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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聯(lián)盟之英雄手環(huán)

第一百零三章:不朽

  這個世界所熟知的朝陽仍然沉睡于地平線之后。野蠻而粗糙的大地緩緩舒展開來。崇山疊嶂在低矮的丘陵間如同指節(jié)般蜿蜒著。宮殿與著意仿造形制的宅邸,盤踞于蜷伏的山嶺上。這顆星球的輪廓恰如天頂的眾多星辰,其中的寧靜與優(yōu)雅卻根本無法被土著們所知。他們分散居住于此,蒙昧愚癡,全然不知自己早已拜服于強大的力量,遑論自己所處的窘困境地。

  我在命途所經之處收集的火熱光芒照耀著我下方的世界。溢滿爭執(zhí)、驚恐和歡愉的微小生命,在逼仄的角落里狗茍蠅營,自得其樂。他們仰頭張望我劃過天際時那副的模樣啊,真是可悲又可愛。我聽到過他們對我的呼喚:先知、彗星、怪物、天神、惡魔……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卻又無一確切。

  在一處平展的沙漠中,傳來了某種魔法熟悉的刺痛感,源頭正是躋身荒蠻中的最初文明。瞧啊,一面巨大的日輪即將落成。可憐的奴工們看到我的尾跡時,紛紛忍不住以頭搶地。他們殘酷的主子則將我曳火流星般的身影視為不可動搖的吉兆。我的蹤影將會被他們用簡陋的圖形恭敬地鐫刻在平平無奇的巖石上,他們贊美著超然出凡的彗星,將我當作是天神對他們所做功績的首肯。日輪的唯一目的在于,將太陽的豐盛光輝導入這些類人生物中最“偉大”的圣者體內,將他們變?yōu)檫@個星球最渴求的存在:令人難堪的“半神”。這份努力必定引火燒身。但我猜想他們還能殘存一段時日,也許一千年左右,然后便會破敗衰落,任由其他種群取而代之。

  我繼續(xù)向前,劃過干枯的草原上空。沙漠在我身后漸漸沒入黑夜。褐色的山石上散布著點點綠意,看起來是一派田園牧歌的逍遙樂土。然而,安詳的表面下卻布滿著血跡和尸體。戰(zhàn)斗中的一方已經輸的落花流水,幸存者們舉起粗陋的斧子,大聲叫嚷著想殺出一條血路。壯年男子的頭顱被標槍穿起,釘在泥地上,旁邊則是還在掙扎痛呼的戰(zhàn)士。為數不多的人被騎著毛糙野獸的士兵團團圍在中間。

  困獸猶斗的人們看見了我,似乎瞬間被點燃了血性。他們拖著殘破的軀體,抓起斧頭和弓箭與敵人又展開了突圍。而我沒有興趣在此盤桓,觀賞他們的小打小鬧,因為我早已目睹過成千上萬次:幸存的人們會把這顆彗星的樣子刻在山洞的巖壁上。千年之后,他們的后裔將會把我的形象印在條幅和旗幟上,再次加入同樣沉悶無謂的戰(zhàn)斗。而在記錄歷史的人看來,他一定會質問,為什么他們從來都不會吸取教訓。而這樣的教訓,也曾讓我自己身陷奇苦。

  天理循環(huán),且由他們自己沉湎吧。

  我的航跡與更多的居民錯身而過。他們共同的反應都毫不出奇:指指點點,雙膝跪地,然后壘起石臺,獻上童男童女。他們抬頭望天,只見一道彗星掠過,從來不去追究光輝外表下的真身,而是將其匯入他們自以為是的世界觀里,讓我的莊嚴面貌永遠模糊不清。少數更為開化——只是相對而言,的族類會在仰望之后,將我的軌跡注明在他們的科學歷法中,而非簡單地當成是先知巫卜的素材。雖然不乏新意,但就算是智慧如此的種族,也有失偏頗地認定我是按照固定軌跡規(guī)律出現的常見現象。唉,失之毫厘呀。不過,我也不必這些腦子簡單的大地生物有太多期望。這也不能全怪他們??雌饋?,若是進化的法則想要在這個世界成為綱領,必須經歷相當的一段曲折。

  可是呀,這些稚嫩動物給我?guī)淼男迈r感已經快要消散殆盡了。那股將我的魔力牢牢禁錮的力量在數個世紀前將我從一個貧瘠的世界拖向了另一處?,F如今,它又將我引回了這個熟悉的大石球上。洋溢在這個石球表面的溶溶日光,出自我在愛意和輝芒的細心打磨之下,最久遠的一批創(chuàng)造。啊,她第一次將自身的光芒灑向萬千生靈的那一刻,也只有身為初創(chuàng)的我才有緣得見。我深切想念著,恒星綻裂出溫暖的能量,撫摸著我的臉龐和指尖。每一顆星星所激發(fā)的能量都與眾不同,反映出創(chuàng)造者的性靈,宛如珍奇的寶石。它們就是宇宙間輕燃的雪花,抵御著無邊無際的黑暗。

  不幸的是,我久遠的珍貴回憶如今籠罩在遭人背叛的陰影下。是的,這里便是巨神將我引入囚籠的地方。但現在可不是糾纏過去的時候。那些陳舊的星靈希望我前來平息又一場叛亂——當然了,是以他們的名義。

  然后,我便看見了她。這位舉世無雙的戰(zhàn)士,揮舞著星彩寶石制成的長矛,獨自站在一處小小的山峰頂端。她透過面上的盔甲凝視著我,就像是一枚強自偽裝成閃電的火星。一條粗碩的褐色發(fā)辮從她的肩上滑至前胸,落在金色的胸甲上。她的身軀生著雀斑,皮膚蒼白。她的眼睛是臉上唯一一處沒有被頭盔覆蓋的東西,迸射出血紅的光芒。

  她稱自己為潘森,身為巨神戰(zhàn)意的化身。她并非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背負潘森頭銜的戰(zhàn)士,當然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她抬起肌肉賁突的手臂,閃光的斗篷翻飛張開,身體向后倚去,似乎是在拖動一條雄壯的鎖鏈。而我被殘忍的契約所束縛的身體突然不由自主地翻滾起來,失去了平衡,徑直朝著她站立的山巔墜去。她開始朝著我大吼起來。

  她的聲音借由這頂千刀萬剮的星瑰王冠穿進我的腦海,轟然炸響。其余聲音遽然消退。

  “龍!”她這樣稱呼我,仿佛我是一條帶著翅膀的可憐蟲,噴吐著橘黃色的火焰,能點著一棵樹就是大幸。

  “封上他們的大門!”她的小長矛指著山腳下的一處裂隙,命令道。山下蔓延著顯眼的紫色瘴氣,原來這就是我還沒抵達之前便已聞到的惡臭來源。而我把目光投向潘森,她顯然是把我當做了繩子上拴著的一條狗。今天可不一樣了,我已經學到了教訓。

  “龍?”我低聲說。“用如此低劣的名號,對我發(fā)號施令。你確定自己足夠明智么?”

  潘森握在長矛上的手掌略微松動了些許,摩挲著矛身。但只過了片刻,她便向后退了一步,好像這一步之遙的距離能夠讓她避過我的忿怒。

  “封上他們的大門?!彼哟舐暤睾鸾衅饋恚拖袷俏覜]聽見她之前的命令一樣。她的音量卻沒能遮住她聲音里的顫抖。她把長矛對準了我,仿佛以為這樣一根小牙簽能夠捅穿我。

  這是我頭一回看到,一個巨神的星靈也會戰(zhàn)栗。她顯然還沒習慣在我面前重復她的命令。

  “我會處理那些惡心的爪牙,不會錯過時機的,親愛的,潘森?!?p>  “聽我的命令,龍?!迸松纸腥缕饋??!胺駝t這個世界將會傾覆?!?p>  “這個世界早在巨神妄自尊大之時便已經傾覆了?!?p>  我感覺到潘森的心底一陣沸騰,而她必須使出全力,才能抓牢束縛著我的無形鎖鏈。她現在才意識到,我已不再是之前任由驅使的生物。巨神的意志早已分神,全未發(fā)覺我身負著的邪祟羈絆已經悄然衰弱。

  潘森再次低吼起來,而這一次我卻無法反抗。那道殘忍的妖術重新凌駕于我的意志之上。我將注意力投向作亂的源頭。山谷中的凹地曾是一片蒼翠,現在卻蠕動著紫紅色的瘴氣。這些背離生命的虛空生物撕裂現實的天穹,裹挾著無形的能量潮汐,抓破了分隔空間的屏障。它們搭起了一條令人憎惡的通道。

  這些披著甲殼的多眼生物注意到了我。它們想要一口吞掉我,何其可悲的野心。在我的腦海深處,浮現出一座光芒洪烈的熔爐,那是在我身陷囹圄之前所點燃的星核。我信手投出由純元星火所制的長槍,把一波又一波牙呲嘴裂的惡獸化為飛灰,送它們回到了邪能密布的永寂中。腥熱的殘肢如雨般落下。我有些驚訝,這些生物并有徹底湮滅,不過還是那句話,虛空生物并不理解這個宇宙運行的道理。

  半空中出現了一個畸形的裂口。這團腐敗的核心深處,傳來某種意念……饑渴,而又不肯屈服。這與我所理解的無腦虛空生物大相徑庭。這條現實表面的傷疤,屈伸不定,扭曲著所有它所觸及的事物。裂口背后的東西,雖然未知何物,但它正在狂笑。

  潘森朝我又喊出了一個命令,但我沒有理會她。這一道詭異的空間溝壑完全吸引了我。這并非是我初次面對它們,但這一次我感覺,很不一樣。我不禁為這撞碎時空界限的可怖奇景深深折服。少有生物能夠領悟不同領域之間的復雜微妙,更別提掌握這份堪稱險峻的神力,能夠掙裂萬物存在的限度。在我的心里,我明白如此精巧的一道傷口,根本不可能來自這些忙于逃竄的可鄙生物。不可能。這次入侵的背后顯然還有許多未知的秘密。我感到了顫抖,完全無法想象是怎樣的實體,有能力引發(fā)這樣一道翻騰不定的裂谷。無需潘森再次吠叫她的指令,我知道自己必須如何行動。反正她的請求總是一些毫無想象力的排列組合。她所想的肯定是讓我朝著裂谷擲出一粒星辰,似乎這樣就能燒毀這一處腐敗的超時空裂隙。

  我居然會在這些遲鈍的半神面前乖乖就范么?

  好吧。至少在他們的“邏輯”里,也不得不承認灼熱的星輝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就讓假裝服從的戲碼再上演一陣吧。

  我很享受接下來的情景,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會過目不忘,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所懷有的古老能力終于得以解放少許。但更重要的是,無論這道裂口背后的虛空之靈身為何物,他必須明白,在我所立足的位面上,沒人可以嘲笑我。

  大氣之中的原質開始在我的意念下匯集成一團。蓬勃的星塵在我無聲的指令下轟然聚變。我在深空中熊熊燃燒的偉岸榮光,化成一顆并不足以媲美的星辰。畢竟,在這個脆弱的世界里,我不能隨意燃起一粒完全成熟的星體。

  這一捧初試啼聲的星光,從我的手中飛出,加入了另外兩顆不離我左右的姊妹。它們在我的身周跳起了回旋的芭蕾,白熱的核心不斷吞噬著我牽引而來的塵埃和物質。我們一并變成了星辰爍爍的風暴,夜空也化為了星火狂舞的漩渦。我勾出一道火熱的星流,呼出一陣致密的熱風,壓過了這個世界原本的光暈。這顆星球的輪廓也因此永遠地刻上了瘢痕。明亮的星火旋動著,從山谷中心散射出去。引力在震蕩不安的光譜中逐漸融解,常人無法分辨的億萬縷色彩蜿蜒噴濺。我的星星們持續(xù)地將周圍的物質壓進自己的核心中,變得越來越亮,越來越燙。這幅景象著實令人驚嘆,奪目的光線層疊傾瀉而出,熱能富集之下甚至擴展了光譜的極限。我的脊背因為興奮而輕輕顫抖。

  草木成齏,江河蒸騰。壁立的懸崖也在滾滾的濃煙中崩塌。建造日輪的奴隸、山間的士兵、觀星人、祈禱者、膽小的世人、末日的先知、絕望的子民、新生的國王……所有曾經見證過彗尾經天的人們,用他們卑微的雙眼,目睹著超新星降生時所煥發(fā)的黎明。在這個可悲星球的各處,我的耀光將最深沉的夜晚也變作了白晝。他們會用怎樣的一套理論,來解釋這樣的天地變色呢?

  就連巨神族的暴君們也很少能親眼見識我的威力。當然了,沒有哪塊土地能夠承受在那片山谷所化成的傷疤。我的工作一旦結束,無物可能幸存。

  就連星靈的化身潘森也不能幸免。不知道我到時懷念的,是她本人還是她無意義的狂吠。

  耀眼的末日光芒逐漸消散,曾經的山巒已經坍成了混著碎石的熔巖,順著山谷原本的洼地流淌。這便是我留給這個世界的傷口。可憎的皇冠突然迸出一股劇痛,洞穿了我的身體。我馬上就要付出代價了。

  我仰起頭,雙眼浸沒在一顆垂死星辰的悲切光芒中。我的心臟扣緊了,意念也蜷縮起來。一陣沒頂的絕望刺進了我的靈魂深處,晦暗的悲傷瞬間席卷而來。如同你在一瞬間失去了最為珍愛的事物,而你知道全部的罪責都在于你。

  很久之前,某些好奇的生物曾問我,為什么我居然能夠記得每一顆我所鑄造的星辰。如果他們曾經有幸感受過如何創(chuàng)造哪怕一顆星星,就會明白這個問題的愚蠢程度已經直逼天際。當我看著自己心愛的造物殘喘于壽命的盡頭,她放射出的能量,恰如自己的精魂也缺了一角。天堂為她的熱寂敲起了喪鐘。而她飛濺著火星,最后一次綻放的光芒,甚至超過了她的其他手足。我的心碎成千瓣,只因為無數天堂,由于我將自己的威能轉而服務于巨神,而因此漸次灰敗。

  潘森的召喚最終換回了一顆恒星。這是我無法拘束的烈怒所帶來的結局,也是我必須應對的粗野巫術。

  短短數秒之內,他們又重新占據了我的腦海,并指派了一個新的任務。然而,無論多么短暫,我從沒在任何其他世界享受過如此的自由。更重要的是,我已經了解了他們的紕漏所在。一小部分的我已經脫離了桎梏,而不久之后,我便會重返這里,仔細探查這個神秘的能量源泉,徹底掙脫我的束縛。

  我化為了戰(zhàn)爭的精魄,在散布宇宙各處的肉身中蜷曲扭轉。它在這個世界失去了具象化的代言人,一定不會開心。不過,一個命中注定的宿主已然被選中了,他將成為下一代潘森。那是一個拉闊爾族的戰(zhàn)士,他的部落盤踞在巨神峰的腳下,如同藤壺一般汲取著它的力量。終有一日,我將面見這位新成的潘森。也許他會拋下那根荒誕無稽的長矛,帶著新的武器前來。我感應到潘森散落在太空中的星靈親屬們。在過去的短暫一刻里,他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這個世界,看著他們在大地上的化身被他們所選定的武器親手湮滅。他們的困惑混雜著不停增長的渴望。他們彼此傾軋,只為奪得控制我的權力。我多么希望能看到他們的表情啊。

  當我抽身離開這個被稱為符文之地的世界時,我感到一種從未在巨神身上出現過的情緒正在萌芽。

  是為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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