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遠就看見了夏楠。在接站的蕓蕓眾生中,她是如此顯眼的存在。
陳銳鋒的步子越邁越大,他看見她踮著腳尖,伸長脖子舉起手,向他快樂地搖著。陳銳鋒大踏步走到她跟前,伸開雙臂,一把將她抱入自己的懷里。邊上的人群發(fā)出一陣小小的哄笑。
夏楠仿佛很不好意思。他的風衣衣襟寬大,足夠她隱藏。他攬住她,將她帶離人群。
雖已到了四月初,但午夜的站前廣場上,風還是冷的,偶有行人豎著領(lǐng)子疾步而走。陳銳鋒找了避風處。夜色里,女孩兒仰起瑩白的臉看他,眼波流轉(zhuǎn),一縷長發(fā)被風吹到面前,黏在唇邊,惹人愛憐。
陳銳鋒彎下背脊,手指輕輕地摩挲過她的面龐,將那捋頭發(fā)別到她的耳后。他的眼眸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睛里,一錯不錯,終于情難自禁地低下頭去,將滾燙的嘴唇按在她冰涼的雙唇上。
好甜。早春的夜空仿佛開滿了潔白的玉蘭,極盡溫柔。
陳銳鋒抬起頭,吸進一口冰涼的空氣,用強而有力的臂膀護住她:“夜里那么涼,怎么穿得這么單薄就跑出來了?走,那里有空車?!?p> 他倆并排坐在出租車的后座上,他一直緊緊摟著她。城市的高架上燈光璀璨,一如他們各自雀躍的心情。忽然,夏楠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湊過臉來興奮地說:“我都被你搞懵了。有個特別厲害的消息,都忘記告訴你了!”
“哦?”他撫著她的手背,“我到現(xiàn)在聽說過的最厲害的消息,就是夏楠好像喜歡上了陳銳鋒。不知道你這個消息是不是比我說的這個更加厲害?!?p> 她臉一紅,佯裝沒有聽見他的調(diào)笑:“嚴肅點。我說工作呢,你也幫我拿拿主意!”
“好?!彼绷松眢w,正色回答。他本就是嚴肅的人,聽夏楠說得認真,立刻就能切換到本來的面貌。
“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臺里要進行實習生的面試考核,決定最終招聘結(jié)果嗎……”她的手指在腿上劃過來劃過去,“今天早上突然通知,下午就要面試?!?p> “哦?這么突然?!彼⒖滩碌搅私Y(jié)果了。夏楠說有厲害的消息,看來準是通過了,但他卻不揭開,只等她自己說出來。
“是啊?!彼徇^頭睨了他一眼,“你這么聰明,我不說,你也肯定知道我通過了,但這不是厲害的消息哦?!彼雌饋碛行┭笱蟮靡?,“厲害的消息是,我不僅通過了面試,臺長還說,要讓我做主持人。”
“嚯!這么厲害!”他真心為她感到高興,“主持什么節(jié)目?新節(jié)目還是接替誰做老的節(jié)目?節(jié)目多長?是你擅長發(fā)揮的類型嗎?你一個人做還是要和誰搭檔?……”
夏楠哈哈哈地笑開了。他只要一談工作就是這樣,問題一個接一個,語速也變得又快又密集,不熟悉的人或許會覺得咄咄逼人。她卻不以為意,還把臉貼到了他的肩膀上,懶懶的說:“……我覺得最近好像有點兒太順利了,嗯!感覺順利得過了頭。所有的事情都那么好。好到讓我害怕……”
陳銳鋒一下子軟和下來,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別瞎想。順利是應該的。你應該得到最好的?!睂?,夏楠這樣的女孩兒值得最好的。陳銳鋒在心底默默想道,所以,我要給她最好的。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相擁著,誰也沒有說話,陳銳鋒注視著出租車的前擋玻璃,汽車正在躍過跨江大橋,繁華的城市星星點點落入眼簾,他相信,他會在這塊土地上做出一個名堂。
“銳鋒,你知道嗎?我想好好做出一個節(jié)目來。領(lǐng)導也沒說要把哪個節(jié)目交給我,但是我想過了,不管是什么樣的節(jié)目,也不管之前的人做得怎么樣,我想讓它從此有夏楠的樣子……”陳銳鋒聽著夏楠的喃喃自語,嘴角漸漸地揚起。啊!原來如此。所以,他那么喜歡她。在某些地方,他們是這么莫名的相似。
“對了。你肯定知道肖邦吧?那個寫了很多夜曲的波蘭音樂家肖邦?!彼詥栕源穑坝腥苏f:‘最早寫夜曲的是費爾德,但是費爾德的夜曲并沒能引起大家的主意。但是在費爾德那兒為了落到地面而以拋物線飛行的箭,在肖邦那兒卻得到了翅膀,成了直沖蔚藍天穹的鳳凰’。所以,每次聽到肖邦的夜曲,我總會想,我有一天也會成為肖邦這樣的人嗎?這個世界上,會有什么東西或者什么人,是因為我,而得到改變的嗎?”
如果有,那真是太好了!
當年的他們,就像兩支分別以各自的方向射向天空的箭,精力充沛、目標明確;而愛情是箭上的羽翎。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年輕的他們,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陌路。陳銳鋒失神地瞪著窗外的夜空。
忽然刺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肖邦的夜曲,讓陳銳鋒心里一驚。他猛的坐直了身子,伸手一把抓過電話。然而只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他就厭惡地皺緊了眉頭。
他把鈴聲調(diào)回靜音,關(guān)掉APP,把手機丟進包里,讓它兀自震動不止。
陳銳鋒站起來,合上電腦,拿上管秘書打印的材料,把包背在一邊的肩膀上,關(guān)燈走出了辦公室。
只留下了那扇窗,依然敞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