些忿忿,也覺得自己落寞。
然而現(xiàn)在,他的心情轉眼就變得很不錯。
酒店的自助餐廳在頂樓,360度的玻璃幕墻,可以俯視整座城市。此時,夕陽微沉,天色金紅一片,與餐廳內璀璨的燈光交相輝映??拷筒蛥^(qū)的冷餐臺和甜點臺浮動著淡雅的芬芳,空調的溫度清涼舒爽,輕柔的音樂、餐具叮當?shù)妮p響、服務人員低聲的問候,一切都令人愉悅。
陳銳鋒挑了個窗邊的位置坐下來,從這個角度看,城市仿佛沙盤上的微縮景觀,華燈初上,高架上的燈正好亮起,就像一個禮物。今天晚上沒什么安排,他坐在沙發(fā)上想了一下,如果有啤酒,倒是可以喝兩杯,這樣的夜晚,陌生的城市,正適合微醺。
燕子拖著夏楠一進餐廳,就眼尖地看中了窗邊唯一還空著的一個雙人沙發(fā)座。她三兩步就沖到那里,一屁股陷入柔軟中:“楠楠,來這里!看!那邊是不是就是我們學校?”
夏楠原本是慢悠悠的邊想著什么邊挪著小步子,聽到燕子的叫聲抬頭一看,卻正對上陳銳鋒的眼睛。他坐在沙發(fā)座上,背脊筆挺,兩手隨意搭在膝蓋上。那雙眼睛卻帶著某種笑意,一直看著她。這讓夏楠覺得有點兒窘迫,不由得加快幾步走到燕子邊上。呃……這個燕子,怎么偏偏挑了這么個位置……哎!太討厭了!這一晚上莫名其妙那么多難堪事?!脊肿约翰恍⌒?,那張該死的餐券到底掉到哪兒去了?
楠楠?陳銳鋒在心底小聲念了一遍,不知道是哪個字。她那雙好看的眼睛在與他對視的剎那閃爍了一下,雪白的臉頰邊馬上騰起了一片紅云,今晚最后那抹晚霞透過落地窗正投射在她的身上,這讓她看上去如同被裹上了一層金紅色的紗麗。他看見她細細的眉微微一皺,有些氣惱的瞪了眼女伴,陳銳鋒覺得有些好笑。這個小姑娘的心思似乎那么玲瓏,但又并不難猜,趣味十足的好像孩子。
他站起身,感覺到自己有點兒餓了。嗯,這個餐廳聞起來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