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人都神色如常,容玥卻莫名的由心里生出一種怪異感。
她對李眠道:“這位是顧府二爺,當(dāng)今兵部侍郎……”
一般這種介紹人家的時(shí)候,要注意著顧人面子,什么都要往好了說。
她便接著道:“是朝廷新貴,很有才干?!?p> 容玥覺得這一番話,既妥帖又恰當(dāng)。
李眠轉(zhuǎn)頭看容玥,見她神色如常,便走到桌子便坐下斟了一杯茶,似乎很是贊同:“是有才干?!?p> 他咧嘴一笑:“貫會玩弄字眼?!?p> 素裳就要走上前來:“嘴巴放干凈點(diǎn)!”
顧長歡攔住他:“來者是客,不必拘泥?!?p> 素裳氣急,自己跑到門口守著。
容玥一臉茫然,這……怎么似乎起了火藥味?
李眠把玩著那盞茶杯,喝了一口,道:“公主,我又改主意了,以后在外面便叫我七二好了?!?p> 容玥看看李眠,再看看顧長歡,他們似乎對自己數(shù)字類的假名很在意。
不由得輕嘆一口氣,有那么重要嗎。
于是注意著這一點(diǎn),對顧長歡道:“那么一十,你拿到嬤嬤的遺物了嗎?”
李眠詫異地看著容玥,顧長歡從容地看著容玥,微微笑道:“那是自然。”
他便拿了嬤嬤遺物放到桌上。
當(dāng)包裹打開,容玥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一團(tuán)東西。
雖然知道,不利于幕后之人的東西必然已經(jīng)被清個一干二凈,但這是嬤嬤的遺物。
她最后一個親人,死前,還一心護(hù)她的秦嬤嬤。
這些是嬤嬤留下的,她卻沒能保留的東西。
容玥親手打開,眼見著一件件舊物重現(xiàn)眼前。
第一個拿起來的是一只撥浪鼓,已經(jīng)泛黃,鼓面斑駁。
一搖,聽來的是悶悶的輕響。
這一響,似乎打開了沉重的過往。
再翻,還有一些她小時(shí)候練字的廢稿。
那些字都很丑,歪歪扭扭的,根本認(rèn)不出來寫的是什么。
還有一張已經(jīng)被燒掉一角,她如捧珍寶,仔細(xì)著看。
她記得她每回說不練字,嬤嬤都做些小物件給她,哄著她說:“公主要好好練字,將來才能讓陛下喜歡。陛下喜歡了,就能給公主一樁好親事了?!?p> 不管做什么,都是為了討陛下歡心。
就連現(xiàn)在,亦無可避免。
可是一心要她順從陛下,討陛下歡心的嬤嬤,卻也曾經(jīng)為她,抗逆陛下,惹得龍顏大怒。
容玥忽然覺得眼眶酸脹,她深吸一口氣,接著往下翻。
但其他的就是一些小兒鞋襪,看樣子是給她那個時(shí)候剛滿周歲的孫子繡的,別的,卻再沒有什么東西。
難道那人真的只是將嬤嬤的遺物還給她的家人?
顧長歡在一旁看著,不知她在胡亂翻些什么,不由得出口詢問:“八九?”
李眠卻是眼尖,拿起一個狀似文書的東西:“公主,這是什么?”
容玥拿起來,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本書畫,因?yàn)榉旁谧罾锩妫矣靡痪砥撇及?,她方才又有些晃神,一時(shí)并未注意。
她拿起那本書畫,放到桌上打開。
隨著書畫緩緩打開,容玥看見了一副圖案。
這是一副占滿了整張扉頁的畫,隨手一翻,看著,描繪了很多個場景,似乎是往年街坊里頭賣的故事畫本。
宮中不會準(zhǔn)許有這種民俗玩意兒,從前嬤嬤都是趁著出宮的日子給她買些講述上古傳說的畫本,就如同這本,一樣是以一幅幅小畫給人講述故事。
因?yàn)槊耖g大多百姓都不識字,這種字畫故事便成了除說書之外的第二類故事消遣。
而看這畫,也很簡單,里面是一座皇城,有大臣,有皇子,也有皇帝。
第一張圖是一位與天齊高的女子,被描成菩薩一般,發(fā)髻團(tuán)著云。
這是千秋傳說中女神仙的模樣,渾身閃耀著金光,看向世人的眼睛冷漠而疏離。
底下是虔誠叩拜的百姓,每個人都低下頭祈求,皇帝也在其中。
可他的動作和其他人略不一樣,他抬起了頭,仰視著那個女子。
讓容玥一眼就被吸引的,是作畫者對那女子的兩個大字批注:妖后。
這字明顯是隨著畫本一同出來的,而非蓄意涂畫。
身旁的李眠和顧長歡都是一臉正色,似乎有些詫異于這十分怪異的畫。
她從沒聽過千秋有哪位神仙是妖后升上天去的。
她接著往下看,那個女子被畫成了與常人一般大小,身后是百官相隨。
她拿著一個盒子,對面是皇帝和他的皇子。
再往下,是高聳的閣樓,立于云端之下,似乎灌滿冷風(fēng)。
眾臣跪在皇帝面前,有的哭泣,有的垂頭喪氣,一派頹靡。
那人群中唯有一身穿蟒袍的少年,站在皇帝面前,微微低頭,似乎在請求什么。
這副畫是從側(cè)面看的,便只是這樣,也能看見少年堅(jiān)定的神色。
再后面,是一道飛龍盤踞的大門,那扇門直沖云霄,而大門前,是第一幅畫里的女子,她手持玉璽,似乎在等什么人。
最后一頁,是皇帝帶著他的皇子,一步一步登上通往這扇門的云梯。
煙霧繚繞,云梯之下,百姓尸骨成堆。
這副畫并沒有什么鬼斧神工之妙,畫法更是簡潔明了,用技粗糙,似乎是出自民間作坊。
這種畫,爛大街的感覺。
容玥皺眉,這是何意?
難不成幕后之人做了這么多事,就為了給她說個神話?
小的時(shí)候,嬤嬤倒是愛給她講故事哄她睡覺。
但嬤嬤去世后,她再也不看這些東西。
即使進(jìn)廟借宿,也只是給好生打理一番,斷不會求神拜佛。
她知道沒用。
顧長歡道:“八九可知這是何意?”
既然是嬤嬤的東西,不是留給周家,便是留給容玥的。
容玥搖頭,李眠道:“這個啊……”
容玥看他。
李眠對上容玥的實(shí)現(xiàn),忽然笑出來:“公主你看我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啊?!?p> ……
那你說什么話。
冷風(fēng)一吹,容玥打了聲噴嚏。
顧長歡把落到地上的東西收好,交給她:“八九不如問問周榮,他也許會知道這畫本的寓意?!?p> 容玥收好,拿東西的時(shí)候,不經(jīng)意碰到了顧長歡的手指,冷冰冰的。
她正要說對不住,顧長歡卻早早縮了手。
“八九,我……去收拾東西?!?p> 他立即走開。
奇奇怪怪。
他們只是在這里坐了不久,也沒做什么,需要收拾什么?
正好李眠去關(guān)了窗戶,即使她覺得顧長歡有些不尋常,卻也不再說什么。
這畫……他們?nèi)齻€都看不懂,顧長歡看到也無妨。
而且,這些東西本就是他拿來的,他應(yīng)該沒有問題才是。
至少這本字畫,更像是嬤嬤講的睡前故事,他看了沒什么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