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請孫大人聚集所有鹿溪書院出事書生的身體,讓我給他們下一個續(xù)陽氣的印術(shù),然后還沒出事的書生也都要召集在一處,都要保護起來。再去書院看看究竟,既是妖為禍又設(shè)了陣法,必定有弊端。”
武知蹊說的頭頭是道,恨不得一人分身三個去處理,末了還不禁像謝昀埋怨:“淮水鎮(zhèn)離臨城并不遠,按理崇歡殿受朝廷命令維護妖亂治安,也要給這里的衙門派遣兩三名仙師才對,為何每次出事都不能及時發(fā)現(xiàn)異樣?憑白死了更多的人,也讓官府做了無用之功,更讓百姓惶恐不安。”
竟敢埋怨朝廷!
此言一出,朱宅的門前群人無聲?;鸢训难?,生生跳動在夜色里,在風中勃勃有力的發(fā)著光。
“世道如此,你管的過來嗎?!敝x昀輕輕的說,伸手霸道的將武知蹊拉出了人群,偏進了一條漆黑的小巷子里,漆黑到她抬頭一看,就能見到繁星擁簇,浩瀚壯闊。
“有什么說什么,為何動手拉我?。俊?p> 謝昀忽然反問:“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手有多長?什么閑事都要管,這些跟你沒有關(guān)系,帶著你的庸俗師弟,盡快離開?!?p> 茫茫黑夜里,她只能分辨的出那樣一個身形輪廓,金加身的奢靡富麗,反的細小微光,還有那雙眼睛,如河如潭。
“我知道人間太大,光憑我一人是做不到河清海晏的,也不可能做到,所以我只能用我這雙手,去做我眼前的事情,至少讓我看的到的地方,看的到的土地之上生活的百姓們,都少一些困擾和憂愁,少一點。”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再少一點?!?p> “你不是很惜命嗎?你執(zhí)著的這些東西,會叫你死。”謝昀忽然記憶起一些話來,眼前這個嬌小卻強悍的姑娘聲音,她似乎在什么地方,曾經(jīng)和自己說過——萬事可量,唯命不可。
武知蹊靠在凹凸不平的墻面上,仰著頭看了又看。
她說:“我是惜命,就單這星羅密布,就很不夠我看?!蔽渲栌滞莻€方向瞧了瞧,謝昀似乎也在抬頭,她又道:“但是人總是會奢望一些什么,我想要長命百歲,就是想做更多我愿去做的事情。這一生,總要有什么事,有什么人,是值得去赴湯蹈火,不計死生的?!?p> “旁人懂嗎?”
“無需?!?p> “武知蹊?!?p> “怎么?”
“意外嗎?我懂。”
謝昀靠過去,往前伸了伸手,實際隔著她還有些距離,但是墻上的微弱影子,卻已經(jīng)觸碰在了一起。
“你能懂什么?”武知蹊的聲音聽起來略顯冷漠,她抬腿往外走,邊說:“你的命最不值錢,幾罐子酒便能換走的。”
“走那么快去哪里?”他跟上去,茫茫中準確無誤的抓了她的手臂。
“你不是懂嗎?我現(xiàn)在就要去見那些缺魂的書生,不要碰我!”厭惡同人碰觸的武知蹊,將胳膊一甩,眸色流彩,三分狠戾透了出來,警告道:“謝昀,各走各的路,你別招惹我!”
謝昀似乎怔了一下,忽然就很惡意的伸手將她的腦袋一碰,另只手又去摟她的腰,將武知蹊整個人兒都攬在了身前。
她只下意識的要掙扎,能清楚的感受到面頰咫尺外的另一個人氣息,他就離得那么近,近到再動絲毫,兩人就要貼在一處,耳畔一聲低沉傳來:“頭和腰是嗎?我如今都碰了你又能怎么樣?武知蹊我告訴你,世上多的是事與愿違,就算我懂你在想什么,這件事情你也不能插手!”
武知蹊奮力推他,將謝昀推撞到對面的墻上去,隱約聽他吃痛的嘶一聲,她抬手就是一拳,無奈被謝昀擋下。她隱忍到了極點,也只是很憤怒的用平靜語氣反駁道:“我插手了又怎樣?殺了我?謝昀,我很不服霸道?!?p> “找生魂鎮(zhèn)妖邪,全天下也不是只有你會?!敝x昀將背后的弓拿到手上,反手揉了揉后背,語氣還是生硬到不行,卻說:“你要是實在不放心那些書生,我連夜叫人回臨城。”
“回臨城干什么?”
“崇歡殿那群也不是死尸啊!”謝昀厲色:“我會讓他們來處置,至于你和你的師弟,最好連夜?jié)L出淮水鎮(zhèn)?!?p> 她一時也沒了舉措,如果說崇歡殿的人來,她自然是放心的,只不過很不明白為什么謝昀始終不允許自己插手。他很變扭,明明似乎在共鳴一些心事,可之后又大力斥駁,認同的是他,不認同的也是他。
武知蹊嘗試重新理解他的這些話,想來想去都是很難以接受的,這些生硬冷漠又極端的話,將人心堵得很難受。
“你為什么一定要讓我走?”她輕聲的問:“有人要借這次事情害你,而你不愿連累我,對嗎?”
若非如此,武知蹊想不明白他為什么會跟孫遷一起出行公務(wù),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水深,他推自己,也是在保護自己。
“武姑娘在做夢呢?”謝昀幾乎脫口而出:“我是赦王,先帝嫡子,當今圣上親侄,誰會害我,誰敢害我?”
得了這樣一個欲蓋彌彰的回答,武知蹊突然輕笑出聲,她轉(zhuǎn)身就走了。謝昀落她眼里,便成了個撒謊嘴硬的孩子,是個可憐孩子。
她又想了想,他似乎永遠不會承認心中所念,就算被猜中了,就算現(xiàn)實擺在眼前,他都一定會心是口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