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娜的冥壽，周小格打電話給李眾眾，約著一起去看她。周小格買了蠟燭，香，紙錢。李眾眾則買了一大束玫瑰花。周小格一邊點著蠟燭，一邊說：“春來和冬去要上班，兩個人都很忙。他們也不記得今天是他們媽媽的生日，一早就忘了，我也沒提醒他們。”李眾眾說：“你提醒了我，你不說，我根本就想不起來?！敝艽簛碚f：“我一直記得梅娜的生日，還有我跟她兩個的結婚紀念日?！崩畋姳妴枺骸澳悄阌浀媚隳囊惶彀阉龗仐壍膯?？”周小格一言不發(fā)，默默燒紙錢。李眾眾說：“我記得，還記得她哪天走的。”周小格被煙嗆著了，忍不住大聲咳嗽。
李眾眾說：“我來吧。”周小格用手捂著嘴鼻讓開。李眾眾說：“下次別帶紙錢來燒了，污染環(huán)境，不環(huán)保?！敝苄「裾f：“好，你說不燒就不燒了?！崩畋姳姛堈f：“看你身體還不錯，一時半會下去不了陪梅姨?！敝苄「裾f：“是啊，還說很快就會去陪她，要食言了?！崩畋姳娬f：“沒事，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食言。你以前還說回家籌錢給她看病呢，誰知一去不復返?！敝苄「癯聊徽Z。李眾眾說：“好好保重身體，畢竟換腎花了那么多錢，不然就浪費了?！敝苄「駟枺骸拔覀兦纺愣嗌馘X？”李眾眾說：“你不用知道，反正不用你還，你兒子女兒還?！?p> 之后兩個人離開，周小格一腳踩空，差點沒摔倒。幸虧李眾眾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說：“小心一點，不然春來和冬去還以為我推的你，畢竟我這個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敝苄「裾f：“他們不會那么認為的。”李眾眾說：“就算他們不那么認為，你摔傷了走不了路，我是不是得背你去醫(yī)院？”周小格笑了一下。
出墓園，李眾眾開車送周小格回去。到目的地后，周小格邀請李眾眾上去坐一下，喝杯茶。李眾眾拒絕了，周小格于是求她。李眾眾見他那個卑微的樣子，無奈只得答應下來，想他大概有什么事跟自己說。
上去后，周小格又是倒茶，又是拿水果，說：“馬嵐買的，買了一大堆，春來和冬去忙，都沒時間吃，我又吃不了那么多，放久了又會壞。”李眾眾說：“我沒見過馬嵐。”周小格說：“人很好，性格好，脾氣好，就是離過婚，但沒有孩子。她很喜歡春來，對春來是一見鐘情。”李眾眾問：“春來喜歡她嗎？”周小格說：“我不知道春來喜歡什么樣的，他都沒交過女朋友。人家喜歡他，真心對他好就行了，怎么過都是一輩子?！崩畋姳娔蛔髀?。周小格說：“他年紀也老大不小了，我希望他能早日成家，給我生個孫子或?qū)O女，不然我會死不瞑目的。你幫我勸一下他，他聽你的。”李眾眾說：“他不聽你的嗎？”周小格說：“沒有，我沒跟他講那些。他每天早出晚歸，我都沒機會跟他說話聊天，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李眾眾見他表情有異，說：“你們吵架了？”周小格低著頭說：“他現(xiàn)在不是很想跟我說話，他質(zhì)問我，當初為什么拋棄他媽?！崩畋姳娬f：“以前不問，現(xiàn)在問，是翅膀硬了嗎？”周小格說：“我對不起梅娜，也對不起春來和冬去，他們?yōu)槲腋冻瞿敲炊?。我就是一個罪人，犯下了不可原諒的罪?！崩畋姳娬f：“我已經(jīng)審判了你，并原諒了你?！?p> 從周小格家出來，李眾在準備回家，這時唐果果打電話過來，說蘇建文中風，被送進了醫(yī)院。她今天安排了幾臺手術，沒法過去看，問她有沒有空，過去看一下。
李眾眾匆匆趕往醫(yī)院，蘇建文正在手術室做手術。楊蕓香一個人守在手術室外，看著無助又孤單，透著可憐和心酸。李眾眾上前握著她的手，安慰她，說沒有事的。
楊蕓香說：“嚇死我了，突然就歪倒了，不能動，也說不了話，還流口水。我想扶他起來去醫(yī)院，但是扶不動?！闭f著眼淚直流。李眾眾從包里掏出紙巾遞給她。楊蕓香接過，一邊擦眼淚，一邊說：“打120，連打了幾次都撥錯了號，撥通了，又半天說不清楚住什么地方。救護車來了，把人抬上去后，我給果果打電話，打了幾次她才接。我知道她忙，她又給你打電話?！崩畋姳娬f：“下次有什么事可以打給我，我不忙，經(jīng)常都有空?！睏钍|香哭著說：“養(yǎng)兒防老，但我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F(xiàn)在病了沒人管，什么都要靠自己。”李眾眾說：“有人管的?！睏钍|香說：“我們非常后悔，有時候都恨不能抽自己?！崩畋姳娬f：“別，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只能好好活著，活著才有機會救贖彌補?！睏钍|香說：“我們對不起你?！崩畋姳娬f：“沒有，我也有錯。我們都錯了，所以一起遭到懲罰，你們失去了唯一的兒子，我失去了一個很愛的人?！?p> 回家天都黑了，龍龔子正準備做飯，說炒一個番茄雞蛋。李眾眾一句話不說，靠在沙發(fā)上。龍龔子笑說：“要不要我?guī)湍汩_電視？”李眾眾說：“謝謝，不用。”龍龔子笑說：“要不要我?guī)湍闩荼?？”李眾眾說：“謝謝，不用?！饼堼徸有φf：“那我去做飯了，有什么事叫我?！?p> 一會飯做好了，龍龔子說：“吃飯了。”李眾眾坐著不動。等菜端上桌，飯盛好，李眾眾仍坐著不動。龍龔子說：“你是想我端過去你吃嗎？”李眾眾緩慢站起身來，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龍龔子問：“你今天做什么了？”李眾眾說：“什么都沒做，又虛度了一天。”龍龔子說：“但看你這個樣子，像搬了一天的磚?！?p> 兩個人坐下，開始吃飯。李眾眾一副累著了不想吃飯的樣子，龍龔子說：“你確定你今天沒有搬了一天的磚？”李眾眾說：“蘇醫(yī)生中風，被送去醫(yī)院，楊醫(yī)生很擔心，我就安慰了一下她，又去他們家里幫忙拿住院的東西?！饼堼徸诱f：“年紀大了，百病纏身?！崩畋姳娬f：“楊醫(yī)生身體一般，本來自己都需要人照顧，現(xiàn)在卻要去照顧蘇醫(yī)生?！饼堼徸訂枺骸疤K醫(yī)生怎么樣？”李眾眾說：“中風，還好送醫(yī)及時，沒有生命危險。但以后很可能會偏袒，喪失一部分行動能力，還有語言能力。”龍龔子感嘆說：“他們都沒有兒子了。”李眾眾說：“蘇仁心的房間沒有動，還是從前的樣子，甚至電腦都開著，屏保是我的照片。上午蘇醫(yī)生正上網(wǎng)，然后就歪倒了。電腦都沒有關，我給關了。”龍龔子默默吃飯，但食不甘味，心里更不是滋味。
李眾眾說：“蘇仁心沒有任何東西留給我，他留給我的只有回憶，而回憶，痛苦大過甜蜜?！饼堼徸诱f：“既然那樣，那就別回憶了。”李眾眾說：“我跟楊醫(yī)生說，以后有什么事就打電話給我。”龍龔子說：“你還真是善良?！崩畋姳娬f：“看來我以后得少喝點酒了，不然有什么事，開不了車，還得叫代駕，耽誤時間。”龍龔子說：“原來你一直戒不掉酒，是因為蘇醫(yī)生和楊醫(yī)生沒什么事。他們?nèi)绻惺?，你早戒掉酒了?！崩畋姳娐牫隽怂捓锏牟粷M，說：“我今天很累，你別跟我吵架?！饼堼徸痈硬粷M了，說：“你累是為了什么？是為了已經(jīng)分手的死去的前男友的爸媽！”李眾眾說：“你知道蘇仁心已經(jīng)死了，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點？”龍龔子說：“我真不是小氣的人，但你那么說太氣人?！崩畋姳娬f：“我戒酒總是好事吧，干嘛要在意因為什么而戒酒？”
龍龔子像聽到了天方夜譚，說：“如果你懷孕了要戒酒，但懷的不是我的孩子，我是不是也要高興，因為你戒酒了？”李眾眾生氣說：“我懷的不是你的孩子？”龍龔子說：“我打個比方。”李眾眾說：“我沒有出軌，沒有懷上別人的孩子，我只是關心死去的前男友的爸媽?！饼堼徸诱f：“我知道，但你因為他們而戒酒，那我算什么？我還算是你的老公嗎？”李眾眾說：“不過那么一說，你竟這么大的反應?！饼堼徸由鷼庹f：“你到現(xiàn)在都不覺得那么說有什么?！崩畋姳妴枺骸坝惺裁?？”龍龔子說：“你干嘛回來？不留在醫(yī)院？要是蘇仁心，就不會回來，會一直守在醫(yī)院?！崩畋姳姺畔驴曜?，起身準備外出。龍龔子問：“你去哪？”李眾眾說：“去醫(yī)院?！饼堼徸又苯訜o語。
李眾眾真是去醫(yī)院，但不是去看蘇建文，而是等唐果果下班，兩個人一起去吃宵夜。
唐果果真的是餓了，狼吞虎咽。李眾眾說：“慢點吃，你胃本來就不好?！碧乒f：“你胃很好嗎？”李眾眾說：“也不好，但現(xiàn)在好了一些?！碧乒f：“你有一個好老公，每天叫你少喝酒，多吃菜，多吃飯?！崩畋姳妴枺骸皣缆杉涸趺礃?？”唐果果笑說：“調(diào)皮得很，真像歌里唱的，每天大禍小禍一起闖。老師天天告狀，他爺爺奶奶笑說，一家三代的臉都讓他丟光了。”李眾眾說：“看來他對自己要求一點都不嚴格，白給他取了那個名字?！碧乒φf：“你真的不去檢查一下？”李眾眾說：“吃飯不談工作?！碧乒f：“好，我不說了，你不愛聽。下班前抽空去看了一下蘇伯伯，他情況比較穩(wěn)定?！崩畋姳娬f：“中風死不了人?！碧乒f：“但累死人，磨死人。蘇伯伯人雖然不胖，但塊頭大，也有一百好幾十斤。而楊阿姨那么瘦小，最多九十斤，到時照顧他肯定非常吃力?！崩畋姳娬f：“我要有責任和義務照顧他們就好了，但我沒有責任和義務照顧他們，我又不想當‘中國好前任’。”唐果果笑了一下。
明天早上，李眾眾做了早餐送去醫(yī)院，龍龔子陪她一起去，說：“你對我爸媽都沒這么用心?！崩畋姳娬f：“我沒用心，但我用錢了?！饼堼徸诱f：“用錢打發(fā)他們?！崩畋姳娬f：“他們需要錢，需要什么，我用什么?！饼堼徸硬徽f話，專心開車。李眾眾說：“一個死去的人威脅不到你的地位，你可以大度一點?！饼堼徸雍苁菬o語，說：“我以大度著稱，到你這卻變成了小氣典范。我恨我自己，怎么是個活的？我要是死了，你說不定把我刻心上?！崩畋姳娬f：“一大早別‘死’的‘活’的?！饼堼徸涌戳怂谎?，說：“你先說的?！崩畋姳娬f：“我嘴欠抽，你要跟著學嗎？”龍龔子說：“誰敢抽你？”李眾眾說：“生活。”龍龔子說：“你會還手的?！?p> 到醫(yī)院，楊蕓香還沒有吃飯，看到熱氣騰騰的早餐，十分感動，都快要哭了。
從住院部出來，李眾眾說：“我自己掛了婦科的號，幫你掛了男科的號，咱們一起去做個檢查吧?！饼堼徸哟蟪粤艘惑@。李眾眾說：“掛的專家號?！饼堼徸舆€在震驚中。李眾眾說：“好了，分開行動吧?！?p> 經(jīng)檢查，李眾眾沒有問題，一切正常。龍龔子也沒有問題，一切正常。李眾眾說：“看來我們要一起去生殖中心了?！饼堼徸訂枺骸笆裁磿r候去？”李眾眾說：“這么急做什么？”龍龔子說：“不是急，而是后面幾天我都有事?！崩畋姳妴枺骸笆裁词拢俊饼堼徸诱f：“錢的事，我要增收了，高興吧？”李眾眾說：“高興，我等著有一天你能養(yǎng)我?！饼堼徸诱f：“我現(xiàn)在就能養(yǎng)你?！崩畋姳娬f：“讓我吃飽穿暖嗎？我要錦衣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