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結(jié)義
男子將豎在一旁的長刀提起,有意地注意著自己的刀鞘,將刀身往自己身上靠。
他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工工整整地束在頭上,留了兩縷碎發(fā)在鬢角。
江月看清了他的面龐,便不禁欣賞起來——那是個五官周正的男子,雖衣著簡約,但搭配卻是不俗;他看著年歲不大,卻從骨子里透露著一種不屬于年輕人的沉穩(wěn)。
那種沉穩(wěn)大抵有一半多都來自于那柄長刀。
男子走到江月桌前,抱拳道:“不才,鄙人姓蘇,名靜,字河清。喚我蘇河清就是?!?p> 那日二人共飲至深夜;江月來中原歷練,蘇河清家境不錯,家中事務(wù)不需他操勞,他此行便是奉父親的命令來武林走走,和各路江湖角色混個眼熟,順便磨磨刀法。蘇河清雖年長江月五歲,但二人情投意合,便就此決定一路相伴而行。
魏三不本師承嵩山,少時狂妄自大,不知輕重。
在他十四歲那一年,少年初長成,劍法方有些成就,他便驕傲地以為自己的劍法已經(jīng)夠好,有資格出去見識見識更廣闊的江湖了。
魏三不再三請示掌門徐宛,并未得到批準(zhǔn)——于是他便想出了一個主意:趁著夜深人靜溜出嵩山。
他這么想,便也這么做了。不過徐宛大抵沒有要追究的意思便放任他離開。
從此他便在江湖上走動。年少的狂傲,以及那一點小聰明讓他收獲了從未嘗試過的自由,但學(xué)術(shù)不精也讓他在以后的時間里吃了不少苦頭。他自以為不錯的劍法得不到任何人的認(rèn)可,藏在嵩山固定的劍法中之中,方有一點苗頭的獨到的對劍術(shù)的理解并不能被前輩們挖掘。
“你的劍出得不夠果決,劍鋒尚未到位,便著急收勢。這是很不好的習(xí)慣。若在嵩山,這樣的水平算是不錯;但換了師門,劍法便要重新學(xué)起。你還是回嵩山,好好將自己的劍法磨一磨吧?!?p> 好在那時魏三不一身桀驁不馴,不服管教,并未把那些長老放在眼里,故而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屢次碰壁之后,他便萌生出了一個想法——“既然不讓我堂堂正正地聽書,學(xué)習(xí)劍法,那我就偷偷學(xué)?!?p> 江湖門派大多以山水為背,大多會有一些視覺死角。魏三不在一個月的摸索之后,便往往能找到那么十幾個點,有山石遮擋,只要他不出聲,就算是長老也發(fā)現(xiàn)不了他。
他的小聰明顯然適用,除了那么幾次發(fā)生意外,逼得他狼狽不堪地四處逃竄之外,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成功的。
偷學(xué)固然辛苦,但魏三不卻以驚人的毅力堅持了好幾年——直到他惹禍惹到峨眉,一時興起,跟隨峨眉大弟子學(xué)峨眉派絕學(xué),然而被峨眉掌門看到,當(dāng)即被三只梅花針扎到臉上。
好在峨眉掌門余思?xì)w性情溫和,隨身攜帶的暗器不淬毒。除了余思?xì)w渾厚的內(nèi)力以及這梅花針的獨特構(gòu)造,給魏三不那一張面孔不少的打擊外,并未對他造成什么傷害。
只是余思?xì)w隨后發(fā)布的暗殺令讓魏三不忙于逃竄與迎戰(zhàn),整日與刺刀相持不下的生活并不好過。
魏三不被一路追殺,追著追著便到了金陵,碰到了江月與蘇河清二人。
君不器淡淡嘆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被雪覆蓋的山路,放慢了腳步:“三不雖是偷學(xué),但確確實實很用功。早上學(xué)到了那些劍法之后,晚上便找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將那劍法反復(fù)演練,直到熟爛于心。不得不承認(rèn)他是很聰明的,我和你父親看到他的時候,他的劍術(shù)已初有小成,走出了自己的風(fēng)格。”
蘇不周問道:“那他是什么風(fēng)格?”
君不器沉默了片刻,大抵是思考了片刻,方才開口道:“江湖中那些出名的門派,像是華山、泰山、峨眉、武當(dāng)什么的,能夠名震江湖,必然是因為他們的劍法、刀法中各有妙處,風(fēng)格都不一樣。習(xí)武之人往往會講究在一套劍法上不斷精進(jìn),就好像我一樣,一套《獨立劍法》練到死。很多人都是這樣,在初入門的時候都被教育‘貪多嚼不爛’的道理。
“不過三不不大一樣。他雖不善于其中任何一個門派的劍法,單拎出來,就連山路上打劫的土匪都打不過。若是遇到實力強(qiáng)的人,在于你交手后的幾招之內(nèi),便會從你的起勢收勢中看清你的一招一式,并迅速分析出你所用的劍法之利弊,他應(yīng)當(dāng)如何應(yīng)對。
“三不這樣好就好在,五步一換招,九步一換法,讓敵人永遠(yuǎn)不清楚他下一步會怎么做,在什么招式上面會有自己的改良,他應(yīng)當(dāng)如何招架。那時我覺得他底子不錯,年紀(jì)輕輕,能同時掌握多種不同風(fēng)格的劍法,依據(jù)形勢做出反應(yīng),頗為可貴。不若幫他一把,請教請教。”
“由此,我們?nèi)吮阆嘧R了?!?p> 湘西一帶山嶺頗多,氣候濕潤,那時雖說沒有戰(zhàn)亂,但常會莫名其妙出些怪奇事件。
三人結(jié)義后兩年,南朝官府發(fā)布通告:湘西一帶出了一個名叫朝服蠱的蠱毒,本在山間的一個隱蔽山洞中,許久不問世,住在那座山附近的五名青年人上山采藥,無意中感染了那種蠱毒。
被朝服蠱毒死的五名壯年男子恍若無事地下了山,而在那天夜晚,所有人都已安寢的時候,那五名男子突然斷了氣,周身肌肉都僵硬起來。那五人毫無意識地出了村,時不時闖進(jìn)湘西的某戶人家,肆意殺害居民,霎時間引起恐慌。
當(dāng)?shù)氐慕驮雽⒛俏迦藲⒑?,紛紛尋著那些蠱人的蹤跡前來迎戰(zhàn),無一人生還。那時便不斷地傳出消息,說那蠱人周身硬朗得很,刀槍不入,切入一寸深的傷口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愈合。
人還是人的模樣,但全身沒有一處像是個完完整整的人。
那些蠱人繼續(xù)游蕩,沿途的村莊都恐慌不堪,迅速稟報了地方政府,這消息便傳到了金陵城內(nèi),陸浤的耳中。
陸浤對其非常重視,叫當(dāng)?shù)卣畤?yán)格查看那群蠱人的蹤跡,及時匯報中央,六次派軍隊前往江南剿匪,六次全軍覆沒。
這弄得陸浤心底的一點希望完全破滅,只得求助于江湖。
君不器道:“那時我們?nèi)艘呀?jīng)很熟了,彼此切磋劍法,也得到了很多長老的認(rèn)可。我看到那告示的時候,就和他們兩人說,要不我們?nèi)巳ピ囋?,不為了那些徒有其表的榮譽(yù),就當(dāng)是為了一方百姓,盡自己的一份力。”
蘇不周道:“然后呢?”
君不器望著前方愈來愈近的華山主堂,出神了片刻。
他好似很可惜一般,淡淡道:“然后......你不也知道嗎,問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