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銳把車停在了距離福利院二十米的街角處，透過車窗可以看到福利院半扇大門，此時大門緊閉，大門旁立著一塊白底黑字的牌匾，S市福利院幾個字赫然在目。
福利院幾個字在午后陽光的照耀下尤為醒目，猶如發(fā)射出強(qiáng)光般刺著肖銳的眼。
“福利院，福利院……”肖銳怕刺傷般，半瞇著眼，心里默念著。
“福利院！”肖銳低低的、小心的輕喚出聲，長長舒了口氣后，猛然身體倒在車座上，雙眼緊閉，雙手似緊張又似害怕般，右手揪住胸口的衣服，左手死死握著車座套。
大腦深處如放電影般，閃過一幕又一幕……
一幕幕由最初的模糊不清，逐步變的清晰起來。
“我不進(jìn)福利院，爺爺……爺爺……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看奶奶，爺爺帶我回家吧！”C市福利院門口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嘶聲力歇的哭鬧著，可是任他如何鬧，如何哭，都是于事無補(bǔ)。
“家寶乖，聽爺爺話，奶奶瘋了打家寶，家寶是不是受傷了，受傷了疼不疼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蹲下身體，伸手抱住孩子，邊安慰孩子，邊不住的嘆息。
福利院門口一位頭發(fā)花白衣裳破舊的老人蹲在地上，頭埋在雙手里，嗚嗚嗚嗚小聲哭泣著，哭聲凄涼，涼的心痛、涼的苦楚、涼的慘淡……
老人身旁站著的中年婦女受一老一小感染，也已經(jīng)是泣不成聲。
“二伯，我不怕被奶奶打，我知道奶奶得了瘋病，爺爺也病了，我不進(jìn)福利院，我要在家里照顧他們……二伯咱們回何家村吧！”中年男人懷里的家寶止住了哭聲，小臉上勉強(qiáng)擠出一絲笑容，討好的用他瘦瘦的小手，擦著中年男人眼里流出的淚水。
中年男人抱起家寶，走到老人身邊，咬了咬牙，鼓起勇氣說道：“叔，咱們帶家寶回何家村吧！”
正在哭泣的老人聽到中年男人的話，猛然站起身，不可思議的看向中年男人：“啥，長清，你糊涂啦！咱們來這為了啥呀！”
老人淚眼朦朧的看著家寶，又轉(zhuǎn)身看了一眼福利院：“福利院的待遇比我們家好多了，吃的住的都好?！崩先擞挚戳丝凑诓裂蹨I的中年婦女：“院長也是個好人，我……我放心啦！我和老婆子就算死了也能閉上眼啦！”
“爺爺不要家寶了嗎？爺爺……爺爺……”家寶掙脫掉中年男人的懷抱，下地后小跑著奔到老人腳下，用他那瘦弱的雙臂抱住老人的腿，由于身子小，只抱到老人的膝蓋處，睜大含淚的雙眼，抬頭苦苦哀求：“爺爺……爺爺……我要回家，我不怕奶奶打，我要照顧爺爺奶奶，我能給奶奶喂飯，還能幫爺爺洗衣服洗碗，讓我回家吧！求求你了爺爺……爺爺……”
“叔，既然家寶舍不得你們，咱不送了，村里雖然窮，一個孩子還是能養(yǎng)得起的，走……咱們回何家村?！敝心昴腥死鸺覍殻謥砝先?。
老人用力打掉中年男人的手，面容雖然憔悴不堪，眼里又含著淚，可語氣卻是鏗鏘有力：“至從家寶爸媽離開后，三年了，三年來村里老少爺們幫了我們太多太多了，嗨！誰都不容易呀！我們不能再拖累你們了，家寶六歲了，也該上學(xué)了，可是我……我也是沒辦法，不得不走到這一步呀！”
老人用手背擦了擦眼，轉(zhuǎn)身面向中年婦女，“撲通”一聲，花甲老人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
中年婦女嚇了一跳，待反應(yīng)過來時，急忙扶起老人：“老人家，快起來，我受不起你的大拜?！?p> 淳樸、憨厚的老人面對中年婦女，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哽咽著說道：“院長，我是替死去的兒子和兒媳求你的，以后你就是家寶的再生父母，這一拜你受的起。”
老人轉(zhuǎn)身拉過家寶，把家寶遞給中年婦女，同時遞過一張照片：“這張照片麻煩院長幫忙保存好，這是一張全家福，讓家寶不能忘了祖宗，忘了根基?！崩先诉煅手跉猓曇舾铀粏。骸霸洪L……以后……這孩子就交給你啦！”
中年婦女蹲下身體，把家寶抱個滿懷：“老人家，你放心，我會好好待孩子的?！?p> 中年婦女簡短的一句話，卻勝過千言萬語，這是一句對老人的承諾，是對死去人的承諾，更是一句保證。
老人含淚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拉過中年男人，毅然決然的加快腳步的離開了。
“爺爺……爺爺……爺爺不要家寶啦！爺爺……”家寶的哭聲驚動了福利里的孩子，五六個孩子皆都跑了出來，圍在中年婦女身邊，看到他們哭，孩子們一個個也跟著嗚嗚哭。
福利院里出來一個上了年紀(jì)的老媽媽，兩個女人連拉帶拽的把孩子們帶進(jìn)了福利院。
家寶一步一回頭的看著爺爺離開的方向，小小腦袋里知道爺爺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他死心般擦干了眼淚，走進(jìn)了福利院。
福利院外面，在家寶看不到的地方，家寶的爺爺坐在地上，用手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家寶爺爺對不住你，是爺爺無能，怨就怨你生錯了地方，投錯了胎……家寶……爺爺?shù)暮脤O兒……”
“叔，要不是你得了不治之癥，你也不會把家寶送給福利院，也怨我無能……”中年男人頹廢的坐到老人身邊。
失去至親之人如剜肉般疼痛，那種痛，只有經(jīng)歷過才會了解，正如此時的老人，老人家捶打一陣后累了，無力的、目光呆滯的坐在哪……
福利院里，家寶止住哭泣，趴到在窗臺上，雙手扶著玻璃，一動不動的望著外面。
小小的人，眼里盛滿了恐懼、無奈、傍徨……以及對新生活的迷茫與無助。
中年婦女和老媽媽就站在家寶身后，默默的站在，沒有打擾發(fā)呆的家寶。
……
“汐汐姐姐！”
“汐汐姐姐！”
“下周六姐姐再來看你們，你們要表現(xiàn)好好的，知道嗎？”S市福利院門口，顏如汐與孩子們依依不舍的告別。
福利院門口熙熙攘攘的喧鬧聲，把正在回憶中的肖銳拉回到了現(xiàn)實中。
肖銳短時間的模糊后，意識逐漸回籠，他有些嘲笑和鄙視自己，觸景生情，竟會讓他不由想起了往事。但他心里清楚一切都成為了過去，如風(fēng)般吹過，留下的一縷痕跡，只會隨著時間漸漸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