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普朗克(5)
小男孩驚恐地瞪著一雙眼睛,渾身發(fā)抖地被人帶往船長的住處。
走廊盡頭的一扇門后傳來極其痛苦的慘叫聲。他開始后悔自己不該來這兒的??尢柭曉谶@艘烏黑的龐然戰(zhàn)艦幽閉的船腹各處回蕩,每個船員都能清楚地聽到。據(jù)說這是冥淵號的設計者有意而為的。
臉上布滿蛛網(wǎng)疤痕的大副按住男孩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慌張。他們在那扇門前停下腳步。里面又一聲痛叫,男孩打了個冷戰(zhàn)。
“鎮(zhèn)定,你要說的事情,船長會很感興趣的?!?p> 說完,他對著門喊了幾句。不一會兒,一個滿面刺青、背著寬刃彎刀的強壯打手拉開了門。男孩完全沒聽見他們兩人在說些什么,因為他的目光被面前坐著的一個魁梧背影完全吸引了。
船長是個身材雄偉的中年人,脖頸和肩膀上如同公牛一般虬結著厚實的肌肉。他的袖子卷到肘部,露出浸滿鮮血的小臂,身邊掛著他的紅色大氅和三角帽。
“普朗克……”小男孩艱難地嗚咽道,音調里全是恐懼和敬畏。
“船長,這小子有消息要跟您通報?!贝蟾闭f。
普朗克沒說話,也沒轉過頭來。他仍然專注地干著手頭的事情。船員在小男孩背后搡了一把,他不由得往前踉蹌了兩步。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朝著“冥淵號”的唯一霸主挪過去,仿佛前面是一處懸崖。而當他終于看清船長在干什么時,他的呼吸一下子抽緊了。
桌上有幾個盛滿血水的臉盆,還有一個托盤,裝著刀片、肉鉤以及其他說不上名字的手術器械,反射出刺眼的燈光。
一個男人躺在普朗克的工作臺上,全身被皮帶緊緊地固定著,只有頭部能夠勉強轉動。他脖頸緊繃,臉上覆滿汗水,無比絕望地看著四周。
男孩只看了一眼,就沒法從那人皮開肉綻的左腿上移開自己的目光。他突然忘記自己為什么要來這里了。
這時,普朗克轉過身來,盯著眼前矮小的來客。那是一對鯊魚般冰冷麻木的眼睛。他拈著一把細長的小刀,輕巧地懸放在指間,仿佛是一支精美的畫筆。
“骨雕,一門正在死去的藝術。”普朗克一邊說,一邊又把注意力放回到工作臺上?!艾F(xiàn)如今,很少人有耐心在一塊骨頭上花費這么多的時間??吹搅藛幔棵恳坏抖际怯幸饬x的?!?p> 雖然大腿上的肌肉已經(jīng)被完全剝去,只留下無比猙獰的傷口,但那個男人居然還活著。男孩被這副慘況嚇得說不出話來,愣愣地盯著男人腿骨上錯綜復雜的紋路:蜷曲的觸手和波浪糾纏環(huán)繞在一起,非常精細,稱得上是一件美麗的杰作。而也正因為這樣,看起來更加可怖。
普朗克的“作品”抽泣起來。
“求求你……”他發(fā)出幾不可聞的呻吟。
而普朗克沒有理會他的哀求。他放下手中的刻刀,抓過一杯廉價的威士忌潑在男人的傷口上,沖開了殘留的血跡。男人放聲哭號,幾乎要扯裂自己的喉嚨。突然,慘叫戛然而止,他兩眼一翻,如同得到解脫一般,昏死過去。普朗克厭惡地罵了一句。
“小子,你聽好了,”普朗克說,“有時候,即使是你最忠誠的手下也會忘記自己有幾斤幾兩。所以,我需要時不時地提醒他們一下。真正的力量完全在于別人怎么看你。哪怕片刻的軟弱,你就完了?!?p> 男孩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一絲血色,他努力地點點頭。
普朗克指著臺子上半死不活的男人,說:“弄醒他。他的歌聲大家還沒聽夠呢?!?p> 船醫(yī)匆匆走上前,而普朗克轉過頭來,眼光像鞭子一樣甩在男孩臉上。“那么,你剛才想說什么?”
男孩支支吾吾地說:“一……一個人……鼠鎮(zhèn)的碼頭上……有個男人……”
“繼續(xù)?!?p> “他很會躲,鐵鉤們都沒發(fā)現(xiàn),但我看見他了?!?p> “唔唔?!逼绽士斯緡佒_始感到興味索然。他背過身,抓起刻刀準備繼續(xù)。
“別停下,繼續(xù)說。”疤面的船員催促道。
“他手里有一疊紙牌,很漂亮,還會發(fā)光。”
普朗克從椅子上站起來,就像是一尊從深淵中龐然升起的巨像。
“什么地方?”手槍皮套上的帶子被他捏得咯吱作響。
“倉庫外面,工棚附近那個大倉庫?!?p> 普朗克抓起大氅和帽子,整張臉因為狂怒而變成可怕的猩紅色。燈光反射在他的眼底,閃爍著赤紅。男孩,還有其他人,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給這小子一個銀幣,一餐熱飯。”普朗克船長跟大副吩咐道,然后邁開大步,果決地走向艙門。
“所有人甲板集合。我們有活兒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