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玥只寫:走,或不走。
顧長歡無奈地笑,道:“還能如何,公主要走,我便陪公主走?!?p> 看他這樣子,說的像是闖龍?zhí)痘⒀ㄒ苍谒幌频摹?p> 容玥點(diǎn)頭,猶豫片刻,想到他終究不是自己屬下,而他應(yīng)了她。
總還是欠個人情。
她寫道:你助我一次,日后我也定會幫你。
他挑明身份,絲毫不避諱,其實(shí)也是在告訴她,他是可信之人。
至少是可以商量,可以交易的。
顧長歡搖頭:“臣助公主,不是為了日后能得到什么。”
容玥已經(jīng)準(zhǔn)備走了,他突然這么說,她倒愣了一下。
不是想要得到什么?
那是為了什么,好玩兒?
容玥也不再管他,她要親自見千言一面,讓千言把重影閣的人調(diào)來。
顧長歡叫住她:“公主,進(jìn)馬車吧?!?p> 馬車行至半途,顧長歡拿出一套衣服給她:“換上這個吧,既然是掩人耳目,總要做足?!?p> 這套衣服也不像丫鬟裝扮,這就叫做戲做全了?
難不成他還能專門給她準(zhǔn)備著馬車以備不時之需?
笑話。
顧長歡到馬車外等著,她換好衣服以后,在車沿上叩擊兩聲,顧長歡隨即掀了車簾進(jìn)來。
容玥寫:我們合作吧。
顧長歡奇道:“合作什么?”
她寫:你想做什么?查使臣死因?請如實(shí)回答。
顧長歡掀開簾子一角向窗外看,抖動的車簾把光遮得將掩不掩,弱弱的燈火照映進(jìn)來,她只看見他似乎惘然的神情。
他道:“公主心中可有理想?”
他放下簾子,正視她。
這是什么問題?
容玥想從他臉上看出一點(diǎn)蛛絲馬跡,但他自始至終,不明派系,不顯山露水,只知道他是個文采很好的官。
她寫:沒有理想。
顧長歡道:“人生于世,不都該有自己活下去的意義,才立于蒼穹之下嗎,公主之名威震天下,受千秋萬民敬仰,怎會沒有理想?”
他說的這些,師傅也問過。
但是早些時候,她連活下去都很難,哪兒有時間來想這些。
現(xiàn)在,確實(shí)也一樣沒有這個能力去想。
說到底,若是明天就會死去,那她大概只能想到,她這一生,皆是在求活路中渡過。
小時候向皇后扮癡傻,是為了活著。
大了些,開始裝模作樣,也是為了活著。
上戰(zhàn)場,殺敵掠城,還是為了活著。
現(xiàn)在武功盡廢,做把陛下的刀,盡管有些鈍了,依舊是為了活著。
百姓贊頌她,但她其實(shí)都沒有了解過一個平民是怎么生活的,她能為那些人做些什么。
她受萬民敬仰,卻不知自己存在的意義,只是想活著。
但是鬼使神差的,她寫道:現(xiàn)在,是為了一個人。
從前是為自己活著,無畏無懼,是因為混沌無知。
但現(xiàn)在她知道了哥哥其實(shí)是被害死,心中卻是怎么也放不下。
顧長歡問:“為了誰?”
容玥不語。
他看著她,低聲道:“從前我也不知。
生于世家,我這一輩子的軌跡,其實(shí)應(yīng)該都是定好了的。
原先其實(shí)也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因為心中無所求,也就無所謂在意。
但現(xiàn)在,我想做個賢臣,不求流芳百世,只求無愧于心。
這,便是我今日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p> 他說這么多就是為了表明心志?
想了一會兒,她寫:這番話說給陛下聽也許更好。
不求流芳百世,但求無愧于心?這種人也許真的有,但畢竟虛無縹緲,如滄海一粟。
她哪會信此等鬼話。
這字一出,顧長歡不禁失笑:“公主,我所作所為,確是心之所至?!?p> 容玥慣來簡單粗暴,他這么迂回婉轉(zhuǎn)地說自己其實(shí)有著高尚的品格,確實(shí)叫她也不知說什么才好。
于是寫道:我千秋有臣下如爾,是千秋百姓之福。
這一番話那是極其不走心。
她見那些官員往來都是撿這些漂亮話說,應(yīng)該無礙吧。
顧長歡又豈看不出容玥的態(tài)度,便不再說話,搖開扇子略做遮擋。
閉目養(yǎng)神。
公主一向不愛欠人情,但他說這種酸掉牙的文話,她好像也不信。
顧長歡收好扇子,道:“公主想做交易,也未嘗不可。”
容玥眼睛一亮:你打算做什么?
顧長歡想了一下,這個反應(yīng),看來她確實(shí)喜歡這種……銀貨兩訖一般的關(guān)系。
“趙列格找我,是想讓我顧家中立,趙相如今被困于家中,只怕另外黎家要有所行動。”
容玥總結(jié):他怕黎家乘機(jī)落井下石。
顧長歡點(diǎn)頭,道:“公主想做什么呢?”
容玥寫:你是否答應(yīng)了中立?
馬車?yán)锏难銖浡_,在他周圍繞起來,看起來好似仙霧繚繞,而他在其中似真似幻。
他揉揉額邊:“沒有,只說要回去考慮考慮。”
容玥神色堅定,寫:二爺可想顧家從此高枕無虞?
顧長歡眼中凌厲之色一閃而過,立即便平靜下來,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他道:“公主想說什么?”
容玥一派自在,拉過他的手,在上面寫:我想選一個人,助他奪嫡。
顧長歡臉色漸漸沉下來:“公主,慎言?!?p> 容玥瞇起眼睛,寫:不想?
顧長歡抽回手,道:“不想?!?p> 容玥歪著頭看他,似乎在問:真的不想?
他把手抽回去了,她只好在案桌上寫:我要選三皇子。
三皇子一直醉心書畫,甚至為了爭一副字畫不惜頂撞陛下。
但她小時候就在他手下混過,她知道以三皇子的心志,想要的可不止大師字畫。
國師曾說三皇子最像陛下,誰也不信。
他們似乎真的覺得三皇子就只是個閑散王爺,不爭世事。
雖然她看不慣國師,總覺得國師最愛妖言。
但此事上,她不得不承認(rèn),國師確實(shí)眼光毒辣。
三皇子……
顧府看起來與世無爭,但一年前顧長歡開始入仕。
她雖沒有注意顧長歡此人,卻知道顧家有人安插在她軍中。
還有個叫顧桀的人,名字挺傲氣,結(jié)果還要她處處相護(hù),甚是嬌氣。
就一小紈绔,敢來軍中玩兒,還到她手下。
要不是師傅說顧家的人不能死在她軍中,她發(fā)現(xiàn)之后必定第一個送那顧桀沖前鋒,叫他真正地領(lǐng)會一下戰(zhàn)場是怎么個樣子。
顧家,說起來其實(shí)與三皇子還有一小丟遠(yuǎn)方親戚的關(guān)系。
雖然利益面前親兒子都不算什么,但畢竟是帶了一點(diǎn)血緣,遠(yuǎn)是遠(yuǎn)了點(diǎn),卻不耽誤三皇子借此牽線。
左右能奪嫡的也就太子和三皇子,太子與她是敵,這已經(jīng)很明確。
她要知道的是,顧家,有沒有與三皇子搭上線。
所以她說她選三皇子。
顧家大房只有顧長歡一個獨(dú)子,顧長歡也成年入仕,顧家現(xiàn)在雖然還是顧侯爺做主,但顧長歡的態(tài)度還是不可忽視的。
她想探探顧長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