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總是天高云淡,風清氣朗。
一大早,寧兒就纏著林木去了京城,說是要去買些布料,給方姑姑做件衣服,以感謝方姑姑這兩個月以來對我們的照顧。但其實,她昨天曾悄悄地對我說,她要給林木做一件長衫,雖然林木并不缺少。我自然知道這丫頭的小心思,她這是要林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只要目之所及、手之所觸,都要能想到她寧兒才行!
我原本甚是奇怪,林木作為林府的一名下人,在林府并不受人重視,如何到了方宅就大不相同。仆人們不僅都“木少爺,木少爺”地喊著,見了他也都躬身行禮,神色恭敬。直到那天聽了方姑姑的話,我才明白這其中竟有這許多曲折。想來林震雖未允許方姑姑收林木為養(yǎng)子,但方姑姑怎可放棄自己的親兒子!她定然是私下里早已叮囑好仆人,要把林木當少主人對待。仆人們雖不明所以,但主人的話誰敢不聽!
這些天來,我仔細觀察林木,發(fā)現(xiàn)他眉眼之中確有幾分與方姑姑相似。他言語極少,但只要說就必中肯綮,想來必是繼承了他父親沉穩(wěn)睿智的性格。更難能可貴的是,方宅中的仆人對他恭敬有理,他卻也并未失了自我,每次都以禮相還??磥硭两褚膊⒉恢雷约旱纳硎?。
寧兒走后,我便躲在屋內(nèi)繡荷包。那天,看到林木的荷包,我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從未給林風送過貼身之物。我和他之間那些詩詞唱和,雖能怡情,卻不能讓他時時記得我,處處想著我!我煞有介事地穿針走線,可是,好難!這比彈琵琶可難多了!費了好半天功夫,我才繡出半個大雁。!我一氣之下把那個荷包扔到一邊,本想再也不去理它,可舒活了一下筋骨之后,又覺得滿是不舍,于是撿起來繼續(xù)繡剩下的那半只雁!
“姐姐”
我正繡的認真,猛聽到寧兒的喊叫。我手一哆嗦,針便扎到了手上,我一邊把手放到嘴里吮著,一邊蹙著眉頭向門口望去。
只聽“彭”的一聲,門就被撞開了,接著寧兒就像一只皮球,被彈了進來!
“姐姐!”寧兒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就知道她是一路跑回來的。
“你這是繡的什么?”她一看到我繡的荷包,便驚奇的瞪大了雙眼,把她原來想說的話忘到了九霄云外。
“荷包啊,你看我繡的怎么樣?”我知道她繡工很好,也知道自己繡工很爛。
她把我的繡圈拿起來,“噗”的一聲笑道:“姐姐,你這鴛鴦繡得樣子不對,顏色更不對!”
我白她一眼道:“哪里是鴛鴦,我繡的明明是大雁!”
她歪著小腦瓜,十分的不解:“送給情人,不都是繡鴛鴦么?”
我紅著臉道:“我……不是送給情人!”
她更加不解:“這難道不是送給林將軍的?你……”她四下瞅瞅沒人,便接著又說道,“難道又喜歡上了別人?”
我沒好氣的拍了她一下,笑道:“你真能瞎說!”接著又問她:“你剛才橫沖直撞的,是為了什么?可是在京城,聽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這才想起來,恍然拍了一下額頭,興奮的笑道:“姐姐,林將軍回來了!”
我忽然像遇著一個霹靂,全身都戰(zhàn)栗起來。我轉(zhuǎn)過頭盯著她的眼睛,試探著這句話的真假。
“是真的,姐姐!”她很真誠地看著我的眼睛,然后開始手舞足蹈的向我描繪:“我和林木要出城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街道已經(jīng)被士兵戒嚴。我們左右打聽,才知道原來是林將軍凱旋回京。聽說皇上郊迎十里,今天早上就在城外迎接了。我們等了好半天,才見到皇上的鑾駕緩緩駛來,后面第一個就是林將軍。他騎在那頭棗紅色的駿馬上,別提有多威風了!兩旁觀賞的老百姓見到將軍,都激動得大喊‘林家軍威武!林將軍威武!’聲音此起彼伏,震動天地,久久都不消散!我也跟著大叫‘林將軍!林將軍!’希望他能看到我,那我就會被別人羨慕死了!只可惜人太多,而我們隔得又遠,所以他最終也沒聽到。”
她歡喜得幾乎忘乎所以,我的心也咚咚跳得火熱。
“他回來了!他終于安全回來了!”我在心中感激老天爺,能讓他毫發(fā)無傷的又回到我身邊。我有一種馬上要見到他的沖動??墒窍肓讼?,又慢慢的坐了下來?!坝芄士v”,可是我在花滿樓時,鴇母教給我的經(jīng)典絕技之一。而且,若我沒有料錯,今晚宮里必會設宴為他慶功!從宮里出來,他也必得先回林府,那里畢竟有他的父親母親,妻子兒女。
想明白了這些,我的心便安穩(wěn)下來。我重又拿起針,繼續(xù)繡我的荷包。我想著在他見到我的時候,我總要表達一下我的情意。
“姐姐,你怎的如此沉得住氣!”寧兒抬起手,就要來搶我手里的繡針。
可繡針那么小,她如何能夠搶得到!我手一偏,就躲過了她的小手??衫C針偏又生生扎到了我的肉里,這一次比剛才扎得更深,血立時便滲透出來,染在了淡綠的絲絹上。
“姐姐”寧兒囁嚅著,怕我生她的氣。
“本來我還在糾結(jié)這里該繡什么,你這么一弄,我倒有了主意,你說我繡成一朵梅花可好?大雁忠貞癡情,梅花孤傲高潔,豈不是相得益彰!”我看著我繡圈上的絲絹,自言自語道。
“姐姐你真聰明!”寧兒一看自己弄拙成巧,拍手高興起來。
就這樣,在寧兒的指導下,我的荷包終于在晚飯之前做成了。我提著它左看右看,總覺不夠精致。
寧兒安慰我說:“雖然不是絕好,但卻是姐姐的一片真心!你何苦還要苛求!”
我想想也是,我的繡工雖差強人意,但“聞道有先后,術(shù)業(yè)有專攻”,林風總不會因此就輕視了我。
于是我把荷包放在一邊,和寧兒高高興興的去凈手吃飯。
自從來到方姑姑這兒,早飯和晚飯都是在后院吃。丫鬟婆子早已上好了飯菜,我向來不記菜品的名字,只見花花綠綠葷葷素素擺了一大桌子。我剛拿起飯箸,還沒張嘴。就見內(nèi)屋的水晶簾子晃動,一個挺拔的人影挑著簾子,一臉微笑滿眼含情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