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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博弈天下

第36章:往日

棋局博弈天下 甜甜的粉 2429 2019-12-04 22:34:14

  惠帝走到容玥身旁,半蹲下來,眉梢輕輕一抬,暴戾之氣已經(jīng)蕩然無存。

  他用自己的袖子給容玥擦了擦從額頭流下來的血,從容不迫,似乎還略帶心疼:“容玥,別這么倔。帝王,總要雷霆手段。”

  容玥微微抬頭,見陛下正似笑非笑地瞧著她,眼眸中是無底深淵,叫人琢磨不透,寒氣泠泠。

  很溫柔一般,從額頭到下巴,挨個擦過。

  此刻,像極了一個合格的父親。

  容玥不知這笑容底下會是怎樣的狂風暴雨。

  她微低了頭:“陛下,臣不知,雷霆手段,還有挖人墳墓這一遭。”

  惠帝道:“現(xiàn)在,不就有了,嗯?”

  他捏著容玥的臉,仔細瞧著:“怎么就,不記教導?”

  容玥被捏的痛了,眼睛直盯惠帝,不避亦不讓:“臣,不記得有這樣的教導。就是有,臣也不做?!?p>  惠帝擺了擺手,劉大人進來,惠帝放開容玥,起身。

  “劉崇,送公主回去。”

  容玥抬頭,但不知他到底何意。于是隨劉大人徐徐退開。

  惠帝立在房中,遙看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玥再回頭看一眼,只覺那燈火下,明晃晃的卻看不清人,隱隱約約,只覺籠了好大一只食人猛獸。

  容玥離開以后,劉大人進來稟報:“陛下,公主已經(jīng)走了?!?p>  惠帝拿起他的玉如意,那是方才劉崇擺上來的:“你說,公主很不聽話,朕,要怎么教呢?”

  劉崇跟在他身后走:“陛下,公主十六歲便離宮了,現(xiàn)在,恐怕不好教了?!?p>  惠帝挑眉,笑著問他:“你是說,朕讓她出宮,是錯了?”

  惠帝眼中帶著幾分玩味,真假難辨。

  劉崇有點為難,這可怎么說好。

  “陛下怎會有錯?!?p>  惠帝奇道:“哦?那便是公主錯了?!?p>  他坐到椅子上,翻起一本書。

  劉崇一刻都不敢錯過,眼見惠帝拿的帝王書策,乃是教一個帝王如何御下的《行史通鑒》。

  他連忙道:“公主是陛下的女兒,流的是皇家血脈,尊貴無比,自然也不會錯。”

  惠帝瞇著眼看他:“那么,定是黎君先生之錯!”

  他伸出手,指著京都黎君山的方向,突然生起氣來。

  劉崇嚇得一個哆嗦,冷汗直流:“陛下可別為難奴了,黎君先生是當代大家,奴就是要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說先生是錯的啊——!”

  惠帝問:“怎么就跪下了?朕可什么都還沒說。”

  劉崇一手撫汗,一頭磕在地上:“陛下,奴知錯了?!?p>  惠帝這才正色看他,手指收回來指向劉崇:“你——從小服侍在旁,勞苦功高,何錯之有???”

  惠帝的音調(diào)拖的長長的,此刻睥睨著劉崇,等著他的答案。

  燈火微闌,燭光搖曳。

  恐懼在空氣中蔓延。

  劉崇低聲悶氣,顫著聲音道:“奴,多嘴多舌。年紀大了,瞧著玥公主,總是心生親近,就多說了幾句??晌丛剂?,公主乃是千金之軀,怎能同奴這種卑賤之人閑話家常。奴逾矩而不自知,實乃大忌。”

  惠帝聽了這話,半天也沒有動作。

  劉崇小心翼翼微微抬頭看他,惠帝突然丟下那本《行史通鑒》:“去,把這東西燒了。”

  劉崇不解地看他。

  惠帝笑道:“容玥,一個丫頭。竟敢跟朕當堂放肆。不錯,比太子有膽量?!?p>  他似乎很是得意。

  劉崇拿著那本書不知進還是退。

  惠帝問道:“怎么,還不去?要朕親自請你?”

  劉崇急急忙忙沖出去,屁滾尿流一般。

  但畢竟年紀大了,才到外間,便氣喘吁吁。

  小太監(jiān)跟過來:“師傅怎么了,跑這么快?”

  小太監(jiān)一臉茫然。

  劉崇在里面汗流浹背的,此刻見自己的小徒弟一番云里霧里,也是氣悶的很,忍不住拿書砸他一下。

  小太監(jiān)哎呦一聲,劉崇把書塞到他手里:“扶咱家去把這書燒嘍!”

  小太監(jiān)是見過惠帝拿著本書的,當下就“啊——”的一聲。

  劉崇又拍一下他的腦袋:“啊什么啊,做就是了,小兔崽子還敢揣摩圣意不成?”

  于是小兔崽子便急吼吼地拿書去燒了。

  等劉崇到的時候,書已經(jīng)燒到一半,火焰跳的老高。

  他看著這堆火,腦子里想到是六年前,容玥跪在殿前的樣子。

  陛下晾了她三天,他每天一次請示,陛下總說不見。他也如實轉(zhuǎn)告,但玥公主堅持跪著,怎么勸也勸不動。

  他苦口婆心:“公主何必作踐自己,陛下說了不見。在這兒跪多久,陛下也不會見您的?!?p>  公主抬頭望天,太陽刺眼得她睜不開眼:“大人,你說,太陽不可直視,那人心呢?”

  劉崇摸不清她的意思,覺得很為難:“公主,奴……不知?!?p>  公主卻道:“在這深宮之中,有多少腌臜。大人活到現(xiàn)在,焉會不知?”

  她低低自嘲:“我知道,我只是徒有公主身份,其實……恐怕連大人都比不上?!?p>  容玥自母親、親兄死后,活的就像一個丫鬟一樣,饑上頓飽下頓的。

  皇后行事都是做給人看的,人前是公主,人后是奴隸……真的和劉崇這個皇帝身邊的隨侍是比不了的。

  倒是……如同不用浣衣的浣衣局婢子。

  劉崇剛想打太極回答,說她畢竟是皇家子嗣,不論如何不受寵,陛下總不會不管。

  但惠帝忽然就出現(xiàn)在容玥身后的亭子里,他說什么,陛下一清二楚。

  突然難以開口。

  陛下確實不管。

  容玥繼續(xù)道:“我只是想求條活路,我活到現(xiàn)在,實在不容易?!?p>  容玥說著求人的話,神色卻沒有半分不自然,也沒有奴言諂媚之態(tài)。

  這是實話。

  “其實,不活也沒什么,這世上也沒有我牽掛之人,死了也干干凈凈,沒人會為我難過。

  但是我怕不報仇,遺了恨在世上,做了鬼也不安生,怕是要吵到父皇了?!?p>  那個時候,她還稱陛下叫“父皇”。

  容玥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之時,眉眼平淡至極,神色也不見波動。

  似乎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去。

  灼烈的日光下,她嘴唇干巴巴的,還透出血絲。一雙往日里明媚的眼睛在此時的太陽底下漆黑漆黑的,沒有一點點光。

  將死之態(tài)。

  他想到這個。

  劉崇看了眼容玥身后的惠帝,咽了咽口水。

  這讓他怎么說?

  惠帝朝他做了一個手勢,他立即問:“公主有什么恨呢?”

  容玥又看了看太陽,回過頭來,盯著自己的影子,眼睛無神。

  瞧著……像在看影子,卻又好像不是看影子,眼神飄忽:“我想殺了所有辜負我的人。”

  惠帝在后邊看著,劉崇琢磨半晌,不敢說話。

  但惠帝沒有走,他也不敢走。

  于是又勸道:“公主的事情,陛下都耳聞了。言親王畢竟是陛下的兄弟,殿下既然已經(jīng)……”

  已經(jīng)閹了言親王……

  后面的話他說不出口,道:“不如就此揭過。”

  “揭不過的?!?p>  容玥搖頭:“大人回去休息吧,我再等等?!?p>  劉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惠帝此刻過來,立在容玥身前俯視:“膽子大,口氣也大?!?p>  “不如說說,你要怎么殺盡辜負你的人?”

  惠帝站到她旁邊,身后是刺眼的烈日,容玥抬頭看,卻一陣暈眩。

  惠帝掛著笑,神色莫測。

  他低下身來,問:“朕猜——這里面,也有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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