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國仇家恨
不久,長兄趙懷從九機山歸來,張家舉杯團聚,其樂融融。
趙懷是張清一故人臨終托孤的孩子,雖年長若初三四歲,卻自小身體羸弱,多病多災(zāi)。
張清為此苦研醫(yī)術(shù),皆無解救之法,慕容峰也無能為力。
眼看趙懷壽數(shù)將盡,以為天意使然,卻機緣巧合得到九機山的將養(yǎng),又有縹緲峰的靈藥相佐,在多位醫(yī)者殫精竭慮救治下,趙懷終得續(xù)命。
趙懷感激張家多年教養(yǎng),感嘆幼時與若初兄妹相稱,步月徐來,言笑晏晏。
若初抿嘴而笑,“懷哥哥,你小時候,就像只掉光了毛的小貓,沒想到十年后,竟長成這般魁梧高大。果然九機山的溫泉養(yǎng)人,下次一定要帶我也去看看?!?p> 趙懷笑應(yīng),“你想去看,我?guī)闳タ幢闶??!?p> 張清卻黑著臉呵斥女兒,“你就知道玩,慕容峰怎么縱著你我不管,回來就給我乖乖在家呆著,別想著亂跑!”
若初暗自撅嘴,不再做聲。
飯后,若塵糾纏趙懷指導(dǎo)練武,也被張清沒好氣地趕走。
張清的態(tài)度突然反常,似乎做了什么重要決定,連夫人欲上前阻攔,都被他輕拍手背,以示安撫和決心。
他攜趙懷單獨入室,不許旁人打攪。
若初心生疑慮,隱隱有不好的預(yù)感,偏被母親押在房中做女紅,不能出去,只能揣著滿腹狐疑,胡亂猜測。
張夫人人在房中,心卻比若初都不安寧,幾次三番扎破手指,也終于忍不住淚濕眼眶,掩面抽泣。
若初愕然望著母親手上星星點點的血紅,立即借口如廁,母親竟也默認。她便趁機溜進正堂,迎頭就撞見趙懷手持赤紅利劍,直抵父親咽喉,氣得渾身顫抖,目眥皸裂。
她當(dāng)即大駭,沖上去擋在父親身前,“不要,怎么回事!”
張清生氣地推開女兒,勒令她“出去!”,又坦然將劍鋒握入心口。
若初不管不顧,再次護住父親,“不!懷哥哥,為什么啊?我們一家人剛剛才團聚,怎么突然會這樣?懷哥哥,你不在家的這十年,我天天想你回來,可你為什么回來要殺我父親!”
趙懷面色發(fā)紅發(fā)青,眸光情愫萬千,不忍,為難,憤怒,震驚,而后皆化作一聲無奈的狂吼。下一秒,他的赤紅劍鋒飛插入一旁的木柱,滿懷無以復(fù)加的激動情緒,沖出正堂。
若初愕然拔出長劍,扶起滿面悔恨,殘淚滾滾的張清,便聽到他一聲喟然長嘆,“哎,他該殺了我?。 ?p> 故事跟若初猜得別無二致:二十年前殺父滅門的仇人因心中愧疚,偷偷救下了尚在襁褓中的嬰孩。嬰孩卻受傷染病,朝不保夕。仇人又為他遍尋天下名醫(yī)圣手,還自行研習(xí)醫(yī)術(shù)救他性命。嬰孩終于長大成人,仇人又將此事悉數(shù)告知,請他報仇雪恨。
若初心中暗罵這劇情套路狗血,又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趙懷方才那個模樣,明顯仇怨難消,不能接受。他若就此恨上父親,張家恐將再無寧日。
要解決此事,必得速戰(zhàn)速決。若初打定主意,掕起那柄長劍出門尋找趙懷,半途才發(fā)現(xiàn)自己拿的赤色利刃是天下十大名劍之一的赤練劍,一時有些失神。
趙懷站在張家后山的山崖上,滿目仇怨凝結(jié),血脈膨脹,氣息凌厲,周身草木斷裂,飛沙走石,暴怒如狂風(fēng)卷云。
若初強壯膽子將赤練劍丟給他,“懷哥哥,父親告訴我了。他是你的殺父仇人,你要報仇,天經(jīng)地義??墒?,父親已經(jīng)年邁,他愧疚了二十多年,已受盡良心的折磨。所以,就讓我父債子還,替他償命?!?p> 趙懷眸光微微閃動,淚花滾滾,“若初妹妹,你說什么呢?”
若初凜然正色,字字擲地有聲,“我讓你殺了我報仇!”
“不!”
“為什么不!我們江湖兒女,講求快意恩仇。你若要報仇,就該快刀斬亂麻,了卻這段心事,而不是一邊背著血海深仇,一邊又不忍心下手,折磨自己,也折磨我們!”
趙懷舉著赤練劍,眸光進退維谷,聲音顫抖戰(zhàn)栗,“初兒,”
“懷哥哥,”若初打斷他的傷痕,“我雖不知父親當(dāng)年為何會殺你全家??晌抑溃赣H隱居梅嶺之前,定然是位武將。大宋立國二十四年,算算二十年前,應(yīng)正是太祖皇帝趙匡胤征戰(zhàn)南北,一統(tǒng)天下之時。父親身為武將,我不知道他是為誰賣命,可戰(zhàn)場之上,難有情分。無論誰輸誰贏,覆巢之下,絕無完卵!可就在這樣的情勢下,父親拼死保住了你!為你辭官歸隱,為你苦研醫(yī)術(shù),為你二十多年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p> 她走到趙懷身邊,見他低頭感念,便知所言不虛,“懷哥哥,我說這些不是要為父親開脫什么。只是請你易地而處,倘若當(dāng)初兵敗被殺的是我們家,我與母親和若塵是否也有同樣活下來的機會?”
若初將赤練劍按入他手中,握著劍鋒直抵自己咽喉,一副視死如歸的面孔。
而充滿祈求的期待已在無意識中,淚花滾滾而下,“懷哥哥,你殺了我報仇吧。我知道,我一條賤命,不夠還你全家,但請你看在過去的情分,不要再牽連他人。如今天下天平,不管你家當(dāng)初是為何人所滅,也請你不要再造殺孽??嗪o邊,了卻這段心事,就此海闊天空?!?p> 他握著利劍顫抖許久,終究沒能下手。
若初不知道他經(jīng)歷了怎么樣的心理斗爭,才克服了那些心理障礙。
總之,他收回赤練劍,利刃回鞘,“初兒,你說得對?!毖援呣D(zhuǎn)身離去。
若初回望身邊那些斷枝殘骸,心中暗暗慶幸,“老天,這劇情雖然俗套,可真發(fā)生了,卻一點也不能輕視?!?p> 一個月后,趙懷手捧赤練劍再次現(xiàn)身。
張清老淚縱橫,滿心悔恨在他面前跪下,誠心受死。
若初也隨父親一起跪下,坦然接受接下來的命運。她打定主意,不管趙懷作何選擇,都不能讓他傷害父親分毫。
趙懷駐足片刻,眸中情愫瞬息萬變,他扶起張清,“世伯,快起來,侄兒已將二十年前的事探聽清楚了,當(dāng)初各為其主,皇命難違,世伯對趙懷的再造之恩,此生難報!”
絕處逢生的喜悅與難以置信,令張清半晌無法回神,“懷兒,你……”
趙懷心意放下,眉目淡然,“世伯,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師尊教導(dǎo)我心存善念,我相信我的父母在天有靈,定然不想我因仇恨而多做殺戮。冤冤相報何時了,何況此事是天下大勢所逼,非您一人之罪?!?p> 張夫人含淚欣慰,“懷兒,真是好孩子?!?p> 趙懷將赤練劍交還父親,盡釋前嫌,若初心中一片歡騰,正為自己的功勞沾沾自喜。
張清又做了另一個決定,“懷兒今年二十多歲了,也該成個家了,可有心儀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