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沿冷笑：“你們太天真了，就算我撤離了羽林軍，宣武門依然有其他人守著。再說，若我那時只調(diào)離了城東的羽林軍，豈不正是告訴他人我也與你同伙？烏某……不想拉著妻小陪我一起下地獄?！?p> 顧順也笑了：“若只是城東沒有羽林軍當(dāng)然可疑，但若全城都沒有呢？這就變成了，它只是一種巧合?；煜暵牐匀w偏，這樣就沒有人懷疑到您身上來。烏統(tǒng)領(lǐng)，您說呢？”
是啊，若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將羽林軍調(diào)離……
但是，這是多么大的冒險啊！
烏沿沉默不語半晌，仿佛在考量，最后問：“可否告知我你們的詳細(xì)計劃？”
顧順搖搖頭：“抱歉，我們不能透露太多，知道得越少，對您越安全?！?p> 烏沿背著手開始在屋內(nèi)來回渡步，他內(nèi)心是糾結(jié)的，他沒有忘記十五年前的雨夜，他和母親快要凍死、餓死的時候，是誰對他們伸出了援手；他更沒有忘記，是誰暗中將他推薦入京府當(dāng)了一名小衙差，才讓他有機(jī)會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他沒有忘記，他全都沒有忘記，但是……
“對不起，我無法幫你們?！弊詈?，烏沿嘆息一聲，拒絕了顧順的請求。
什么？正以為他快要被自己說服的顧順愣了一下。慕青那家伙不是說提起十五年前的事情烏沿就會答應(yīng)的嗎？現(xiàn)在怎么辦？顧順有些慌了。
顧順沉聲問：“烏統(tǒng)領(lǐng)，為何？”
烏沿面向墻壁，對著一塊忠孝仁義的牌匾，仿佛想要說服著自己般。
“忠孝仁義，首為忠，我是圣上的臣子，此舉有不忠之嫌；我家中老母年事已高，若出意外……我怎忍心讓她晚年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此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事，請恕……烏某無法做到?！?p> “哈哈哈哈！”顧順滿帶諷刺地大笑，“想不到堂堂大顏朝的羽林軍統(tǒng)領(lǐng)，竟也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實在是讓在下開了眼界了！”
烏沿面色一變，不悅地盯著顧順：“你這話什么意思？”
顧順冷笑了一聲：“難道不是么？你說此舉不忠不孝，那讓在下告訴你，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忠不孝！當(dāng)今圣上被奸人蒙蔽，做了不智之舉，為臣者不能在今上被迷惑之時從旁點撥提醒，只知愚忠行事，置圣上于人人唾罵之境，這才是真正的不忠！天下從古至今，光大門楣者為孝，不辱門風(fēng)者為孝，但烏統(tǒng)領(lǐng)，請恕在下無禮，您說不想連累老母，難道不是因為自己貪生怕死，所以想掩蓋滿將軍有恩于你的前事，行忘恩負(fù)義之事么？如此有辱門風(fēng)，你才是你們?yōu)跫艺嬲牟恢也恍⒅?！?p> “你………”烏沿怒不可遏，轉(zhuǎn)身指著顧順的鼻子想為自己爭辯，卻在看到顧順無畏無懼的目光后緩緩放了下來。
本來畏縮的人變得強(qiáng)硬起來，倒顯得他這個堂堂的羽林軍統(tǒng)領(lǐng)有些相形見絀了。是啊，他怕了。誰能理解從底層一步一步爬起來的艱辛與心酸，如今他好不容易過上了安穩(wěn)的日子，在朝中也算有頭有臉。若此舉出了錯，那前半輩子的辛苦都白費了……
嘆了一聲，烏沿說：“請顧公子給在下一些時間，容在下考慮一下。”
顧順想了一下，“好！若烏統(tǒng)領(lǐng)有所決定，便請于明日辰時在門口石獅上掛上一截紅綢。”他沒有再逼迫烏沿，而是選擇給他時間考慮，因為在這場對弈中，他也已竭盡所能了。
烏沿點點頭，命人將顧順?biāo)统隽藶醺?p> 離開烏府后，被涼風(fēng)吹了一下的顧順打了個冷顫。原來剛剛一時逞勇，緊張到出了一身汗。他忙緊了緊衣袍，往客棧走去。
回到客棧后，慕青正在愜意地喝著茶，見顧順哭喪著臉進(jìn)來，便問：“如何，沒成？”
顧順搖搖頭，“倒也不是，只是……”他便把當(dāng)時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和慕青說了。
“我還以為你連面都見不著，便被人家掃地出門了呢。放心吧，他一定會答應(yīng)的?！?p> 顧順疑惑地問：“你怎地就如此肯定？”
慕青先呷了一口茶，然后才慢悠悠地說：“你想啊，如此大的事，他肯定要找人商量，而他最信任，又能與他商量這些事情的便只有他的老母親了。他母親肯定不會對這一件事置之不顧的。”
“為什么？做母親的，她也有可能擔(dān)心自己的兒子有危險而讓烏沿拒絕幫忙??？”
慕青嘻嘻一笑，準(zhǔn)備和顧順說起一樁舊事:“別急！來，給本公子倒上一杯茶，讓本公子好好與你說道說道?！?p> 顧順乖乖地奉上了一杯新茶，慕青呷了一口：“若說起這烏沿的母親啊，可不是普通人。十五年前鬧饑荒的時候，所有人都活不下去了，只有她費盡心思地打聽到滿將軍的行蹤，在玉川古道邊飛龍庵里攔住了行軍停歇的滿將軍，抱著快死的烏沿跪在了滿將軍面前。滿將軍不忍見孤兒寡母凍死荒山，便救了他們，還給他們在京城安排了住處。由此可見，她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啊，敢作敢為的性格更是他人所不及?。 ?p> “這……這與他會不會答應(yīng)有什么干系？”
慕青笑了：“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烏沿母親王氏出身書香門第，年輕時雖受了苦，但卻繼承了讀書人的那股傲骨。若有恩未還，她怎會不覺如梗刺在喉？再者，她從貧苦中來，一直沒有忘記心底的那點善念。烏沿是一個中庸甚至過于謹(jǐn)慎之人，但王氏更有魄力，她比烏沿更迫切于報恩，而烏沿也一定會聽她的?！?p> 慕青雖說得言之鑿鑿，但顧順還是很擔(dān)心。夜里，他輾轉(zhuǎn)反復(fù)不能入寐，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烏府門口。
果然，石獅上放了一段紅綢。
顧順驚喜萬分地回到客棧，告訴了慕青這個消息。慕青毫不意外，似乎一切早在意料之中。
“如此甚好，三日后，我們便按計劃行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