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終點
君不器腳程比旁人快一些,蘇不周從枯枝的囚籠中逃脫出來的時候,他總算是趕到了恒山山門前。
輕寒將目光轉(zhuǎn)向陸雪,那個同陸如春如出一轍,身著一身潔白長衫的少女。少女臉上帶著與陸如春如出一轍的莊重與威嚴。
她從地上撿起一柄長劍,將長劍向陸雪甩去。
就在長劍劍刃準備與陸雪細嫩的脖頸擦過的時候,它被另一柄長劍折斷了。
蘇不周腳下一滑,勉強靠著手中的長劍方才站穩(wěn)了身體。
輕寒傲慢的目光劃過來人的面龐,一眼便識別出了這位“故人的女兒”。她腳下不僅一頓。
輕寒皺眉道:“不是叫你不要過來么,不自量力......”
蘇不周苦笑道:“你也得讓我聽見啊。”
輕寒臉色一沉,步調(diào)恢復(fù)了與對戰(zhàn)陸如春時的一般的速度,轉(zhuǎn)眼閃現(xiàn)到了蘇不周面前,一掌抓向她的面門。
蘇不周提劍一擋,劍刃牢牢抵住了輕寒的手掌。她沒有感受到利刃劃破血肉的感覺,心底一驚,急忙將劍抽回——長劍旋即在空中劃出一道飽滿的弧度,劍鋒一偏,打在輕寒的手指指肚上,霎時見了血。
輕寒后退幾步,看了看被利刃割開的粗糙的皮膚。她的手掌已經(jīng)在一招一式的來往中變得十分麻木,指尖的傷痕火辣辣地疼,在飄雪的早春的冰冷的空氣中愈發(fā)灼痛起來。
女人霎時間意識到自己的體力已經(jīng)消耗大半。面前這個小姑娘劍法熟練,身體敏捷;同她作戰(zhàn),輕寒大有可能只能同她打個平手。
方才她步步緊逼,利用了陸如春身為一派掌門,具有很強的憐憫心的特點恐嚇他,讓陸如春一時心態(tài)不平衡,防衛(wèi)松懈,她這才在方寸之間將陸如春殺死。
蘇不周同陸如春不同——陸如春會因為恒山弟子被她硬生生一掌殺死,而怔在原地任她擺弄。以年輕人的性子,蘇不周大可能拿著劍對她進行更猛烈的攻擊。
更別說她旁邊還有一個陸雪。輕寒一擊不成,卻已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蘇不周和陸雪兩人加起來有四條胳膊,輕寒只有一條胳膊。
“多謝蘇姑娘出手相助?!标懷踉谧约好媲暗谋背勘叩揭慌?,退回蘇不周身邊,平靜道,“不才,鄙姓陸,單名雪,是恒山派的首座?!?p> 蘇不周右手緊握長劍,長劍橫在身前,劍刃沖著輕寒,僵持著局面。她的劍身上已經(jīng)積了一層薄薄的積雪,積雪在冰冷的劍身上依舊維持著雪的姿態(tài)。
蘇不周小聲對身后的女人道:“望節(jié)哀順變。待會兒還需陸姑娘配合,她我一人應(yīng)付不過來?!?p> 陸雪應(yīng)道:“聽?wèi){調(diào)動。”
輕寒右手蓄力,轉(zhuǎn)眼便閃現(xiàn)到了蘇不周身前,手掌向著蘇不周的腹間推去。
蘇不周改作雙手持劍,劍刃徑直向輕寒的手掌劈去,牢牢抵住輕寒的手腕。
輕寒凝視著蘇不周那雙清澈的眼眸,搖了搖頭,眼底閃過一絲悲哀?!澳隳隁q不大,按理說記憶中不會有蘇靜的身影,為何你還是同他有一脈相承的溫柔......你明知這股溫柔會成為武斷,對你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p> 輕寒腳下一滑,順勢劃到蘇不周身前一丈開外。
蘇不周腳下一軟,跪在地上;她那柄長劍從她手中脫落,掉落在一旁;她的腰腹間多了一道鮮艷的紫紅色手印,在華塵霜為她找來的那身灰色的舊衣服上,依舊是令人心痛的一道傷痕。
“這一掌很痛的,你若是不過來,也不必受著傷痛了。”輕寒看著蘇不周猙獰的面容,自以為這一次自己取得了完全的勝利。
蘇不周頓時抬起頭來,模糊的視線中映射著輕寒模糊的身影。她嘴角堪堪勾起一抹笑容,重重地打擊在輕寒的心頭。
輕寒看著蘇不周抬頭沖她一笑,笑得十分詭異,隱約帶著些驕傲。那笑容又突然被渾身的傷痛打敗,少女的頭顱再次低了下去。
輕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臂。蘇不周那一劍砍在了輕寒的手腕;那一刻輕寒并沒有感受到傷痛,故而以為她這一劍沒有傷她分毫。
她定睛一看,只見一道傷口從手腕向上蔓延,在手肘部停下——之間的這一段距離,被劍氣的余波拉開一道血痕,徑直切開皮肉,白骨隱約可見。
在輕寒腳下方寸之地,頓時血流成河。
輕寒心里暗道不好,神經(jīng)霎時間緊張起來。只見陸雪步履生風(fēng),提劍奔來,劍鋒徑直向著自己的喉嚨刺去。
輕寒腳下一轉(zhuǎn),急忙閃身躲到一旁,在陸雪長劍轉(zhuǎn)勢之前騰空而起,飛起一腳踹在陸雪的腹部,將少女踢到三丈開外。
劍法越是鋒芒畢露,就越可能展現(xiàn)出其弊端——陸雪一劍不成,反倒被這一腳踹得臟腑作痛。
輕寒右手早已使不上力氣,此時腳下并無著力點,便徑直從空中摔下去,無力地摔在了路面上的積雪中。
輕寒強弩之末一般地企圖讓腦部神經(jīng)與右臂建立聯(lián)系,努力許久,方才將血淋淋的右手撐在地面上。
她正欲翻身站起,便發(fā)覺左肩上搭上了一個鋒利的硬物。
這種感覺很熟悉——就好像十三年前江歲寒一劍削下她的左臂時,事先將劍刃搭在她的左肩上一樣。
輕寒依稀感覺到面前站著一個男人。她尚未看清來人是誰,便聽見一個熟悉的低沉的聲音說道:“當(dāng)時真應(yīng)該把你的兩條胳膊都砍下來,早點讓你死,你也不必費力不討好,受如今的傷痛?!?p> 他話帶諷刺,言語冰冷,上上下下都充斥著對輕寒的不屑。只是這句話真真切切地傳到輕寒耳里,她卻聽不出絲毫的恨意。
她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定睛一看,來人恰如她所料想的一般——是君不器。也是當(dāng)年砍下她左臂的江歲寒。
輕寒托起麻木的右手,拼盡全力地將它搭到君不器的長劍劍柄上。她看著君不器那張冰冷的面孔,凝視著他冰冷的雙眼,慣做冷嘲熱諷道:“坐收漁翁之利,當(dāng)真美哉。讓這兩個小姑娘跟我打,耗得我筋疲力盡,你最后再奪我性命......”
君不器嘴角微微抽搐,手起劍落,當(dāng)即斬下輕寒的右臂。
輕寒面目扭曲,她咬牙切齒,被斷一臂,一時間竟沒有叫出聲來。
君不器用長劍劍鋒抵住輕寒的胸膛,劍鋒上的鮮血滑落到她胸前的衣服上,將好大一片衣服都點染成鮮紅色。
輕寒?dāng)嗍б槐?,整副身體頓時失去了支撐,倒在身后的一片積雪之中。
輕寒大口地呼吸著,鮮血從右肩處迸出,染紅了一大片白雪。
她的目光很快開始恍惚,經(jīng)脈恍若要被抽空了一般。近些日子以來的疲憊感化作酸痛感,充斥著她殘余的身體。
她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沖上積雪融化帶來的寒冷,交相呼應(yīng)著,讓疼痛感顯得極不真實。
輕寒的視線開始模糊,感官逐漸變得麻木。
“殺了我?!彼龥_君不器道。
君不器沒有動劍。輕寒以為那三個字已然從自己嘴里吐露出來,其實她的雙唇動都沒有動。
輕寒透過模糊的視線與君不器對視著,艱難地牽動嘴角,沖他露出了一個詭異而勉強的微笑。
劍鋒刺進她的胸膛,頂破了她的肺部。輕寒感覺胸腔變得極為寒冷,肺部的肌肉好像都要凍僵了一般。
君不器依舊是一副冷淡的神情。他的眉毛微微皺了皺,微微閉上雙眼。
他手中的長劍隨即轉(zhuǎn)勢刺向那顆依舊跳動的心臟——堅定而直接,并且一擊斃命。
這個狂傲的女人在笑顏中迎來了生命的終點。
“這一門可算是,真真正正的,絕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