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銳鋒和陸翔宇長談了一夜。
第二天,他提著拜年禮物熟門熟路去了厲教授的家。
即將迎來農(nóng)歷新年,坐在書房里喝茶看報的厲教授仔細聽完陳銳鋒的打算,嘆息一聲:“我總覺得留不住你。也好也好。鳳凰擇良木而棲。正源地產(chǎn)畢竟是央企背景,有能力還是會有機會的??纯茨莻€陸翔宇,也不過區(qū)區(qū)十年的功夫,就爬到這么高的位置了。有沒有談過,什么時候過去?”
“他們希望我年后就過去幫忙。因為開春了就要拿地……”
“嗯……好。”厲教授思考了下,“你去吧。你的畢業(yè)論文和課題早都完成了。我這里的事情我讓你師弟接著做。”
陳銳鋒謝過教授,又細細地請教了Z和B的情況。厲教授也細細地一一講解,還給Z大及Z、B規(guī)劃局、設計院相熟的老朋友一一打了電話拜年,二則也順帶介紹了下陳銳鋒,為陳銳鋒節(jié)后去拜訪打好招呼,請他們多多關照。
這一聊就是一個上午。陳銳鋒一一抄下幾個人的電話,吃過午飯,才與厲老和師娘告辭。下樓前,他回身致意,看到二老倚門而立目送著他離開,不禁感慨。
一直以來,厲老和師娘將他視若己出,自此離開,讓他有些傷感。他對像厲老這樣的知識分子有一種復雜的感情,他羨慕他們,也尊敬他們,但他也常常為他們感到惋惜,甚至覺得他們有點“可憐”。
他在Q大教授樓下站了一會,仰頭看著這幢鉛灰色的小樓。想起剛進大學的時候,他還曾夢想過有一天自己能搬進這幢樓呢。不知什么時候,雪花紛紛而下。陳銳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已是寒假,大部分學生都已離去,校園寂然無聲。陳銳鋒踏雪而行,等到春天到來,就將和這里告別了吧。
還有兩周就過年了,宿舍樓已是人去樓空。宿管員穿著軍大衣,貓在自己的小房間里看電視,連他進樓都沒發(fā)現(xiàn)。陳銳鋒上樓回到房間,推開窗戶,正對的大操場已被白雪覆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大風夾著雪花撲面而來,北方的冬天完完整整的將自己袒露在他的眼底。
陳銳鋒來到Q大快十年了,這樣的雪景他年年都看。本是再熟悉不過的景象,此刻卻忽然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類似“去國離鄉(xiāng)”“托物言志”的詩人情懷。
夏楠正窩在沙發(fā)看電視。窗外是南方一到冬季就纏綿不斷的淅瀝冷雨,屋內(nèi)氤氳著溫暖的橘色燈光??爝^年了,家里的氣氛格外溫馨,夏遠和太太正坐在桌邊,邊包春卷邊聊家常?!岸_恕薄岸_恕倍绦怕曧懫穑拈樖置^手機。
“有這么首詩嗎?”“我是在黑暗中大雪紛飛的人啊,你再不來,我要下雪了?!薄罢l寫的?”
夏楠笑著皺了皺鼻子,哼,考我嗎?她才不信。以陳銳鋒的閱讀面和記憶力,顯然是明知故問?!澳拘南壬脑娎?!你每個字都記得這么清楚,難道會忘記是誰寫的?”
“哈哈。和雪有關的詩里,我最喜歡這首。你呢?”
“我呀……”夏楠笑了笑,手指翻飛,“我喜歡《雪人》。”
收到短信的陳銳鋒啞然失笑,他使勁兒想也沒想起來到底是哪個詩人寫過雪人,總不會是這小丫頭在逗他,拿一首童謠來說事兒吧。
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夏楠偏科嚴重,理科的東西一竅不通,哪怕最簡單的加減乘除也總會算錯,東南西北更是不分。有一次,夏楠去城郊采訪一個藝術家,回來打不到車,愣是靠著陳銳鋒的短信導航,才終于找到了公交站。
可是,她讀過的人文類的書既多且雜,再偏門的問題也沒有她不知道的。反倒是陳銳鋒,常常被她稀奇古怪的刁鉆問題給難住。
“這么久都不回我,你是在查書嗎?哈哈哈,是顧城的《雪人》。要我給你默寫嗎?”她得意洋洋的語氣通過e短信傳遞給了他。
他凝視著窗外紛飛的雪?!跋拈?,我能在電話里聽你念這首詩嗎?”發(fā)送。今天,他想再進一步。哪怕只是聽聽她的聲音。
等待。
等待。
電話響起。陳銳鋒倚著窗,笑了。
“夏楠。”
“準備好了嗎?我要背啦?!卑肽隂]有聽到她的聲音了。可是,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她的聲音陌生,就是記憶里的那個樣子,輕盈柔軟,是最絲滑的香草奶油的質(zhì)感。
“嗯。”
“《雪人》,顧城。在你的門前/我堆起一個雪人/代表笨拙的我/把你久等/你拿出一塊棒糖/一顆甜甜的心/埋進雪里/說這樣會高興/雪人沒有笑/一直沒作聲/直到春天的驕陽/把它溶化干凈/人在哪呢/心在哪呢/小小的淚潭邊/只有蜜蜂。”
他沉溺在她的聲音里。此刻說什么都嫌多余??伤€在電話的那一頭?!?00分?!标愪J鋒輕輕說,“夏楠,我要去Z了?!?p> “什么時候?”
“春天?!?p> 她的回應出乎他的意料。夏楠咯咯笑著說:“原來雪是幌子。”她呀,真是個精靈。
掛了電話。陳銳鋒忽然有了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