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惕回過神時,眼前是大理石雕刻的石柱,兩個穿著警裝的士兵背著槍在左右兩側。蘇惕有點頭暈,撫了撫額頭。
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身穿青色的長袍,是民國時期文人的樣式,與現(xiàn)世一樣,都是短發(fā)。
“你在靈光幻境里的身份是金陵大學的中文系學生?!?p> 之堯的聲音響起,蘇惕感覺到這個身體,似乎有些不真切,在校門口有些如同喝醉一般搖搖晃晃。
而就在此時,杜鵑聲一樣的女聲響起。“蘇惕,你身體沒事吧?!?p> 蘇惕轉過身去看來人,一個身穿長款旗袍,短發(fā)的女學生關心的問道。
蘇惕看著眼前這個秀氣的女學生,還沒想起她是誰。
之堯在一旁提醒道“這個女生是這個身份的女性好友,也是中文系的學生?!?p> 蘇惕經(jīng)過之堯的提醒,揉了揉眼睛,“謝謝張璐關心,可能最近太累了?!?p> 被稱為張璐的女子笑了笑,“別站著了,一會還有節(jié)課,一起進去吧。”
蘇惕應允,兩人并肩往校內(nèi)走去,高大的梧桐樹在道路兩邊,現(xiàn)世里蘇惕來過好些次的金大,六十年前原來也沒有太多變化。只不過是教學樓的翻修和一些細節(jié)而已。
今天這節(jié)課是一節(jié)選修課,胡教授在講金剛經(jīng),講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的時候,胡教授問底下的學生,可知何是有為法?
眾人皆默,蘇惕起身,眾人看向他,張璐坐在蘇惕的旁邊,有些納悶,蘇惕應該不了解佛學啊。
“說到有為法,其實是要提一提無為法的,不然不便于我所講述。有為法指的是一切辦法,或者可以用術理解,術雖妙,而不近道者終就是術,世尊說一切有為法都是虛幻,是在于我們?nèi)耸郎钪械暮芏喾绞椒椒ǎ⒉荒芙鉀Q根本問題,他存在的意義就跟抹布一樣,哪里臟擦哪里,用完要么洗要么扔一樣。因此不能執(zhí)著于有為法?!?p> “講個很幼稚故事,比如一個人學算數(shù),他第一天學了一個一字,第二天學了一個二字,第三天學了一個三字,他覺得太簡單了,就不學接下來的字,跑回家去跟人說,上學太簡單了,我都學會了?!?p> “后來大家都以為他學會了,給小孩子們當老師,等到他幫小孩子寫名字的時候,張二狗就寫個二字,三娃就寫個三字,等到四妹,七弟的時候,他就在三下面繼續(xù)加了一條斜杠,表示這是四,七弟就在加三條斜杠,這是七?!?p> “我們?nèi)吮旧硎呛苈斆鞯模彩呛苡薨V,聰明是天性,萬物之靈嘛,但是愚癡在哪里呢?愚癡在自以為是,愚癡在夜郎自大。再比如有些人走一些旁門左道來獲取利益,比如低買高賣,過去的商道,人之所以鄙賤,只是因為他們做的其實跟一加一沒有什么區(qū)別,都是以對方無知,來通過小聰明換去利益?!?p> “世尊是教我們出世法的人,世間種種一切,都應該客觀看待,謙虛學習,直到最后明白什么是無為法?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便是無為法。為什么有的商人越做越大,他靠的不單單是低買高賣,還有太多我們所不了解的智慧,過去輕商是有原因的,但沒有任何事物是不變的,士別三日,還需刮目相待,更何況掌握客觀財富的商人,他們后來的發(fā)展種種,其實我們作為學生,還未接觸社會世情,是不懂得。”
“我們學佛學道,修行也好,做學問也好,其實都應該保持謙虛,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世人皆謂佛門乃出世法,殊不知此言大謬,?;垭p修,福從何來?唯有入世而已,我講完了,謝謝大家?!?p> 胡教授帶著圓框眼鏡,看著這個平日里并不怎么出聲的青年,有些驚異于對方對佛家道家的理解,完全不似這個年紀能夠了悟。
“謝謝蘇惕同學的發(fā)言,這也是為什么,我們對金剛經(jīng)要這樣理解,金剛經(jīng)是講空性,可什么是空性呢?空而不空,有而不有,便是空性了。也就是說,世俗之中的生活亦是道場?!?p> “諸位學子都是金大的驕傲,也許再過十年二十年,能夠為國家做出不可磨滅貢獻之人,便有在座諸君。我們學問要知行合一,做人更要諸惡莫作,眾善奉行。這是我作為老師,所能教給你們的,做學問,先學做人。德乃立身之本?!?p> 眾人應聲,胡教授笑了笑,收拾課本,示意下課。
走到門口招手蘇惕過去,蘇惕沒來得及跟張璐聊幾句,便在張璐驚訝的眼神中去了胡教授的身邊,兩人走了出去。
出了教室,胡教授和蘇惕走在小道,不遠處是花園,蘇惕知道,胡教授在后世是一位全才,文學藝術歷史,儒釋道,金石,書畫,群經(jīng),詞賦,詩歌,詞曲,無一不通。
這般國學大師,對自己賞識,縱然幻境是假,但這份經(jīng)歷,蘇惕內(nèi)心格外激動,畢竟作為一個文藝青年,對這些大師,其實就是迷弟對偶像的崇拜。
因為了解,才知道對方境界有多高。
“蘇惕家里有長輩是居士嗎?”
“有的先生,家母是皈依上虛老和尚的在家弟子,我自幼耳濡目染,后來有一年去天臺山,一位禪師跟弟子又講了很多。再就是弟子自己的理解?!?p> “蘇惕可有字號?”
胡教授和蘇惕漫步在金大花園這邊,蘇惕抬眼看到了那顆六朝松,之堯傳來了提醒,讓蘇惕去摘一顆松果。
“先生,弟子三月才生日,還差半月及冠?!?p> 胡教授甚是開心
“在西方文化的入侵下,現(xiàn)在的文人學子很少有像你這樣對我們傳統(tǒng)文化有涉獵和鉆研了。”
蘇惕點頭,深以為然“我覺得華夏本就是披著國家皮的文明,幾千年來,改朝換代,都不過是換了政治體系,而人與精神,其實是沒有變動的。這來源于我們?nèi)A夏文化的包容力和先賢的智慧,我家訓有記,子孫雖愚,經(jīng)書不可不讀,所以學生一直都不敢背忘?!?p> “西方文明雖有可參考學習之處,但并不可以認為傳統(tǒng)文化便是糟耙,取其精華才是,正如世間萬物不斷變化,沒有什么永恒不變,推陳出新,傳承發(fā)揚文化,為國家民族延續(xù)風骨精神,才是我輩文人的使命”
胡教授含笑稱是“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蘇惕你的字號,叫子柔如何?”
蘇惕拱手謝恩“謝先生賜字,子柔謝過先生?!?p> “水幾近于道,天下之柔莫過于水者,我觀你五行木盛,缺水之相,怕你日后太過剛正,過剛易折,希望你明白這個世間,不是每個人都如同你一樣,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柔而同塵,是謂不爭?!?p> 蘇惕拱手三拜,即使知道是幻境,也心中大慟。原來蘇惕當初看到自己未來,如果之堯沒有醒來,自己的性格,在靈潮來時,醒的又晚,卻又自傲,加上自己知道自己的天命,更加不把旁人放在眼里,自以為是的傳播自己的道,雖然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可,但也有更多的人反對和攻擊。
這些人中,就算有人知道蘇惕一心為公,也絲毫沒有手軟,毀謗,污蔑,嫉妒,尋事。當真是應了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增益無所不能。
這銅鏡一夢,仿佛一生,難怪之堯要損耗百年修為,這百年可不是尋常的百年,而是之堯有官職時,行恩布施,普度眾生,所得的功德。
胡教授看到這個青年為自己一番話所紅了眼睛,想必也無非是,年青人為眾人所排擠,受了委屈。蘇惕此人相貌又清秀,美人尖招女子喜歡,一身風流,更容易為同齡所妒。
但終究是塊美玉,雕琢必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