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李魚不自在地別開視線,聽到外頭有悉悉索索的聲音,估摸了一下,大概是柳大樹帶人來了,干笑了兩聲道:“我先出去看看?!?p> 果不其然,外頭有數(shù)十人將木屋半圍起來,見到李魚出來,眾人一驚,拔刀戒備。
柳大樹趕忙從后頭擠了進來,對著領(lǐng)頭的中年人拱拳道:“常大人,這是李魚,自己人?!?p> 京兆尹常青擺手讓眾人放下武器,指著地上的甸蛟蒔問道:“這是何人?”
李魚回道:“此人名喚甸蛟蒔,正是這段時間在東越作案的采草大盜?!?p> 常青皺眉,明顯不信,那賊人武功高強,狡猾無比,連六扇門都抓不住他,怎么一個小小巡城官就能拿下了,更何況還是個女子?!
“你可有證據(jù)證明此人正是那采草賊?”
“晚生可以證明?!眲②S從木屋走了出來,對常青作了一揖,細細將事情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常青撫著青須,沉思了片刻,對劉赟說道:“此人罪行累累,既已捉拿歸案,必是要當眾審判,嚴懲不貸,以儆效尤,你可愿意上堂指證?”
劉赟神色微變,遲疑了一下,說道:“晚生愿意。”
常青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撫著青須道:“身為國家未來之棟梁,有這等覺悟,是朝廷之幸!不錯!”
他和藹道:“今日你受苦了,就先回去吧。等升堂的日子定下來了,我差人通知你?!?p> 劉赟應(yīng)了一聲,又作了一揖,這才折回木屋抱起兔子離開。
常青見他孤身一人又是個文弱書生,夜里在山間行走實在是不安全,指著李魚命令道:“你隨劉秀才一同下山,務(wù)必要保護好這唯一的證人,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唯你是問?!?p> 李魚正愁找不到理由脫身回去大睡一場,如今見常青這般說,當即高興道:“是,小的現(xiàn)在就去?!?p> 說完,腳步輕快地離開了木屋。
參天古樹上,一人站在樹枝上將木屋內(nèi)外發(fā)生的所有事情盡收入眼底。
“貪,真貪!無能又貪功,真像只令人厭惡的蒼蠅!”他頗為嫌棄地“嘖”了一聲,搖搖頭,又看向那步履輕快的身影,自言自語道:“傻是真的傻,果然大俠路上的炮灰是不需要智商的!”
“唉,大俠總是寂寞如雪……”他頗為幽怨的地嘆了一口氣,一雙桃花眼板半睜不睜,整個人懨懨的,腳尖一點,消失在山林里。
*
夜色漸濃,山中寂靜無聲。
一人不斷打著哈欠,只想趕緊回家好好睡一覺。
一人擔心家中母親擔心,歸心似箭。
二人商量了一下,一致決定抄近道下山。
李魚走在前頭,遇到坑洼,陷阱就時不時回頭提醒一下劉赟注意腳下,劉赟抱著兔子,緊抿雙唇,默默跟在后頭。
“你……”劉赟看著李魚的背影,突然出聲道:“你不應(yīng)該隨我下山的?!?p> 李魚一愣,回頭看他,“你說什么?”
劉赟看她一臉迷茫,包子臉扭曲了一下,若不是抱著兔子,他真的很想在她的榆木腦袋上敲幾個爆栗,“那京兆尹故意將你支走,就是想將你的功勞記到自己的名下,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脖子上的腦袋是擺設(shè)用的嗎?就不能隨意找個理由留下來嗎?怎么就這么蠢,人家讓你離開你就離開???你是傻子嗎?”
李魚一聽也火了,自己為了劉赟的安危一晚上東奔西跑,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劉赟一聲謝謝都沒有也罷了,如今還指著自己的鼻子罵,這算什么事兒!
白眼狼!
她冷冷的瞥了劉赟一眼,淡淡說道:“你要知道,你的命就是你口中的蠢貨救的。”
劉赟臉色一僵,下意識脫口而出:“捉拿兇犯不是你們官吏應(yīng)做的嗎?怎么,你想挾恩圖報?需要我感謝你嗎?我求你救我了嗎?要你多管閑事?”
“呵……”
李魚簡直氣笑了,明明她都提醒過劉赟,甸蛟蒔有問題,讓他自己注意些,他倒好,左耳進右耳出,轉(zhuǎn)身就自己送上門了,如今還要怪自己不該出手救他?
李魚冷笑道:“對,是我蠢,是我多管閑事,不應(yīng)該破壞你老人家的艷遇?!?p> “你知道就好?!眲②S冷哼一聲,抱著兔子尋了塊石頭坐下,接著說道:“我才不需要你的保護,你走吧?!?p> “不用你說,我這就走!”李魚薄唇緊抿,深深看了劉赟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只是,走著走著,李魚的腳步就慢了下來。
這黑燈瞎火的,山上陷阱重重,還有野獸,劉赟一個人能行嗎?
自柳伯父三年前去世,柳伯母與劉赟相依為命,將他當做唯一的精神寄托,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柳伯母怎么辦?
想著想著,李魚就后悔了——自己跟一個小秀才置什么氣?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劉赟從小到大就是那脾氣,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而且,他也是為自己抱不平才會口不擇言,胡言亂語。
這,沒什么好生氣的嘛。
對,不氣。
李魚停下腳步,長吸了一口氣,暗暗告誡自己等下見到劉赟要控制住脾氣,不要與他爭吵,只要將他安全護送到家,任務(wù)就算完成了!
她長呼一口氣,轉(zhuǎn)身往回走。
只是,等她到原先的地方時,卻發(fā)現(xiàn)劉赟不見了!
李魚一下子愣住了,自己原路返回也沒遇見劉赟啊,他去哪里了?
“劉赟,劉赟……”李魚邊走邊扯著嗓子呼叫劉赟的名字,但她的喊聲始終無人回應(yīng)……
*
劉赟看著李魚離開的背影,伸出手想要叫住她,幾次張口卻發(fā)不出聲音來,他懊惱地看著李魚消失在視線中,抱緊懷里的兔子,一頭扎進另一條小路。
這一條小路剛好處在山脊位置,兩邊都是陡峭的山壁以及深不見底的山谷。但是距離城隍廟是最近的,只要通過這條小路后,再走個不到一刻鐘就可以了。
但因小路非常窄,只要走滑一步都有喪命的可能,因此,甚少人選擇這條近道。
劉赟抱著兔子,顫顫巍巍地走在小路上,四周一片死寂,往下看是漆黑一片的山谷,仿佛張開大嘴的巨獸,下一刻就要將人吸入肚子里。
劉赟有些害怕了,他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后決定原路返回,只是沒想到,剛小退了一步就不知道被什么絆倒,整個人在瞬間失去平衡,掉入了山谷中!
他閉上了眼睛,護緊了懷里的兔子,耳邊是掠過樹枝樹葉的嘩嘩聲,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后,劉赟落在了地上。
他費力地睜開了雙眼,眼里蒙蒙一片,視線所及之處皆籠罩著一層血霧,我……還活著嗎?
還能……活著嗎?
他苦笑了一下,動了動手指,想要站起來,可是身體傳來的劇痛讓他動彈不得,眼前的血霧似乎更濃了,空氣里開始彌漫起濃重的血腥氣。
他仰躺在草地上,雙眼毫無焦距地看著夜空,意識逐漸模糊,但他此時心情卻非常平靜,他想起了在家中等待的母親,想起了離世的父親以及祖父,最后還有……李魚。
“對不起……小魚?!?p> 他輕聲呢喃著。
“對不起,娘親……”
是孩兒不孝,讓您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還有……”
他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在他身邊一動不動的兔子,苦笑道:“連累你跟我一起葬身谷底了?!?p> 話音未落,視線里就出現(xiàn)了一片鮮紅,一雙白皙修長的手輕柔地抱起了半死不活的兔子。
劉赟費力的抬眸看向來人,映入眼中的是一雙清亮如水的桃花眼。
“幫我……”他下意識地低聲呢喃。
謝理瑜抱著失而復得的兔子,左右環(huán)顧,發(fā)現(xiàn)四下無人,這才確定對方是在向自己求助。于是,他蹲下了身子,將耳朵湊到他的嘴邊仔細聆聽。
待聽清內(nèi)容,他遲疑了一下,剛想出言拒絕,目光觸及劉赟眼中顯而易見的哀傷,他內(nèi)心掙扎了一番后終是點頭應(yīng)下。
“謝謝……”劉赟看著他,面露感激,緩緩閉上了雙眼。
謝理瑜面帶憐憫地看著呼吸漸弱的劉赟,閉上眼嘆了一口氣,將兔子往懷中一揣,背起了劉赟往山谷深處走去。
*
蒙蒙的山脈在夜里被裹上了一層濃霧,神秘而又危險。
李魚穿過一片一片的樹林,嗓子都快喊啞了,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劉赟的身影。
“這小秀才到底跑哪里去了?!”李魚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氣罵道:“死秀才,要是讓我找到你了,我非要像對待甸蛟蒔一樣,狠狠揍你一頓不可!”
“嘶……”身后,一道抽氣聲響起,“這么狠?!”
李魚頓住腳步,轉(zhuǎn)身看向身后之人。
只見劉赟抱著兔子有些后怕的看著她,他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打濕,黏嗒嗒的貼在額頭上,發(fā)髻散亂,但除了身形狼狽些,臉色蒼白些,也和平時無異,李魚這才松了口氣。
繼而怒喝道:“你跑哪里去了?大晚上到處亂竄好玩是吧?知不知道這山上危險重重?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易容成劉赟的謝理瑜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解釋道:“這大晚上的,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在山上行走多不安全啊,萬一遇到猛獸或是不小心踩空滾下山,那不是一命嗚呼了嗎?所以……我就找了個安全的山洞,打算好好休息一番,等天亮了再下山。”
“呵?!崩铘~冷笑一聲,斜眼看他,“那你還可真是小機靈鬼。”
“哈,過……”獎了……
謝理瑜見李魚一雙星眸正直直盯著自己,薄唇緊抿,周圍暗含殺氣,不由心頭一驚,自動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抱緊了懷里的兔子,心中暗道:“壞了,剛剛一時忘記自己現(xiàn)在是劉赟,不小心多說了幾句,這,這……她會不會已經(jīng)開始懷疑我了?”
李魚咬牙看著又是點頭沉思又是搖頭哀嘆,偏偏就是沒有反省的劉赟,緩緩道:“想怎么死,選一個。”
謝理瑜打了一個激靈,想起甸蛟蒔的慘狀,小心翼翼地跟李魚商量,“老死,行不行?”
李魚:“……”
見李魚面色陰沉看著不說話,他心中揣揣,暗忖:“乖乖,之前咋沒發(fā)現(xiàn)這人的眼神這么嚇人呢,再被她這樣盯下去早晚得露餡。”
于是他生硬轉(zhuǎn)了話題“,那個……天都快亮了,咱們還是趕緊下山吧,不然柳……呃,我娘該急了。”
說完,他率先走在前頭,李魚知道現(xiàn)在不是跟他計較的時候,遂放過他一馬,面無表情走在后頭。
只是……李魚皺了皺眉,看著劉赟的背影,眼里閃過一絲疑惑——以前小秀才走路就跟他的性格一樣,端端正正,穩(wěn)穩(wěn)當當,怎么現(xiàn)在變得這么的……不正經(jīng)。
對,就是不正經(jīng)。
李魚滿臉黑線地看著前面那晃來晃去的細腰,還有扭得跟不要錢似的翹臀,終于忍不住出聲道:“還是我走前面吧?!?p> 謝理瑜微微一愣,隨即稍稍往旁邊讓了讓。
李魚低垂著腦袋,滿臉通紅地跑到前面。
謝理瑜看著步履凌亂的李魚,撫了撫懷里的兔子,面露沉思——果然,本大俠很有魅力!劉赟這種書呆子裝扮都擋不住本大俠風華絕代的氣質(zhì)!
唉,苦惱??鄲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