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冊門手段
夜。
瘦狗嶺深處,武斌曾藏身的三角石洞里。生著火,很是暖和。
外面電閃雷鳴,暴雨傾盆,潮腐腥氣撲面。
我面對大雨,站在洞口,看著已經(jīng)在雨水里放棄掙扎的圓眼鏡肥胖中年,用稍稍蓋過雨水的聲音說:
“廖建平,男,今年42歲。5歲失去父母,被收破爛的廖老頭收養(yǎng)。不過,廖老頭是絕對的人渣,爛賭又爛酒,一不開心就對你拳打腳踢,所以,你的童年極度黑暗。”
“唯一的好處,就是偷學(xué)了廖老頭不俗的眼力見,我雖然沒經(jīng)歷過那個時代,也大概知道,改革開放前后,收破爛的遠比現(xiàn)在那些所謂的大收藏家,經(jīng)手的古玩俏貨要多得多。”
“十二歲那年,廖老頭酒醉倒在路溝里溺死,你廖建平迎來黎明,將廖老頭沒機會拿去賭掉的老玩意兜了,拿到各個古玩市場一件件地出?!?p> “不過你年紀小啊,才十多歲,就是擺個幾毛錢的物件出去,指不定也會被訛被搶,有一次,不小心漏了件價值上百塊的綠器,還是戰(zhàn)國的爵杯。差點連命都丟了,不過你命硬,只斷了條腿?!?p> “那次,應(yīng)該是你第二次殺人了吧?可惜警方都沒立案,如今更是遠遠超過了二十年的追溯時效,恭喜你?!?p> “放心,我不是代表月亮消滅你的美少女戰(zhàn)士,我只是來給你送條活路的?!?p> “看你的表情,當(dāng)年斷腿處的舊患發(fā)作了?別急,才開始呢。我還沒宣揚完你的艱苦奮斗的精神事跡?!?p> “后來,廖建平終于勉強熬到了十六歲,算是大人了,開始在當(dāng)年的古玩一條街支起正式的攤子,趁著改革的春風(fēng),還有你自己的狠辣勁,隨后的十多年,也算混得風(fēng)生水起?!?p> “別看你好像沒大富特富,實際上,是童年的陰影作祟,窮怕了,又不敢露富,你郊區(qū)的那棟別墅地下室,堪比銀行金庫,里面的物件,至少能值上億吧?”
“真是辛苦你在王哥面前演戲了。上次他還說你是打了眼,賠了大筆錢,才不得不賣了艾瑞南??磥矶琶鞯氖?,真嚇得你不輕啊,讓你不惜賤賣資產(chǎn)也要外逃。”
“不過,比起這個,我反倒對能經(jīng)得起王氏集團調(diào)查的謊言,很感興趣。就只看你有沒有機會說了。”
“你也挺感興趣我又是怎么知道這么多?這樣吧,你只要能爬起來,我就給你一個機會?!?p> 說了這么多,我終于停了下來。
得虧水汽重,才沒嗓子冒煙。
被我卸掉了兩條腿的廖建平,猙獰扭曲的肥胖面孔,聽了我最后這句話,立刻顫抖起來。
口鼻怒張,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掙扎了足足有十分鐘,竟然真地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我探過手去,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將他重新拍到泥漿水里。
“看來你還想活著?!蔽曳路疬@才確定了他求生的意志,恍然說道,“也是,像你們這樣拼命掙扎才勉強活下來的人,反而最不想死。”
“先說說訴求,很簡單,我要害死宋子衿的人,生不如死,最后才死?!蔽业拖马?,冷冷地說,“你要是覺得自己能做到,就爬進來。”
杜明可能已經(jīng)進了枉死城,那他身上的因果,也就基本確定了,我不想因為給他報仇而再添新的因果。
“不過,別告訴我沒提醒你,如果只是為了貪圖眼前的暖和,就想著虛與委蛇,你就算僥幸死了,我也會讓你后悔沒活著?!?p> “當(dāng)然了,你也可以不答應(yīng),只要掉頭往外爬,能活著走出瘦狗嶺,你就能死在害宋子衿的人后面。至于還能活多久,就看你燒的香,佛祖他老人家滿不滿意了?!?p> 說完,我繞過火堆,退回了洞窟深處,在里面的石頭上坐下,看著泥漿里瞇著眼的腫臉胖子爬進來,挨著火堆停下。
他的眼鏡被我剛才一巴掌甩飛到了不知哪里。
“再次恭喜你,至少你今晚還活著?!蔽椅⑽⒁恍?,對他這般果斷還是非常欽佩的。
“八大山人的山水立軸的贗品,你是怎么仿的,就連專家都分辨不出?!弊屗藥卓跉猓揖椭苯訂柫似饋?。
“冊、冊門手段?!绷谓ㄆ脚吭谀抢铮瑪鄶嗬m(xù)續(xù)地說,“我、我請了冊門的高手,花一個月時間,仿出了它。真正的以假亂真,不要說專家,就、就連科學(xué)儀器都鑒定不出來?!?p> 冊門!我心中一動,追問道:“那位冊門高手叫什么,你是怎么找上他的?!?p> “我不知道真、真名,只叫他‘鬼先生’,據(jù)說是他的一雙手能摹鬼通靈,才得到的稱號。幾年前艾瑞南拍過他的一幅畫,這才結(jié)緣。后來還是他主動告訴我才知道,那幅文徵明的手卷,也是贗品?!?p> “三年前秋拍時,拍出近十倍于估價的那幅行書手卷?”我愣了一下,緊接著問道。
見到廖建平拼命點頭,我忍不住腹誹一句:這也太特么巧了。
前幾天,我才在那位大收藏家手里見到這幅手卷,后者還以它為教材,給我開了半個多鐘的小灶。
哦,對了,送給刀紅鈴的那本道德經(jīng),我也是根據(jù)這些知識,推斷它是文徵明的“開門”明代覆宋刻本藏書的。
“我急著出掉艾瑞南,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贗品是沒什么,反正行里拍出去的從來不少,何況他上的還是足以亂真的高仿?!?p> “關(guān)鍵是有人知道了,而且還想要以此威脅,威脅我不得不轉(zhuǎn),剛好杜明的事......所以我就順水推舟,把艾瑞南轉(zhuǎn)給了王氏集團?!?p> “誰?”
“您、您昨晚在酒宴上也見過,就是小蔡大師蔡澤。”
“是鬼先生和蔡澤做的局?圖什么?”
“我不知道,我也不會去想,更不會問。”廖建平已經(jīng)無力搖頭,干巴巴地答道。
“呵呵,就是你這種惶惶終日的人,一旦出事,才會必死無疑。因為你將所有能算計的事情都算了個遍,剩下的,便成了你的催命符。”我毫不遮掩地譏諷道。
“想知道我是不是信口開河?同樣很簡單,讓馮巍親自來找我?!?p> 我一直盯著他的臉說話,借著火光,分辨他的微表情。
他現(xiàn)在又餓又痛,原本濕冷的身體又被火烤著,正是精神渙散的時候,可能會說謊,但很難再隱藏住。
而我,一點都不怕他說謊。
他聽了我的話,眉眼露出猶豫之色。
不過,很快就又變成了恐懼:
“你可能還不知道,祁康林跟你一樣已經(jīng)失蹤,不過,他多半沒有你這么幸運。”
“這算是我免費送你的消息,免得你行差踏錯,莫名其妙死了,白瞎我這番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