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齊天，悟空也？
快而糙，還是慢而精？
易總是問我這個問題。其實并不能說是問題。因為沒有討論的余地。基本沒有。你可以隨性而為、隨機(jī)應(yīng)變、隨心所欲，或者也可以按照易的方式。正確的方式。慢。小忍。大謀。他總是滿臉沉重，就像是踩了屎。他的確踩過。是我灌進(jìn)他靴子里的，本想開個玩笑。
可他沒笑。
?。ㄎ沂切α?，所以這個玩笑還算成功。）
話說回來，其實真正讓人氣憤的地方在于：他往往說得都對。在我們一同修行的這些年間，我贏過他的次數(shù)能有……十二次？他完勝我大概有好幾百次。每一次，我都輸?shù)没翌^土臉。我知道我輸在不夠沉穩(wěn)?？偸窃跊]有十足把握的時候就出手，或者是自以為抓住了破綻結(jié)果正中他下懷。
我可不是在謙虛。我很厲害。相當(dāng)厲害。但是易，雖然不懂幽默，卻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人。他也并不慢。他很快。沒見過比他更快的。這么說吧：他的劍一出鞘，眼前一花，三個人就倒在地上血流不停。就那么快。
所以每當(dāng)他告訴我“慢而精”好過“快而糙”的時候，我通常都會試著去理解。
重點是“試著”。
還有“通?！薄?p> 我們當(dāng)時正在一人多高的蘑菇叢林中游蕩，突然聽到一聲喊叫。
我的精彩笑話正講到最后，眼看就要抖包袱了，易堵住了我的嘴，還把我拖進(jìn)了薊花草叢里藏了起來
來者六人。五名武夫綁著一個年邁的農(nóng)民，老人滿臉焦慮。
我見此情形不由分說，要讓他們統(tǒng)統(tǒng)吃我一棒，鋤強(qiáng)扶弱，但易卻拉住了我。他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眼睛。靜觀其變。運(yùn)籌謀劃?？於?，還是慢而精？
我嘆了口氣，開始用仔細(xì)打量起這群人。
武夫們衣衫襤褸，弓腰屈膝，神情緊張。似乎他們更注重保養(yǎng)自己的刀劍而不是自己。他們一邊行進(jìn)一邊掃視四周，提防埋伏。一個人往農(nóng)夫的嘴里塞了一塊破布，可能是為了不讓他再那樣喊叫。雖然他們外表臟亂不堪，但我敢說他們絕不是一群粗野的山賊。十有八九，他們是納沃利兄弟會。這是一群在諾克薩斯人打來時建立的游擊隊，雖然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但他們卻沒有放下武器。一些納沃利成員為自由而戰(zhàn)，一些是因為自己只懂打仗，還有一些，比如這幾位，可能只是借用兄弟會的名號打家劫舍，欺凌弱小。
老農(nóng)突然摔倒在地。肯定是故意的，太明顯了。這幾名武夫顯然也看得出來。
為首的人停了下來看著老人?！澳阋呀?jīng)露餡了，”他說?！澳汶m然老，但還沒老到這地步。每走幾百步就倒一次，是想拖時間吧？你再好好想想，有用嗎？這招太老套了。比你還老?！?p> 他蹲了下來，視線與老人平齊。
“還說自己家里有一箱貴重的寶石，真有么？”
老人瞪大眼睛盯著納沃利武夫，眼中的恐懼逐漸變成了絕望。
他搖了搖頭。
“可惜了?！蹦莻€納沃利武夫擺出一臉和藹的微笑。就是那種，笑里藏刀的笑法。
“我必須現(xiàn)在救他?！蔽覍σ浊穆曊f。
易用力對我搖頭，同時又小心地不讓自己的護(hù)目鏡發(fā)出響聲。我不用問就知道，他八成是想分出一人繞到路對面，包夾對手?；蛘呤鞘裁赐瑯訖C(jī)智但卻費時的計策。慢而精。
易最大的問題，除了不懂我的幽默感、護(hù)目鏡像是一只大蟲子頭以外，就是他過去幾年待在花田里的時間太久了。他的耐心是無限的。他覺得所有事情都可以精心策劃，破局解圍。
易沒有見過納沃利兄弟會。
我曾經(jīng)戲弄過幾個納沃利。其中有一個人差點把我的耳朵割下來。他們很難纏，脾氣大，拳頭也大。
易依然堅持穩(wěn)妥行事。我們還是要按照他的計劃來。我對他點了點頭，然后對著納沃利身后的小路點了點頭。你去包抄。我等你的信號。
易慢慢撤出草叢，然后躥向路對面，速度飛快，即便是從他們面前跑過他們也看不見。經(jīng)典的埋伏策略：他負(fù)責(zé)吸引他們，當(dāng)他們轉(zhuǎn)過身以后，我就從他們背后偷襲。
就在這時，那個納沃利已經(jīng)從自己的右手衣兜里掏出了一把刀。非常小巧的刀，只適合用來給水果削皮?；蛘哂脕砀铋_一位老農(nóng)民的喉嚨。
我看不見小路對面易的位置，但我知道他一定沒看見這把小刀。他不知道情況有多危急。
他們馬上就要殺掉這位老人了，他們可不管易的穩(wěn)妥策略。再慢下去就來不及了。
多虧，我還留了一手：我非常，非常，非常能打。
為首的納沃利抓住老人的頭皮，將小刀橫在他脖子前。我跳出草叢，手中的長棍高高舉起，猛力一揮，打落了他手中的小刀。然后就到了我最喜歡的環(huán)節(jié)。
每次我突然襲擊，人們通常都會有兩三秒的時間愣在原地，想要弄清我是何方神圣。因為大多數(shù)人從未見過瓦斯塔亞，更別提思獼猿了。他們呆若木雞地站在那里，還沒弄清楚情況，就被我先發(fā)制人。
我用膝蓋撞向為首的納沃利，牙齒碎裂的聲音尖銳刺耳，即使是我，聽了也要顫一下。
“別出來，易！”我對他正在埋伏的草叢大喊。“我能搞定。”
突然一把匕首刺中了我的肩膀。
顯然，其中一個納沃利混蛋在胸前的皮帶里準(zhǔn)備了飛刀，我剛才沒注意到。我盡量不去想象此時此刻易臉上得意洋洋的笑。
“依然搞的定嗎？”他從草叢里向我大喊。估計是想等到我被打掉了牙吞進(jìn)肚子里，然后再跳出來救我一命，然后再訓(xùn)上一通，我不是讓你慢點了么？
“定！”我一邊喊一邊往地上摔了一把煙霧罌粟。（我常會在身上帶著的東西。不僅在打架時很好用，無聊的時候還能激惹易。）
然后我將剩余的武夫打得落花流水。這里就不多說了─
─等一下，我還是說吧，因為打得太精彩了。
我緊握長棍，遠(yuǎn)端前支，隨后旋轉(zhuǎn)騰挪，棍端略微上翹避，免誤傷趴倒在地的老人。木棍每一次擊中頭顱，手臂上都會傳來一陣顫栗。我躲避戳刺，格擋揮砍，最多只是被人用拳頭打到臉，頂多也就兩次。
等到煙霧散去，場上只剩下了我一個站著的了。呃，我把老人扶起來以后就是兩個。
易從草叢里走了出來，長嘆一聲。
“噢你又來了，”我說?！澳銍@什么氣??？我已經(jīng)救下了這個糟老頭了──”
“──嗯？！”那位老人說。
“我的肩膀也只需要幾天就能愈合。嗚，”我一邊說，一邊摸了一下傷口?！斑@一回哪里又讓你不滿意了？”
易給老人松了綁?！拔覜]有不滿意，”他說?！拔液軔阑??！?p> “咋？”
“因為我不喜歡承認(rèn)我錯了。你浮躁、魯莽，但你確實做對了?！?p> 我笑了。
“快而糙?！?p> 他拍了拍我沒受傷的肩膀。
“快而糙?！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