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蝴蝶谷，聞香亭，四角涼亭內(nèi)的女子紫紗襦裙，高高挽起的頭發(fā)，絲絲縷縷垂在肩頭。女子膚色白皙，端莊嫻靜，只是柳眉輕蹙，低頭垂目。雙手緊緊攥著一個拴著青色飄帶的紫色蝴蝶形繩結(jié)。
谷的轉(zhuǎn)角處，走出一行人，顧長寧，顧全和安庭卉在正廳拜別了秦晨釗，秦晨釗叮囑再三，傳了蝴蝶谷的傳音玉蝶，才擺擺手讓三人離去。幾人又在聽雨軒與齊晉告別，這幾日齊晉身體已無大礙，顧長寧并未問過他關(guān)于當(dāng)日為何要殺驚霜獸的事情，直覺告訴自己，問了他也不會說，不過是徒增尷尬。自己真心把他當(dāng)朋友，就不要去窺探人家的隱私。就像齊晉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自己一樣。告別了齊晉，拿了各自的行囊在午時出發(fā)。
“那不是姝蕓嗎？沒在正廳見到她，原來在這里送我們呢?！卑餐セ芸吹铰勏阃だ锷碇仙喨沟那劓|說道。
三人到了“聞香亭”，秦姝蕓已經(jīng)出了亭子，在廳外行了一個俯身禮，江湖兒女見禮向來是用拱手禮的，這秦姝蕓的俯身禮，顧長寧和顧全并未在意，安庭卉卻心下了然的勾起了嘴角，道：
“姝蕓怕不是來送我的。”
顧長寧聽此話，馬上就明白安庭卉的言下之意，道：
“大哥，我和庭卉先一步去藥廬與鼎為先生告辭了，我們在那里等你?！闭f罷，顧長寧和安庭卉不等顧全反應(yīng)，就一溜煙兒的跑了。
清風(fēng)起，花香濃，吹動姑娘的發(fā)絲，撩動一片春色，吹起少年心湖，擾亂一池春水。美人低頭不語，風(fēng)姿無限，少年英武偉岸，玉樹臨風(fēng)。秦姝蕓鼓起勇氣，輕輕抬頭，正對上顧全溫和的雙眼。瞬間又低下了頭，把手中緊攥著的紫色繩結(jié)遞了過去，小聲道：
“顧公子，這是我編的，算作謝禮，送你給凜驍做個劍墜?！?p> 顧全見那紫色繩結(jié)編織成蝴蝶做的靈巧精美，與青色飄帶呼應(yīng)的相得益彰，可見制作之人的用心。心中幾分歡喜幾分忐忑，想了想還是伸手接過，道：
“顧全謝過秦小姐?！?p> “顧公子，你們這一去，不知何時再來蝴蝶谷？”秦姝蕓依然低著頭問道。
“不知道，等尋回爺爺和娘，我和長寧會回北閬仙山。不過，等一切平靜下來之后，我和長寧會回來謝秦谷主這段時間的照拂?！鳖櫲届o道，
秦姝蕓抬起頭，有些幽怨的問道：
“顧公子，只會道謝才來蝴蝶谷嗎？”
顧全呆呆的望著眼前的佳人，自己的性情雖然寡淡無趣，處事耿直木訥，但是心中那份對秦姝蕓的感情是真實而熱烈的，見秦姝蕓那輕蹙的眉頭和略帶埋怨的眼神，心里突然慌的厲害。忙道：
“北閬仙山有一種名為洛喬的樹，每年秋末，會結(jié)紫色的種子，那顏色與你送我這劍墜一樣，我到時候采來送你?！?p> 秦姝蕓聽了，苦笑了一下。道：
“那就先謝過顧公子了，難道顧公子真的不知姝蕓在說什么？”
顧全手緊了又緊，死死地捏著那紫色的蝴蝶繩結(jié)。慢慢的道：
“顧全并無顯赫家世，也身無所長，乃是一平庸的修士。于顧長安而言，秦小姐是天邊飛舞的鳳凰，我不過是一只家雀，凡鳥仰慕鳳凰的華彩，卻不敢生褻瀆之心?！?p> “顧公子是覺得姝蕓是攀權(quán)附會之人？”秦姝蕓道
“不是的，顧全絕無此意?！鳖櫲钡?，
“那顧公子又何必妄自菲薄呢，我從未想過什么榮華富貴，也不求少年英雄，只愿此生平淡安好即可。”秦姝蕓柔聲說道。
二人一時無語，顧全心中溫暖如春，有什么充滿生命力的東西破土而出。微微低頭，認真看著秦姝蕓，堅定的道：
“顧全此生有幸，得秦小姐厚愛。愿頃此生全力，為心愛之人搏一生所愿?！?p> 這世上，最動人的莫過于男子的肺腑承諾，無花哨的修飾，只一句就醉人心扉。秦姝蕓頓時笑顏如花道：
“顧公子可以稱呼我姝蕓?！?p> 這世上，最動人的莫過于心愛的人凝羞含笑，如春風(fēng)拂過，催開了心田盛放，顧全憨笑道：
“姝蕓。”
藥廬前，顧長寧牽著兩匹馬，一動不動的眺望著遠方，安庭卉則在給另外一匹喂青草吃。
“庭卉，從這里去鏡湖有多遠？”顧長寧問道，
“去鏡湖渡口，走路的話需要至少三天，不過我們有馬，大概一天就能到。全表哥要是來的早，咱們這會兒出發(fā)，天黑之前就能進莫昔鎮(zhèn)”安庭卉摸著馬頭，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快些出發(fā)吧。”回答的人卻是顧全。
顧長寧和安庭卉一起看過來，顧全已經(jīng)到了藥廬。安庭卉眼尖的盯著“凜驍”劍鞘上垂下的紫色蝴蝶繩結(jié)，心照不宣的沖著顧長寧抬了抬了眉毛。顧長寧牽過馬，把韁繩遞給顧全，道：
“大哥，走吧，早去早回?！?p> 三人翻身上馬，馬鞭一揮，絕塵而去。蝴蝶谷藥廬門前的香樟樹上，綠衣妖媚的男子慵懶的躺在一根樹杈之上，晃著手里的酒壇，斜眼看著三人遠去的方向。
夕陽余暉鋪在寬敞的官道上，天邊的晚霞似燃燒起的火焰，紅的耀眼。古樸的城墻上點點青苔，青灰色的磚石記錄著古鎮(zhèn)的點點滴滴。官道上，策馬前行的三人，在城門關(guān)閉的最后一刻，進城而來。
莫昔鎮(zhèn)，位于詹州最南邊的古鎮(zhèn)，自古的軍事要塞。城內(nèi)有南北兩門，，南門外就是詹州境內(nèi)最大的湖泊——鏡湖。想要過鏡湖去南潯，這“莫昔鎮(zhèn)”是畢竟之路。
蝴蝶谷的馬都是良駒，腳程極快，但是顧長寧他們并不打算把這代步的馬匹帶入南潯，一是過湖比較麻煩，二是騎著馬的人比普通人更引人注意，實在不適合打探消息。于是在入城之后，就先去驛站，把馬寄存，拜托驛站的老伯，明日幫忙送回蝴蝶谷。
黃昏的莫昔鎮(zhèn)的青石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夜幕尚未降臨，小販們就已經(jīng)忙著搭上了夜市的攤位。
安庭卉對路邊的胭脂水粉的攤位十分感興趣，就湊過去看，顧全和顧長寧則站在旁邊賣小玩意兒的攤位邊上琢磨那幾塊石頭雕刻成的擺件究竟是出自于哪州哪縣。水粉攤上胭脂的色彩有很多，質(zhì)地也各不相同。安庭卉隨手拿起一個嗅了嗅花香的味道。賣水粉胭脂的攤主是一位中年大姐，看見這俏麗的姑娘，臉上堆起笑容，道：
“這是桃花妝，是用新季桃花和珍珠粉做的，姑娘生的好模樣，用上這胭脂，定然是更加美上幾分的?！?p> 安庭卉笑而不語，又拿起另外一盒水粉，端詳著。
“姑娘，好眼力，這是梨花清潤水粉膏，是用梨花，桂花，珍珠粉做的，抹在臉上滑滑嫩嫩……”
“唉嗨，這個不錯?！卑餐セ苷粗蝗皇掷锏乃酆斜蝗四米?，一陣輕佻的聲音響起。她側(cè)頭一看。妖媚無比的綠衣男子正把玩著那個水粉盒子。
“巧顏君?！卑餐セ芙械?。顧全和顧長寧在旁邊聽到了，也齊齊的看過來，果不其然，安庭卉旁邊站著的正是樹精巧顏。
“叫我作甚？”巧顏問道。
“你在這里做什么？”顧全走過來問道。
“笑話，本仙做什么，為什么要告訴你。”巧顏道。
“誒，這位公子，您是要買水粉嗎？”賣水粉的大姐遲疑道，
“胡說，本仙是純爺們，要這女子的東西做什么，這個盒子不錯。本仙拿回去盛丹丸?！鼻深伒?。
“大姐，這水粉我們要了。拿兩盒?！鳖欓L寧來到攤位前，遞給大姐五個銅板，賣水粉的大姐看到這付錢的少年公子模樣俊俏，出手大方。笑的見眉不見眼。從攤子上又拿起一盒水粉遞給顧長寧，顧長寧接過，轉(zhuǎn)身放在安庭卉手中，道：
“送你的?！彪S即對著巧顏道：
“巧顏君，那盒送你，你拿回去裝丹丸吧?！?p> “如此，本仙收下了?！鼻深佉膊豢蜌猓桶涯呛凶尤綉牙?。
顧全從巧顏身邊走過，對著顧長寧說道：
“時辰不早了，我們找個客棧住下早些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p> “不準走，本仙餓了，要吃飯。”巧顏擋在三人前面，抱著胳膊道。
“巧顏君，仙人是不吃飯的，都是喝仙露的?！鳖櫲?，
“喝了三萬年的露水了，誰要喝那個，那邊有百子桂花糕，那邊有紅豆茶湯，那邊有酒釀圓子。本仙都要吃。顧長寧，你去買給我。”巧顏大大咧咧的吩咐道，
“啊？為什么是我買給你？”顧長寧驚訝，
“你有錢啊，不是誰有錢誰買嗎？”巧顏道。
“長寧，不要理他，我們走?！鳖櫲f著就要離開。巧顏挑了挑眉毛，一臉壞笑的擋在三人前面，顧全往左走，他就擋左邊，顧全往右走，他就擋右邊，若不是這青石街道上全是人，估計這家伙得橫在地上耍賴。
“樹精都是這么不要臉的存在嗎？”顧長寧心道。最終還是買了這條街上幾乎所有的吃食，才把這尊大神送走，得以入住客棧。
“大哥，我們這位巧顏君不但臉皮夠厚，吃的還特別多，還好他不住客棧，不然明天過渡口都沒錢給船錢了?！鳖欓L寧進入房間以后，感慨的跟顧全說道。
“給你。”顧全把自己的錢袋拋給顧長寧，
“不要不要，明日過河到了南潯，正好去找些除靈風(fēng)水之類的營生，也有些身份做掩飾，方便打探情況?！鳖欓L寧又把錢袋扔了回去。
“嗯，也好，休息吧?！鳖櫲粲兴伎戳丝纯蜅５姆宽?，說道。
莫昔鎮(zhèn)的夜，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點點滴滴的落在青石瓦片之上，發(fā)出沙沙聲?？蜅５奈蓓斏希槐鷺淙~扎成的傘下，巧顏吃著一塊百子桂花糕，自言自語的輕笑道：
“這個好吃，明天讓長寧再買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