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
自進門,便一言未發(fā)的老婦人,這時候臉色一變,冷聲訓(xùn)斥。
身后,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立馬雙手捂嘴,卻還是悄悄的看向袁淼。
哥哥?
袁淼心中一跳,有點不敢再往下想……
“袁縣子,不知如何,才能接納吾等?”
這個時候,許文石老先生連忙開口,想要將話題岔開。
孫玉則也面露緊張,此行之前,是有著明確的目的。
山里,那些人已經(jīng)活不下去了!真的是沒了辦法的,又有科學(xué)徒然出現(xiàn),這才讓大家伙看到了一絲希望。
就在此之前,一十三人因饑寒餓死……
看著那些老人,忍著饑寒,將不都的衣物、糧食讓給年輕氣壯之人,讓給尚未成年的孩童。卻結(jié)隊,走進更深的山林之中,那天孫玉則整日滴水未進。
那種無奈,只有經(jīng)歷過,才能知曉。
此行有請求之意,有希望得到同為儒教之外的同道之人幫助,卻也有試探之意。
袁淼長出了一口氣,目光深沉,語氣陰森的向那老婦人詢問:“你們是什么人?”
許文石老先生已經(jīng)站起身,走到前廳正中,對著袁淼深深的彎下腰。
“吾等隱學(xué)!只為求得一處避寒之所,一碗果腹之食!”
“某問,你們是什么人!”
目光沒有偏移,袁淼語氣加重,再次追問。
“袁縣子……”
“文石先生……讓老婦人說清楚吧!”那老婦人終于是忍不住了,面有戚戚的勸說了一句,然后對上袁淼有些溫怒的眼神。
“哎……老頭子真的老了……”
見事已至此,許文石老先生搖搖頭長嘆一聲,然后便退回到座位上
袁淼的目光轉(zhuǎn)到老婦人身后的幾個孩子身上。
現(xiàn)如今這般寒冷天,四個小姑娘一個小少年,身上卻只裹著一兩件薄裳。甚至就是這樣,衣服也是縫縫補補的,只是被洗的很干凈。
干凈的,已經(jīng)失了原本的顏色。
看到袁淼正看著自己,小姑娘小秋瞪大了雙眼,想要說話,卻又不敢說的樣子。
邊上另外三個小姑娘,同樣一臉的欲言又止。只是那少年,卻有些不同,看著袁淼的目光有些不怠,嘴唇被咬的煞白,臉上露著倔強。
“你真的很像……”此時,老婦人已經(jīng)悠悠的訴說了起來:“左腿外側(cè),是否有一道寸長疤痕?”
不由的,袁淼左手摸到腿上,蓋在側(cè)面。
“看來是的了……呵呵……那就是真的了!”老婦人眼尖,看著袁淼的動作,冷笑了一聲:“他們與你一般,都是袁氏子孫!
當年……二弟離家,說是要為我們這些人,尋一線生機……只是,那年月里…何來生機!
他大哥卻非要陪著這個弟弟……其他幾個兄弟,也都隨著去了……等到最后,我們等到了什么!只等到一封封遺書!只等到我那滿身傷殘的郎君!
他們只是為了想讓我們活下去……”
老婦人已經(jīng)淚流滿面,邊上的少年滿臉憤怒,跪在老婦人身邊,抱著老婦人。
“我們不要他接納我們!我可以養(yǎng)活大家!”
“你要像你父親那樣?”
少年在憤怒的大吼著,老婦人面色一緊,卻是推開少年,反手將少年抽到在地上。
放在腿邊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著。袁淼臉色陰沉,忽然轉(zhuǎn)向看著許文石、孫玉則二人
“隱居之地活不下去了,為何不出來做活!當年前朝覆滅,動蕩不安,還可理解!為何現(xiàn)如今,也不能出來做活!”
這是漏洞,這些人活不下去的漏洞。大唐立國之前,三十八路諸侯紛爭,民不聊生,還可理解。但大唐立國之后,天下漸生太平,只要身上有力氣,你就能找到活做,就能有口飯吃。
而且,那時候國朝初立,朝廷更時不斷的下發(fā)政令,鼓勸當時逃到山林中的逃戶出來,朝廷給田給屋。
但這些人,卻并沒有這樣做……
柱子下,趙小刀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出去。不多時,前廳外邊傳來細微的動靜。
那是府上的親衛(wèi)圍過來了!
“吾等為儒教門閥所不容……”
情緒到位,許文石老先生做出一副長太息以掩涕兮,哀己身之多艱的樣子。
老頭子真的是兩行老淚涌出,邊上幾位老先生同般摸樣,一個個提著衣袖,擦著流出的老淚。
袁淼嘆息一聲:“是朝堂上那幾家?”
自秦漢以來,皇權(quán)旁總是伴隨著世家門閥的存在。秦皇一統(tǒng)七國,殺盡天下人,卻依舊殺不完諸侯的后代。武功鼎盛如漢武,也依舊被世家所困擾。更不說魏晉南北,更是世家門閥掌控天下興盛之時。
前隋出身自世家,本朝脫身與關(guān)隴集團。
而現(xiàn)如今,七宗五姓、關(guān)隴集團、山東士族,依舊牢牢的把控著天下,竊據(jù)朝堂高位。
這些人壟斷著天下間的學(xué)問,便壟斷了滿朝的文武百官。更是借此,能與皇權(quán)抗爭,左右天下走勢。
而無一例外的,這些人家皆是以儒學(xué)傳家。執(zhí)掌天下教化,牢牢的掌控著士人進取途徑。
這些人,自然不會允許旁的學(xué)說再次出現(xiàn),不會允許既得利益受損!
而袁淼弄出的師門,弄出的科學(xué),更是因此而受到彈劾。
如果不是那次朝堂上,袁淼將科學(xué)自貶到儒學(xué)門下,要不是正式了月亮的真實情況,僅憑一個小小的縣子,早就被排斥在朝堂之外了。
只是,危機依舊存在……
但在更深處,袁淼卻很清楚。
李唐需要有不同的學(xué)問出現(xiàn),需要有人能夠打破世家對朝堂的壟斷!
這才是真正的關(guān)鍵,這也正是為何李淵會選擇讓袁淼入值宮中禁軍的原因。
凡掌權(quán)者,皆脫身于一個階層,又將打壓此階層。
因為他們清楚,自己世家的出身,并不比別家好上多少。李唐能成為天下共主,其他世家只要有機會,也能夠!
再一次看向提袖掩面的老婦人,以及身后怯生生的孩子們,袁淼明白了這些人為何會落到這般境地……
“您是小子何人?”
走到老婦人的面前,袁淼有些不確定的笑聲詢問著。
老婦人抬頭,雙手顫抖著摸到袁淼的臉上,哽咽著抱住袁淼。
“我是你父親的嫂嫂……淼哥兒……你是我們袁家的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