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昀點頭,很篤定的說:“你被冤枉了。”
“你是怎么知道這事的?”武知蹊聽的一頭霧水,她還不明白謝昀在說的是什么。
“孫遷自打來了淮水鎮(zhèn),一門心思都在鉆研如何應(yīng)付我,他不會沉下心來辦這樁案子,也就更不會特意去查一個病秧子的基本事跡,因為看起來是很無關(guān)的。”謝昀頓了頓,仰頭對她說:“武姑娘啊,我今天告訴你,看人不是看皮就可以的?!?p> “我不要你教我如何做人!謝昀,你查到了什么就快說!”武知蹊越急切就越暴躁,虧得聲音壓的很低,卻還是在這間不大的房子里蕩開來,聽的很清晰。
“周淮因為被污蔑偷盜所以被官兵抓走,那辦案的地方小官說了,初見他的時候,衣衫襤褸狼狽不堪,嘴角還淌著墨水,額上糊著一些干皺的紙屑,而且……”謝昀的視線落在周淮的左手,他的手縮在了寬大的衣袖里,根本看不到。
周淮靜靜的聽完了他的話,迎上武知蹊探尋的雙眸,將左手袖子撩開來,露出一只枯槁柴瘦的手,說道:“太冷,所以藏在袖口里?!?p> “尾指不是被砸爛了嗎?好的這么快?”謝昀問的很直接:“武知蹊,會治病傷人的妖,你有把握嗎?”
武知蹊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周淮被同門污蔑偷盜香爐,所以在報官之前就被動了私刑,他也被灌過墨水,面上糊紙,甚至砸爛了手指頭!
謝昀明了地戳穿,“所以你被關(guān)進衙門的第二天,那欺辱你的六個人就出事了,那妖在幫你報復(fù)他們,吞墨糊紙砸手,難道不是嗎?正因為是在你被關(guān)進衙門之后他們出的事情,所以比起毫無頭緒的偷盜罪,衙門更關(guān)心這出妖亂的命案,更別說在那之后,香爐就被人發(fā)現(xiàn)是放在那告狀死者的家中了。”
“所以那六個人是因為欺辱你而死去的?!本了羻栔芑矗骸澳茄谀睦??是什么妖?”
周淮搖頭否認:“不知?!?p> 而后無論再問什么,他都不肯再說了。
謝昀提議要打斷他的胳膊,然后等那妖來報復(fù)自己,結(jié)果被武知蹊給攔到屋外去了。
兩人走到那座不小的橋上去,她望了望波光粼粼的水面,很是憂心地道:“與其先知道那妖是為了周淮而殺人,我更想知道她收那些生魂有什么用?昨夜忽然捏碎,又是什么目的?”
“讓崇歡殿和孫遷在找了?!?p> 武知蹊想了想,又問謝昀:“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周淮,跟早上見到的狀態(tài),有一點變化?”
“指的是什么?”
“生機?!彼忉專骸霸缟弦娝臅r候,周淮身上都是死氣,那是將歿人才會有的征兆,可是方才再看,瞧上去雖然還是那般病態(tài),可明顯精神多了,一股抵擋不住的生機正不可抑制的從他身上滋長出來。”
謝昀懵懂:“也就是說,他一時半會死不了?”
“生機濃厚者,長壽?!蔽渲杈拖袷敲搅艘桓€,即將知道那頭栓住的是什么,只需要輕輕一提就可看見,可這一下就堵住了,“我不知道為什么周淮身上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
“是妖給他增壽?”
“不可能的?!蔽渲璺穸ǎ骸拔覐奈绰犝f過增壽,沒有這樣的法門,這是逆天之舉,聞所未聞!”
“榆木腦袋!”謝昀毫不避諱抬手就往她腦門上敲一下,“世上大了去!你沒聽說過就是不存在嗎?那要如何解釋突然長壽的周淮?”
“確實是聞所未聞?。?!”
武知蹊沒計較被碰了頭,倒是被通點開來,想了想,道:“當(dāng)然只是我未聞!如果真的有這樣的法門,早已經(jīng)是明令禁止,除非是有什么歪邪的物件!”
“就是你想找的東西?”
“詭器?”知蹊沉默。
她倒還真的忘了這一茬,詭器的能力很蹊僻,如果被妖利用,或許真的是有增壽也說不定,不過單純增壽是絕無可能的,“我們都錯了,不是增壽,是續(xù)命,以旁人之魂,加續(xù)周淮之命!”
“還能這樣?”
“是了!”武知蹊通透,“所以妖只是斂走了所有人的生魂,等到湊齊了再一同捏碎,就是為了給周淮續(xù)命!”
“找詭器。所以這個就是你不得不留下來的原因吧。”
謝昀的發(fā)冠歪斜,他俯靠在橋欄之上,垂著頭,瞧著有些困倦。
“你發(fā)冠很歪散?!蔽渲柚ьU在一個石刻的蓮花蕾上,盯著他的側(cè)顏,幾縷發(fā)絲輕輕的撩過精致的面龐,那雙細長的眼睛被撩癢,他不舒服的瞇起來,即刻伸出手指纏住那幾根頭發(fā),而后指尖卷曲,猛然往下一扯!動作利落,一看就是經(jīng)常這樣做慣了的。
武知蹊覺得他狠,對自己。
謝昀發(fā)覺她有些怔住,隨即笑起來,湊過去輕飄飄的哼了一聲:“我很招姑娘癡迷的!”
“說實在,我從來沒聽過你一句好話?!蔽渲柰蠛?,那兒漣漪微微,印月朦朧,“謝昀,難嗎?”
謝昀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是世道和日子,是過往和未來,可他仍舊一如常態(tài),話鋒一轉(zhuǎn),說的是:“難,怎么不難?!那妖今夜是指定不會來了,你氣不氣?”
“偏偏周淮越來越鮮活?!蔽渲璧乃季w也很快給他引過去,抿唇,又道:“雖然我盼望所有人都能活的好活的長久,可用旁人性命續(xù)接的未來,讓我很難不痛恨厭惡?!?p> “他要是死了呢?”
“如果我猜的不錯,現(xiàn)在就算一刀捅進他心臟,周淮也能安然無恙的見到明天的太陽?!彼行┐鞌。骸斑@就是詭器之惡,違背綱常倫理?!?p> “不是,我是說如果他死了呢?”
武知蹊看他:“那我就能讓左芪讀魂,但凡生前難忘都可一清二楚,也便能弄清楚那妖是什么,還有這一切一切的過程?!?p> 謝昀只說:“周淮似乎并不想活著,他若是自己尋死呢?”
“這個難說。”武知蹊又補充:“不過我能確定,沒有一個人,知道自己可以長壽的情況下選擇赴死!”
他不語,只沉默的看著她,四目相對,各懷心事。
武知蹊轉(zhuǎn)頭朝著周淮家走去,謝昀慢騰騰的跟在后面,對著她的背影,忽然問:“你最重要的是什么?”
“命?!彼^也不回的就給了答案,而后跑起來,越來越快。
她原本還想守在這里的,謝昀叫她回鎮(zhèn)子上睡,武知蹊又說要去鹿溪書院,二人爭執(zhí)一番后,玖肆和丙冬留下來看著周淮,準備軟禁,他們二人就連夜啟程回了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