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果想了很久，最后還是沒有撥通李眾眾的電話，而是撥通了龍龔子的電話。龍龔子挺意外的，笑說：“你怎么有空跟我打電話？你一向那么忙?！碧乒麊枺骸白罱趺礃樱俊饼堼徸诱f：“還不錯，挺好的?！碧乒f：“你怎么跟李眾眾一樣？每次問她怎么樣，她都說還不錯，挺好的?！饼堼徸有φf：“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說話會越來越像，這叫‘夫妻話’?！碧乒麊枺骸八平涞迷趺礃?？然后胃養(yǎng)得怎么樣？”龍龔子說：“在戒酒，同時也在喝酒，在養(yǎng)胃，也經(jīng)常會傷胃?！碧乒f：“慢慢來了。一直懷不上孩子，她焦慮嗎？”龍龔子說：“焦慮，但一般不表現(xiàn)出來，盡力壓制著，一旦壓不住，就會大爆發(fā)。”唐果果說：“我一直覺得她情緒是有問題的?！饼堼徸诱f：“她經(jīng)常會后悔，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她又不吃虧，不認輸，因此傷人的同時也傷自己。她知道自己有些過分，以后肯定會后悔，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碧乒f：“我曾建議她，如果有些問題實在解決不了，可以考慮找專業(yè)人士幫忙?！饼堼徸诱f：“她不喜歡看醫(yī)生，她怕被看出病來?！碧乒f：“今天葉德銘帶他兒子葉一駢過來復查。”龍龔子問：“復查結果怎么樣？”唐果果說：“十分正常。”龍龔子說：“正常就好?！碧乒f：“楊阿姨在住院。”龍龔子問：“她怎么了？”唐果果說：“子宮肌瘤，要做手術摘除。蘇叔叔在醫(yī)院照顧她，也不知道誰照顧誰了，總之看著有點心酸?！?p> 李眾眾回家，龍龔子跟她說了楊蕓香住院的事。李眾眾聽了什么都沒說，龍龔子問：“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李眾眾說：“我又不是好人，習慣以德報怨?！饼堼徸诱f：“那你是不打算去嗎？唐醫(yī)生想你去的，你去的話兩個老人家會很感動的?！崩畋姳娬f：“我不要他們的感動，我要他們后悔內(nèi)疚?！饼堼徸有φf：“那你再煲碗湯帶過去，再買一束鮮花帶過去?！崩畋姳娔蛔髀?。龍龔子笑說：“明天有空嗎？我陪你一塊去?！崩畋姳姏]有回答，而是說：“今天胡陽打電話給我，說葉一駢上午去醫(yī)院復查，她卻走不開，因為要守店?！饼堼徸诱f：“賺錢非常重要，那樣葉一駢才有機會做手術?！崩畋姳娬f：“她說競爭激烈，賺不到什么錢，暫時沒錢還我?！饼堼徸诱f：“張小菲也說奶茶不好賣。”李眾眾說：“她們是入錯行了嗎？”龍龔子說：“她們是太樂觀了，然后又虧不起，所以小心謹慎。但做生意膽子要大，抓住機會賭一把也就成了。你要去賣奶茶，肯定比她們兩個賣得好，因為你悲觀又大膽?！?p> 第二天上午，李眾眾，龍龔子去醫(yī)院探望楊蕓香，買了水果和鮮花。楊蕓香看起來精神不錯，說手術安排在后天。蘇建文忍不住抱怨說：“早勸她來醫(yī)院，她不來，說問題不大，她自己是醫(yī)生，結果長那么大，那么多。”楊蕓香說：“生平第二次住院，第一次是生仁心。”蘇建文說：“難產(chǎn)，前后住了十來天的院?！睏钍|香說：“差點切除子宮，最后沒有切，保住了。但保住了也沒用，一直都沒懷上過。”蘇建文說：“計劃生育，懷上了生下來要罰款的，說不定連工作都保不住?！睏钍|香說：“雖然只生了一個，還是兒子，但我們卻沒有溺愛他，相反對他很嚴厲。仁心從小就懂事聽話，無論學習還是生活都沒有讓我們操心過?！崩畋姳娬f：“后面愛情婚姻讓你們操心了。”楊蕓香說：“是我們對你有偏見，太固執(zhí)了，聽不進人意見?！碧K建文說：“我們應該尊重他的選擇，現(xiàn)在想來真是后悔。”龍龔子說：“后悔也沒有用，結局如此，就向前看吧?！碧K建文說：“走一步看一步?！睏钍|香說：“很快就走到頭不用看了?！?p> 告別蘇建文，楊蕓香，龍龔子說：“兩個老人家看到你挺高興的，你像是一縷陽光，照亮了他們的臉?！崩畋姳娬f：“現(xiàn)在看到我高興有什么用？”龍龔子問：“楊阿姨后天做手術，還來不來？”李眾眾說：“看情況吧，不知道忙不忙?！饼堼徸诱f：“主要唐醫(yī)生太忙，怕沒時間過來看他們?！崩畋姳娬f：“我也很忙?！饼堼徸有α艘幌?，說：“感覺他們老了一些，看來基金會的事多又雜，耗費了他們很多精力?！崩畋姳娬f：“衰老是一種讓人很無奈很絕望的事情。”龍龔子說：“那是因為你不夠坦然。”李眾眾說：“我應該覺得皺紋，松弛，白發(fā)是年齡的饋贈嗎？但這份禮物真心不好看。”
后天龍龔子，李眾眾又來到醫(yī)院。唐果果也在，周國民也在，他們兩個特地調了休。楊蕓香的心態(tài)一如既往的好，笑說：“你們都來了，其實這是一個小手術，沒有風險。就是瘤子有點多，手術時間可能有點長?！碧乒f：“您應該早點來醫(yī)院的，那就是一個小手術。您自己都是醫(yī)生，知道病不能拖。微創(chuàng)手術，傷口小，恢復也快?！睏钍|香說：“一直都很忙，抽不出時間?！敝車裾f：“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睏钍|香說：“我喜歡那種忙綠的狀態(tài)，那樣就沒時間想其它的事情?！碧K建文說：“我們不能停下來，一停下來就會多想，一多想就會很悲傷。”楊蕓香說：“我是太老了，如果年輕一點，其實可以考慮再生一個，做試管嬰兒，那樣我們家就有希望了?！碧K建文說：“年輕一點也沒有用，你那個身體——沒有希望的，你真的想多了，想得比我多?！睏钍|香說：“簽了術前須知，黃醫(yī)生說，如果手術過程中發(fā)生什么意外，要切除子宮。切就切唄，反正也沒什么用，就是一個擺設。幾十年前就可以切了，卻一直保留現(xiàn)在。”沒有人說話，大家都保持沉默。
楊蕓香說：“我們還支持鼓勵仁心晚婚，說男人應該先立業(yè)后成家。我們從小就給他灌輸那種觀念，那種觀念沒有錯，但我們的出發(fā)點不對。我們嚴禁他早戀，說那樣會影響學習，影響他考大學。上大學了，我們也不準他談愛，說畢業(yè)兩個人肯定會分開的，走不到一塊去。我們怕他分心，我們想他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全部用在學習上。我們就是自私，自己沒成為一流的醫(yī)生，就想他成為一流的醫(yī)生。早知道后面是那個樣子，他大學一畢業(yè)就應該結婚的，我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個田地。他工作了，正式成為一個醫(yī)生，我們才終于準他談戀愛。但我們又設置了很多條件，各種的不行。我們真是瘋了，我們應該去死?！闭f著眼淚奪眶而出。李眾眾默默拿出紙巾，遞給她，她也不接。蘇建文接過，幫她擦了一下，說：“好了，多少年前的舊事了，提它做什么？”楊蕓香說：“我要病情復雜治不了，死在手術臺上就好了。”
這時手術室的護士過來接人了，說：“您別擔心，小手術，沒有風險的。”李眾眾說：“她不是擔心，她是感動，我們這么多人關心她?！碧K建文笑說：“是是?！碧乒車裥φf：“辛苦你了?！弊o士笑說：“不辛苦，我的工作。”
楊蕓香被推走后，李眾眾說：“我還有事先走了?！碧K建文忙說：“你有事先走吧，小手術，沒什么事的?！崩畋姳娬f：“有空再過來?！碧K建文說：“謝謝你。”李眾眾說：“不用謝，我又沒做什么?！?p> 周國民出去買水，回來不見唐果果，蘇建文說在樓道。周國民于是拿著水去找她，見她坐在樓梯上，十分落寞的樣子，問：“你怎么了？”一面說，一面將水遞給她，唐果果接過，也不喝，拿在手上說：“大學的時候，我借著酒勁向蘇仁心表白過，但被拒絕了。他說他爸媽怕他被人騙，不讓他談戀愛。當時我還以為他故意那么說的，目的是拒絕我，原來是真的。被拒絕，我信心很受挫，從此再也沒向他表白過。”周國民挨著她坐下，笑說：“你要繼續(xù)向他表白，說不定就拿下他了。你人長得好看，又那么聰明，努力刻苦，他很欣賞你的，覺得你跟她一樣的人。他真的是聽爸媽的話，開竅特別晚，他需要啟蒙。”唐果果苦笑了一下。周國民笑說：“是不是擰不開？我?guī)湍銛Q?！?p> 手術做了整三個小時，很成功，但不妨礙子宮被摘除。
晚上李眾眾特意提早下班回家，因為余慶帶女朋友來?；丶胰艘呀?jīng)來了，女孩子姓陶名月，比余慶大整三歲，個子嬌小，皮膚白皙，大眼睛戴一副眼鏡，看起來很端莊的樣子。張秀云說：“女大三，抱金磚?！庇嗲罢f：“現(xiàn)在對年齡沒那么講究了，只要兩個人真心相愛就行?！饼埓竺勒f：“怎么不講究？大幾歲還行，大十幾歲，那都不是一個年代的人，估計都有代溝?！庇嗲罢f：“有的人年紀大，但思想不成熟，有的人年紀不大，但思想非常成熟，沒有代溝的?！饼埌畛烧f：“兩個人年齡差不多最好。”龍大美說：“像龔子和眾眾這樣最好了，一年生的，只是月份不一樣?！庇鄳c笑著對陶月說：“他們兩個，一個八月八號生的，一個十一月十一號生的?！碧赵滦φf：“那雙十一，生日愿望是不是幫忙清空購物車？”李眾眾說：“不是，是早日懷孕生子?！庇嗲靶φf：“生孩子這種事不能急，越急越懷不上。不急，放輕松，反倒有了?！碧赵抡f：“如果懷不上是心理上的問題，那就好好調節(jié)一下心情。如果是身體上的問題呢，那就好好調理一下身子。”余前笑說：“你是太瘦了?！饼堼徸诱f：“她就沒胖過?！崩畋姳娬f：“我剛生下來的時候挺胖的，八斤多，你的幸運數(shù)字。”大家都笑了。
一會吃飯，陶月胃口極好，什么都吃，而且吃得不少。她不喝酒，說平時連啤酒都不喝。也不熬夜，每天晚上十點鐘睡覺，最晚不會超過十點半。然后早上六點鐘起來，跑步鍛煉身體，所以吃再多也不會長胖，因為都消耗掉了。她每年體檢，什么問題沒有，無比的健康，因為生活習慣好。她爸爸在一家健康機構上班，因此他們一家人每年都會去體檢，全身體檢。體檢很重要，如果有什么問題，一來可以及早發(fā)現(xiàn)；二來可以及早安排治療。有些病早治療是可以治好的，就算治不好，也可以想辦法延長生命，提高生存的質量?，F(xiàn)在社會競爭那么激烈，很多人都是拿命換錢，因此健康顯得尤其重要。不生病，不進醫(yī)院，那就是攢錢了。一席話，說得龍邦成，張秀云頻點頭。
張秀云說：“我還從來沒體檢過?！庇嗲靶φf：“那是因為您二老身體好。”陶月說：“體檢還是有必要的，好多病最開始都沒有癥狀的，但是一發(fā)現(xiàn)就是晚期，沒辦法治療。體檢又不貴，一次全身體檢也就幾百錢?！庇嗲靶φf：“不是錢的問題，看住這么大的別墅，能缺錢嗎？”陶月說：“要不我?guī)蜖敔斈棠?，還有叔叔阿姨預約一個吧，還可以打折。”龍大美說：“我也從來沒體檢過，你體檢過嗎？”李眾眾說：“沒有?！碧赵鲁泽@說：“從來沒體檢過嗎？”李眾眾說：“從來沒有，我一向身體還不錯?！饼埓竺勒f：“你要不去做一個全身體檢，說不定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解決了，就懷上了?！庇嗲罢f：“你又扯到懷孕上，不生小孩不是一樣過一輩子。”龍大美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