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城緩步走到了那八只碩大的木桶前。
秦蓮笙屏退眾侍衛(wèi),對韓俊飛道,“你去對面的艙房一趟,問問徐三這邊可曾發(fā)生過什么?!?p> “是?!表n俊飛退出貨艙,無聲地進入了對面的艙房。
杜清城回過頭,對秦蓮笙道,“你覺得他為何到此?”
秦蓮笙想了想,說道,“他負責上菜,食材準備之事與他無關。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進屋之時應該什么也沒帶?!?p> 正因為他空手而來,又死于貨艙之內,所以徐三等人才未來匯報。
“可我總覺得他到此必有蹊蹺。”說著,杜清城將冷冽的目光投向了那一個個大木桶,“要不找一找?”
秦蓮笙點了點頭。
既然甲板上值守的侍衛(wèi)并未察覺有人落水,那么朱星宇一定還在船上??扇呀泿缀跛蚜吮椋煨怯罹观欅E全無。時間在一點點流逝,多拖延一刻,朱星宇也就越危險。
杜清城運氣使力,掀開了第一只木桶的密封蓋。
醇香的酒汁靜靜地躺在桶里。
第二只。
泛著燭光的黑油一動不動地窩在桶里,腥臭味瞬間彌漫一室。
第三只,第四只,……,直到第八只。
密封蓋似乎被釘住了。
杜清城面色一冷,再次用力,“嘭”一聲,蓋子被他硬生生地拆分成了兩半,大半被他提了起來,另小半還堪堪在那木桶上。
秦蓮笙定睛一瞧,桶里那坐著的男子不是朱星宇是誰?
雖然只露出眉眼,但確是朱星宇無疑。此刻,他雙眸緊閉,頭無力地歪斜一側,整個人自眼睛以下全浸在了黑油中,堪堪露出半張慘白泛青的臉龐。
“趕緊把他弄出來!”她的聲線與她此刻的心情一般有些發(fā)緊。
杜清城傾身,探手入油,捉住朱星宇的雙臂,將其拖向無蓋一側。旋即,他用力一提,隨著“嘩啦”一聲,朱星宇被撈了出來,仿佛被染了墨汁般黑黝黝的。幽暗的燭光下,他的身體泛著詭異的油光。
“砰、砰、砰”,叩門聲再起。
“進來?!鼻厣忬蠠o暇顧及來人是誰,只幫著杜清城將朱星宇放到了地上。
她伸手探至朱星宇的鼻前,心不由一沉。旋即,她跪在朱星宇身側,握緊拳頭,拳眼向上,快速有力猛擊朱星宇的胸骨。
連續(xù)數回。
朱星宇死人一般躺在地上,沒有一點生的氣息。
秦蓮笙忙抬起頭,向對面的杜清城道,“你來給他度氣。”
杜清城一臉茫然。“何為度氣?”
秦蓮笙并非單純顧忌男女大防,而是兩人急救的成功率明顯大于一個人。她忙探出身體,捏住鼻子,深吸一氣,旋即覆上杜清城的嘴,將氣吐入其口。
“明白了?”
杜清城俊臉微紅,頓了頓,方點點頭。
秦蓮笙一面開始為朱星宇做胸外按壓,一面保持節(jié)奏、提醒杜清城為其度氣。
循環(huán)往復,一下又一下。
時間流逝,朱星宇依舊沒有活過來的跡象。
秦蓮笙也有些急了,不斷加大按壓力道,繼續(xù)堅持著。
艙內悄寂,唯有黑油的腥臭味在持續(xù)彌漫。
“咳、咳、咳”,朱星宇終于輕咳起來,一口口黑油自他口鼻中流出。
秦蓮笙長吁口氣,無力地坐在了地上。此時,她方才覺得渾身疲軟。
杜清城顧不得滿嘴油黑,起身走到她身旁,在其側蹲下后,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你的傷如何?”
秦蓮笙搖了搖頭,“我沒事兒?!闭f著,她一邊扶著杜清城起身,一邊吩咐侍衛(wèi)把朱星宇抬回房并安排兩個內監(jiān)為其沐浴更衣。說話間,她才注意到韓俊飛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艙房?!澳愦绮讲浑x地守著朱星宇,待他醒來,立刻稟報?!闭f完,她便隨著杜清城走出了貨艙。
淡淡的腥臭味,依舊似有若無地盤亙在杜清城的口中,即便他不得不用酒和清香的蘭花露漱過口??裳巯?,他顧不得這隱隱的怪味,因為有一件更為讓他心驚的事情正在發(fā)生。
第九盆水。
第十盆水。
……
第十六盆水。
即便那雙如玉柔荑已經被搓洗得通紅、皮破出血,她依然固執(zhí)地搓洗著。
那低垂的眉眼,冷淡的神情,帶著一種駭人的執(zhí)拗。
他心下驚愕,雖不知何故,卻清楚他必須阻止她。是因為觸碰了朱星宇?還是因為那黑油的味道?怔想間,他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側。
幾旁的扶手椅里坐下。他拉她入懷,坐在他的腿上。
她身形一滯,并未反抗,只是依舊著了魔般用力搓洗著雙手。
點點猩紅自手背上滲出,片片怵目驚心的血痕,讓他的心弦劇震。
他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緊緊地握住她纖秀修長的雙手,“別怕,我在?!?p> 秦蓮笙怔了怔,緊蹙眉頭,帶著厭惡的口氣低聲斥責道,“我討厭這味道,你也有?!?p> 清冷的模樣,帶著莫名的恨意。水靈靈的眸子里漫漾著無邊的狠絕。她仿佛一座即將噴涌的火山,躁動的情緒在她表面的冷靜下正不斷沸騰著。
“可你救了他,救了朱星宇?!贝藭r他的首要任務是讓她平靜下來。
秦蓮笙嬌軀一震,仿似失去了魂靈般,黑亮亮的眸子失去了光彩,只是木然地望著舷窗外。
他握緊了那雙被磋磨地慘不忍睹的手,低聲問道,“你方才用的什么法子?竟如此神奇?!讓一個已經沒氣的人又活了過來?”
他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同時也下定了決心,日后要好好守護她,不讓她再受一點委屈。
屋內沒有一點聲音,只有舷窗外的夜風在呼嘯。陣陣寒意自窗縫涌入。
杜清城正猶豫著要不要探身,關緊窗戶,秦蓮笙卻似早已洞穿他的心思般,輕聲道,“我不冷?!?p> 雖然如此,他還是側過身,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住寒風的侵襲。
她放松了身體,窩在他的懷里,淡淡地說道,“方才我倆做的叫‘心肺復蘇術’。它對于一些突發(fā)性的心跳呼吸停止有用?!?p> 杜清城皺緊了眉,暗暗尋思這“心肺復蘇術”到底是什么?雖然他不敢說自己學識淵博,但他可以肯定這技能并非尋常書中所能看到。突然間,他覺得她的身上有種莫測高深的神秘感。
“你知道我為何討厭這味道嗎?”她的聲音悠遠而空靈,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杜清城正要啟口,門外傳來了徐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