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傷勢怎么樣了?!比A檀輕輕推開長老堂的大門,赫然看到一個上半身赤裸、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的女子,俯下身去費力地往腿上纏著繃帶。女子雙腿修長,彎下腰纏繃帶的時候,那一頭烏黑的秀發(fā)便從她的肩膀上搭下來,顯得十分輕柔。
“師父?!比A塵霜應聲抬頭——她趴在大腿上,掩飾著自己赤裸的上半身,右手防御性地抓住一旁的大衣。
見是華檀,華塵霜松了口氣,右手一松,將大衣扔到一旁。她匆匆應了一聲“師父”,便繼續(xù)倒騰著腿上的繃帶。
華檀站在門口,低頭看著華塵霜手上的動作,心里不禁感慨——這姑娘長這么大了,倒全然不像是個姑娘。
他轉身將門閂搭好,放下了阻擋冷風的簾子,走到華塵霜身前,輕輕蹲在她腳邊。
華塵霜大抵是忘了活結怎么系,此時正費力地拉扯著兩頭的繃帶,系著小腿上的結。
她的手腕突然被一雙寬厚的冰涼的手扣住了。
“給我吧?!比A檀心里嘆了一口氣,輕輕松開了覆在華塵霜手腕上的雙手,接過那一截繃帶。
他沒有順著華塵霜的步驟把結系好,而是將那條繃帶一圈一圈地解開,換了一條新的。
華塵霜一愣:“誒師父,我都......”
“你捂得太厚了,不透氣。”華檀淡淡道,自顧自地剪了一條比方才那一條短一半的一條繃帶,小心翼翼地給華塵霜纏上,“來,另一條腿給我?!?p> 華塵霜老老實實地將另一條腿擺到他面前。
華檀手上的功夫慢條斯理,儼然有序——就和他的性格一樣。
他搖了搖頭,感慨道:“你要不是進了華山,肯定嫁不出去?!?p> 華塵霜理所當然地接道:“那就在華山待著,首座當?shù)枚嗍娣?,干嘛非要嫁出去。?p> 華檀笑笑,沒有接話。纏到一半,他大概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道:“他人去哪兒了?我不是叫那小子幫你纏么?”
“嗯?哦,”華塵霜不以為然,“他幫我纏完上身時候,我就叫他走了。我說腿上的傷我自己也能處理,就沒再麻煩他?!?p> 華檀聞言沉默了片刻,直到他將最后一個結打完,準備起身的時候,方才應了一聲。
“上身的傷都處理完了,就不知道把衣服穿好么?!比A檀將頭別到一邊,淡淡道。
“反正我這副身板也沒什么可看的......跟男人差不多吧?!比A塵霜混不在意地將外套披上,看到華檀將視線扭開,疑惑地將手放在自己胸前,摸了摸——平的,是真的什么都沒有。
華塵霜整了整衣襟,正準備出門,突然發(fā)覺好像少了些什么,回頭看了看身后的桌子——少的是她的佩劍;她那柄長劍已經(jīng)被磨得不成樣子,匆忙之下被她不知道丟在什么地方了。
她回頭看看華檀:“對了師父,我那把劍折了,到時候別忘了給我順來一把?!?p> “不必了,你的劍早就給你磨好了?!比A檀看了看華塵霜。這姑娘就好像全然沒有經(jīng)歷過這一場劫難一般,依舊是原來的性情。
華檀一直覺得很神奇,覺得他自己很神奇,也覺得華山派歷代掌門很神奇。
“師父的性子還真是怪異......怎么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永遠都能擺出這一副笑臉?!?p> 華檀還是華山首座的時候,曾經(jīng)吐槽過他的師父性格奇怪。
“我的性格很奇怪嗎?不奇怪吧,你的那些師祖?zhèn)円捕歼@個性子。反正我?guī)煾甘沁@個性子,我?guī)煾刚f我?guī)煚斠彩沁@個性子??梢哉f是祖?zhèn)鞯陌??!彼麕煾甘沁@么回應他的。
他那師父算不得英年早逝,不過說到底也沒能活得長久。方過不惑之年,眉目間方才難得地沾染上一些紅塵氣息,就長辭人間了。
華山歷代掌門活得都瀟灑,從骨子里透露著一股仙氣。華檀常常以為自己是個意外,不愛說話,遇到什么困難心里都會率先亂做一團——雖然表面看上去還是一副平淡的樣子。
華檀看著華塵霜,時常覺得她這徒弟和他那師父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若不是華塵霜是個姑娘,華檀大抵會以為他二人有什么親緣關系。
領著華塵霜到了自己的房間。
“師父,你帶我來你屋里干什么啊?”華塵霜第一次進華檀的房間,一邊好奇地東張西望一邊問道。
“那把劍在我屋里,帶你過來取?!比A檀走到香案前,雙手將桌上那把已經(jīng)落上一層薄薄的灰塵,劍鞘古樸典雅的長劍輕輕拿起。
他轉過身,將那把長劍遞到華塵霜面前。
華塵霜一怔,目光霎時間被那柄長劍吸引住了。她微微顫抖的手指輕輕撫過那精致的劍鞘,看了許久,方才戀戀不舍地收起目光,將疑惑投向華檀:“這不是祖師爺留下來的......師父,你一直都不舍得用的,就,這么給我了?”
“還記得我跟你講過的,你師祖?zhèn)兊墓适聠??”華檀看著華塵霜,語氣放得很輕柔。
華塵霜點點頭。
“他們守華山的時候,用的都是這把劍。利器最不怕的就是用,越用越結實。我一直覺得我駕馭不好他,自繼位以來,它便封刃了。”華檀將那柄長劍塞到華塵霜手中,難得沖她一笑。
君不器前腳剛忙完華山的事兒,轉眼便接到來信,說嵩山那邊已經(jīng)打上了,是春水帶的隊。
君不器簡單處理好傷勢,向華檀接了身干凈的衣服,便打算不告而別。
蘇不周跟上君不器,叫住他:“北朝那四位的目的是削弱中原武林的勢力,所以出了這種計策。合著在他們黑名單上的門派,你要挨個趕過去幫上一把?”
君不器自以為他的事不需要一個小姑娘操勞,做事的理由也不必同她解釋清楚。
他思來想去,覺得此事解釋起來太過于繁瑣,便答應了一聲。
“那我跟著你。”蘇不周毫不猶豫道。
君不器無奈地轉過身:“這些日子太過周折,你適應不了。就在華山整頓一個月,到時候我再......”
蘇不周再度打斷道:“我爹是死在他們手上的,我應該跟過去。”
君不器道:“殺了你爹的人是輕寒和斜陽。斜陽已經(jīng)被我殺了;至于輕寒,為了蘇靜,我會把她的頭顱砍下來作為祭奠?!?p> 蘇不周道:“泰山是江夜帶著打的,那一戰(zhàn)沒有一點勝算,岳林峰幾乎把山都清了。你又為什么還趕過去?”
君不器道:“五岳與我有舊日恩情,我去幫他們合情合理?!?p> 蘇不周看著君不器站定的背影,沒有回復。二人就這樣的局面僵持了許久。
“好。那我在華山待上一個月一個月之后我如約去和你見面?!碧K不周妥協(xié)道,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