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娑娜
當娑娜尚在襁褓之時，她便被拋棄在艾歐尼亞的一家孤兒院的門前。因而她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毫無記憶。人們在一個來歷不明的精巧琴匣中，發(fā)現(xiàn)還是嬰兒的娑娜安靜地躺在一把古琴之上。從小她就是一個特別乖巧的孩子，總是默不作聲，怡然自得。照顧她的護工們原本確信她一定很快就會被領養(yǎng)，但不久之后大家伙兒恍然大悟——原來娑娜天生失聲。在長大成人之前，娑娜一直住在孤兒院中，在絕望的沉默中看著領養(yǎng)者們絡繹不絕地從她身邊經(jīng)過。在此期間，護工們將伴隨著她的那把奇特古琴賣給了熱衷此道的收藏家，希望能為她建立一個信托基金。然而，這把古琴總是會莫名其妙地返回娑娜身邊，或者離奇地出現(xiàn)在房子外面。一個名為樂斯塔拉丶布維爾的德瑪西亞貴婦人聽聞了這把古琴和娑娜的奇事，立即動身前往艾歐尼亞。當護工們將古琴展示給她看時，她一語未發(fā)地站了起來，遍尋了整個孤兒院，最后駐足在娑娜的房間之外。樂斯塔拉毫不猶豫地收養(yǎng)了娑娜，并豪擲重金買下了那件樂器。在樂斯塔拉的諄諄教導下，娑娜發(fā)現(xiàn)了自己內心深處與古琴的共鳴。樂斯塔拉將那把古琴定名為“叆華”。在娑娜的手中，叆華能發(fā)出令四座聽眾攝魂動魄的絕美音色。短短數(shù)月，娑娜與她的神秘古琴“叆華”已聲名大振，場場滿座。她仿佛以心為弦，無需一譜，不費一力，便能令聽眾的心神隨琴音跌宕起伏。四下無人時，娑娜發(fā)現(xiàn)了叆華的一個致命的作用——利用琴音之振動便能震裂遠處的物體。娑娜秘密地修煉著這種技藝，將該天賦逐漸煉至爐火純青的境界。當她覺得萬事俱備之時，她便前往了唯一能讓她大展琴技的天地——英雄聯(lián)盟。
“叆華，有聲勝無聲。娑娜，無聲勝有聲?！薄咕S因在參加了娑娜的音樂會后如是說道。
綺羅在攻擊的時候總是會大喊“驚喜！”
凱隱猜測可能是綺羅出于尊敬故意放水，或者也可能是他古老預設流程中的殘留代碼。
這聲警告的吼叫根本就沒有必要，而且過了這么久以后也一點趣味都沒有了。而且一架四分之三噸的戰(zhàn)斗機甲揮著彎鉤握把的五十厘米長刃鈦金長戟向你撲來的同時，即便大喊“驚喜！”也依然還是一架四分之三噸的戰(zhàn)斗機甲揮著彎鉤握把的五十厘米長刃鈦金長戟向你撲來。
“別鬧，”凱隱嘆了一口氣。
“但我的確驚到你了，”綺羅垂頭喪氣地說。他低頭看到了凱隱的縞瑪瑙辦公桌，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整整齊齊切成了兩塊。然后他看了看悉達·凱隱本人，他依然坐在椅子上，讀著一份官方通報。
完全沒有被劈成兩半。
綺羅疑惑地聚焦他的光學設備，從凱隱的身形上揮過一只鋼鐵巨爪。影像出現(xiàn)了波動?！叭⑼队罢T餌？”
“是的，”凱隱在船艙的另一個角落說。“全息投影誘餌?！?p> “你耍了花招？”
“嗯哼。”
“你對我耍花招?！?p> “我在四層甲板以外就聽到你了，”凱隱回答說。他坐在靠窗口的座位上。厚厚的彩色舷窗外面，飛射空間里的光亮如霓虹般擦過。凱隱正在專心閱讀這份文檔，他的姿勢和動作準確地呈現(xiàn)于椅子上的全息影像。
綺羅的視線在真人與影像之間跳來跳去。
“誘餌這招很聰明，”他說?！暗闶窃趺绰牭轿覄屿o的？我開了潛行模式?！?p> 凱隱的視線依然落在手頭的工作上。“修辭手法。我靠的是上周放在你身上的追蹤器。我一直都在跟蹤你的動向，”他心不在焉地說。
這架戰(zhàn)斗機甲暫停了一下，然后以詭異的角度觀察自己，想要找到追蹤器，樣子就像小狗在抓自己的尾巴。
“這有點不公平，”他抱怨道。
“兵不厭詐，”凱隱說著站了起來。他的個子很高，精健而又輕盈，穿著帝國長官的黑色制服。但制服上沒有任何徽章和標識——一色黑，象征著最高的位階。他一頭長發(fā)只有側面被剃短，這是中央星球的貴族范。一塊精巧閃亮的黃金交互面板遮住他的左眼和左臉。他看著那架戰(zhàn)斗機甲?！斑@是你教我的。第一課?！?p> 綺羅聳了聳肩?！笆前伞！?p> “所以，誘餌完全公平?！?p> “但是，”綺羅說，“?；ㄕ性趺茨軐W到東西呢？人類的學習是通過動作反射。如果你知道我要襲來，你就——”
凱隱直視戰(zhàn)斗機甲的雙眼。
“綺羅，”他說，“我的老朋友，綺羅……你真的覺得我還有沒學過的東西么？”
綺羅巨大的身軀上遍布傷痕，加裝了厚重的綠色和橙色的防彈護板，他稍稍矮了一截。“我覺得沒有。我覺得你是帝國的大領主，也在戰(zhàn)斗中證明了自己。我覺得你是皇帝親授的樞機將軍之一。我覺得一架老舊生銹的戰(zhàn)斗機甲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我覺得我應該去廢鐵回收場，或者去瘋人院礦洞?！?p> “綺羅……”
“我覺得或許應該把我的自動反饋系統(tǒng)融掉換取超鈾，或者可以讓他們把我的零件捐給年輕的戰(zhàn)斗機甲?！?p> “綺羅！”凱隱走到這架大機器面前?！皠e說了。也別覺得自卑，好嗎？我依然需要保持狀態(tài)。我需要你讓我保持緊迫感。時不時地來個驚喜和偷襲，一如既往。”
綺羅的光學設備充滿希望地旋轉了幾度?！笆前?？”
“是的。樞機將軍如果沒了他忠實的戰(zhàn)斗機甲的考驗，還怎么保持鼎盛的狀態(tài)？”
“所以……這一回合算你贏？”綺羅問道。
“嗯，你畢竟把我的桌子切成了兩半，所以算平局吧?！?p> 綺羅點了點頭。他左右走了幾步，然后發(fā)出次聲波脈沖，打開了凱隱的私人船艙墻上藏著的武器庫。漆黑的墻板移向側面，亮出了一排排刀刃武器和彈丸武器，沐浴著紅色的燈光。這些武器的設計都來自不同的太陽之下，其中一些異域的武器甚至從未見過任何陽光。
“我們現(xiàn)在就來切磋，”綺羅說?！斑x一件武器吧?！?p> “今天沒時間?！?p> “但這是日程安排里的?！?p> “出了點事情需要我處理，”凱隱一邊說，一邊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通報。
“一條信息嗎？從我進來開始你就一直在看這個?！?p> “所以我才不想被打擾，”凱隱說?！拔覀冃枰薷暮骄€?！?p> “飛射航線已經(jīng)設定到——”
“我知道。所以要修改。”
“皇帝在等你返回艦隊，”戰(zhàn)斗機甲說道?！盎实垡肆_阿的管控行動報告?！?p> “可是這件事非常重要。奈久里在拉恩星團外側的邊緣星球有發(fā)現(xiàn)?！?p> “我相信奈久里指揮官能處理好的，”綺羅反對道?！八堑卢斂宋鱽喌蹏囊坏溶姽?。是功勛——”
“奈久里指揮官是我的老朋友和同袍兄弟，”凱隱說?！拔易鹬厮呐袛?，如果他說需要樞機將軍特別關注，我就相信他。通知薇舍爾船長，讓她重設航線?！?p> 綺羅在猶豫。
“去吧，”凱隱說。
戰(zhàn)斗機甲點了點頭，然后邁著重重的步伐向出口走去。
“等等，”凱隱叫住了他。他走到大機器旁邊，從戰(zhàn)斗機甲寬厚的后背上取下一枚電子薄片?！白粉櫰髂玫袅?。看到了吧？徹底沒了。稍后你可以繼續(xù)偷襲我了?！?p> “好的，”綺羅說道。他的光學設備中閃爍著尊敬和熱情?！拔矣幸话烟貏e的大錘始終想要——”
“噓！”凱隱打斷了他?！耙氖求@喜，別忘了?！?p> 再次獨處的凱隱喚醒了他私人船艙內置的星盤單元?？刂婆_從甲板升起，打開花瓣一樣的金屬葉片，投射出本地星系的三維影像。他伸出手對影像進行旋轉、移動、點選和放大。幾根手指輕輕滑動，聚焦于艾歐娜星。他的黃金視覺交互面板連接上了三維投影，實時增強顯示出這顆星球的細節(jié)信息。
艾歐楠是一顆邊緣星球。一片荒蕪。不值一提。
奈久里的小隊已經(jīng)被派到那邊幾個月了，任務是搜尋奧能，或者是搜尋企圖從帝國眼皮底下偷走這種珍貴能量來源命脈的叛軍“圣騎士”。
德瑪克西亞帝國是已知空間中的最高權威，他們的行動中心是龐大的重核艦隊。這個帝國的實力、影響和科技水平無可匹敵。星系中不再有戰(zhàn)爭。在皇帝的威名之下，樞機將軍和大將軍率領的軍事力量維護著絕對的控制。
只不過，即使被平定，宇宙空間也還是非常非常浩瀚的。而且，宇宙里充滿了各種討厭的族群和流寇，無論如何都要繼續(xù)戰(zhàn)斗，繼續(xù)抵抗他們的控制?？v使帝國的體量和軍事力量已經(jīng)足以掩蓋任何其他勢力，破壞顛覆行為始終此消彼長。
皇帝嘉文四世是一位好人，毋庸置疑，他的曾祖父是第一位帶上皇冠的人類。他和凱隱年齡相仿，關系也很近。嘉文曾在私下向他這位朋友吐露心聲，說他并不喜歡看到近些年帝國的政策被迫變得越來越嚴苛。帝國被視為獨石一塊，不可動搖、至高無上。而對于許多人——尤其是那些外層人、被征服者、圣騎士、還有聲名狼藉的犯罪匪幫“辛迪加”，對于他們來說，帝國是專橫跋扈、欺壓生靈的存在，欠修理。
帶給人這種印象，讓嘉文很傷心。他帶上皇冠的時候滿心都是進步的思想和希望。而現(xiàn)在，他被迫執(zhí)行愈發(fā)嚴格的法令。
“我總是想，”凱隱告訴他，“守住這個社會遠比戰(zhàn)勝它更艱難。戰(zhàn)爭很簡單。和平更有挑戰(zhàn)?！?p> “這令我心痛，悉達，”嘉文回應道?！八坪鯖]人尊敬我們正在進行的偉大事業(yè)，和我們所代表的未來。總會有人躲避我們?？姑蛔瘛！?p> “就像養(yǎng)貓?！?p> “貓？”
這段回憶讓凱隱流露出微笑?！柏埌?，我的皇帝。就是一個動物種屬。出了名的難養(yǎng)?！?p> 當然，問題出在奧能上。這種物質如同液體黃金，是一種巨大、近乎神奇的能量來源。只要成功掌控了奧能，就等同擁有巨大的影響力，這也意味著帝國必須掌握奧能的來源、分配和使用。將奧能用于生物黑客技術是嚴重違法行為，這是那些可惡的圣騎士使用的技術。這種行為不僅危險，而且是挑戰(zhàn)主權?？刂七吘壭袨椴⒕S持秩序是一場永不完結的抗爭。將奧能維持在帝國的合理掌控之中也是一場無休無止的戰(zhàn)斗。
凱隱對這個問題有許多解決方案，和其他樞機將軍一樣，他們都是皇帝手下最為非凡的存在——全都為嘉文鞠躬盡瘁。
嘉文曾有過退卻。凱隱的提議既無情又現(xiàn)實。對反抗的星球強硬鎮(zhèn)壓、重刑嚴懲、軍事吞并。凱隱知道按照，自己理念組織起的帝國將會更加暴虐、更加不近人情、更加遠離嘉文的設想。但他的職責要求他提出這些建議，他的職責就是給皇帝提供另外的選擇。他是樞機將軍，凱隱提醒自己。這是樞機將軍該做的。
當皇帝退縮、甚至幾乎責備凱隱的兇殘計劃時，他絲毫都沒感到意外。正是這種差別才讓嘉文成了皇帝，讓凱隱成了樞機將軍。凱隱是嘉文拴在鏈子上的戰(zhàn)犬。只有在別無選擇的時候才會放他去狩獵。
而嘉文喜歡考驗他的戰(zhàn)犬，測試他的忠誠和他的攻擊性。
艾歐楠……邊緣星球……
凱隱很好奇，他的老戰(zhàn)友奈久里究竟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他感覺從甲板傳來一陣顫抖。他們的戰(zhàn)艦，巨大的碎形剪刀號改變了航線?？磥磙鄙釥柎L已經(jīng)下令讓飛射引擎重設船體外周的奇點球面形狀，航向轉移至艾歐楠星。
舷窗外的一條條光線改變了色相。奧能驅動了飛船的飛射引擎，在船體外圍制造了扭曲時空的球面，使其能夠以過隙的速度滑行在亞空間的近表層，如同石塊劃過湖水表面的同時不受到水流和水體表面張力阻滯。星盤的圖像顯示還有六小時的航程。
凱隱聽見自己身后傳來一陣笑聲。一陣咯咯的輕笑。
他回過頭，隱約預感是綺羅的奇襲。但并沒有聽到“驚喜！”的大叫。
一個人都沒有。
“你需要哪些武裝？”綺羅問道。他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主人正在盯著敞開的武器庫。
凱隱聳了聳肩。這里的每樣武器他都練過百次。這些武器讓他覺得無聊。只有少數(shù)幾件讓他拿在手里覺得對勁……但即使是這幾件武器也都有各自的局限。
“審度研判，”他回答說。
“什么？”
“奈久里指揮官建議審度研判，”凱隱說。
“所以我們才脫離飛射速度并停在目標星球外圍？”
“是的。我自己下去。告訴船長給我準備一艘小船，并在此停泊。”
“可是登陸小隊已經(jīng)集結好了，”綺羅說?！拔迨?jīng)驗豐富的飛射士兵。我也擦亮了我最喜歡的戰(zhàn)斧?！?p> “我自己去，”凱隱說。“如果有需要我會呼叫你。”
他選了一把鉻金光坍手槍和一桿光滑的紋飾長槍——兩樣他十分熟悉的武器。然后他停頓了一下，回頭看向綺羅。
“你說什么了嗎？”
“我？”戰(zhàn)斗機甲回答?！皼]有。”
“剛才還有一次我以為我聽到你在笑?！?p> “不。不是我?！?p> 隨著一道急促的推進器火光，凱隱的飛船離開了碎形剪刀號船體上方的機庫。他駕駛的是DEMAX-3“優(yōu)越”，一款阻擊和范用性小型攔截機。樞機將軍的座駕本應更加氣派一些，要讓當?shù)厝诉^目難忘，份量要有儀式感，貨艙空間也要容得下士兵小隊和作戰(zhàn)載具。
不過凱隱更喜歡DEMAX-3的速度和火力。他這種偏好可以追溯到剛剛入伍后作為副指揮官在邊緣機隊效命的日子。
他用不必要的推進加速繞過相對靜止的主艦。引擎的噴口靈活地旋轉，箭頭形狀的飛船滾動著掠過一片小行星形成的帷幕，拖著隱約的粉霧尾跡向星球表面下降。
遠處的星辰像燈光和螢火蟲般閃爍。跟蹤導航顯示出前方的艾歐楠。
凱隱拒絕了自動駕駛頭盔，手動控制飛船降落，輕輕拂過冰汽的大氣層，跟隨著奈久里的信標。信標的信號和全部航行數(shù)據(jù)全都直接傳入他的交互面板——穩(wěn)定的信息流直接投射到他的視網(wǎng)膜上。奈久里的主艦是溫馨提示號，一艘鎮(zhèn)壓巡洋艦，尺寸是碎形剪刀號的一半。正停泊在這顆邊緣星球另一側的遠地軌道上，如幽靈般浮在凱隱的遠程探測器上。
穿過云層以后，他從開闊的赭石沙漠和鹽堿地上方飛馳而過，天光在地面的反射下格外刺眼。他的飛行高度極低，飛船的尾流掀起地面的塵土，讓砂礫的精怪在干旱的平緩上胡亂飛舞。
前方，山脈。又長又矮的山脊。粉色和褐色的巖石被風刻成尖銳的峭壁，棱角分明，如同海底長出的珊瑚礁。
信標的信號正在瘋狂地閃爍。他將推進器噴口扭轉到制動角度，機頭上抬，機身側向搖擺，準備降落。
他的下方是一塊高地，旁邊是一道高高的粉色懸崖。一座軍用營地。兩艘帝國運輸飛梭，錨定在泊位上。
他放下起落架，垂直下降。
“歡迎來到腚溝最深處的不毛之地，”奈久里說。
凱隱從駕駛艙跳到炙烤的陽光下。他笑了。在他的老伙計奈久里眼里，無論哪里都是腚溝最深處的不毛之地。他們曾在許多星球共同服役，也曾共同進行過許多次巡航，而對于任何外部的邊緣星球，奈久里的評價都是同樣的。
“我覺得稱謂不太正式吧，指揮官，”凱隱低聲說。
奈久里遲疑了一下，他的笑意消失了。他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凱隱，而如今的凱隱已經(jīng)是崇高偉大的樞機將軍了。“對不起……”他重新開始說。
“我要說的是，‘歡迎來到腚溝最深處的不毛之地，長官！’”
他們相視一笑，然后擁抱。
“太久不見，”凱隱說。
“說見就見，悉，”奈久里大笑道。他右眼前的圓形銀色交互面板反射到了陽光，就像是眨了一下眼。
“你他喀的又惹什么麻煩了？”凱隱問他。
奈久里轉過身。他的小隊——十名飛射士兵，都和他一樣穿戴著整套作戰(zhàn)組件和武器配裝，在他身后立正站好。和凱隱的黑制服便裝相比，這些士兵顯得高大魁梧。他們都是堅韌的老兵，凱隱認識其中的多數(shù)人。庫爾勒、斯比克斯、里戈、隊長維奇蘭。他通過交互面板識別出胸甲上的生物標簽，顯示出了他們的名字。
知道名字是有用的。如果樞機將軍對士兵們平等相待，士兵們也會有更好的表現(xiàn)。
“帶他展示一下，伙計們，”奈久里說。
他帶著凱隱，一行人快步踩過高地上的砂礫。“是圣使把我們帶到這里來的。兩個圣使，還有一大群信眾。我們之前肅清了凱博爾，他們就逃到了這里。我們以為他們只是來此中轉，但顯然這就是他們的終點?！?p> “為什么？”凱隱問。
“不清楚。所以，我們到了這里，把他們全都集中到一起。準確的說是大多數(shù)。有幾個不打不識相的，所以……有人開槍，然后老一套?！?p> “有多少？”
“十人死亡，全是他們的人，兩個圣使都在其中。一場惡戰(zhàn)。”
“他們的追隨者抓住了多少個？”
“十六個?？€批的顛覆分子。他們全都被關押在前方的山洞里。正在進行審訊?！?p> 凱隱提起一撇眉毛?！皩徲嵤菫榱恕俊?p> “任何信息。圣使據(jù)點。奧能倉庫。接頭人。當然還有，他們?yōu)槭裁磥淼竭@里，而且還這么著急。”
“我們知道為什么，”一個聲音在他們身后說道。
凱隱和奈久里轉過身。飛射士兵們也停下腳步。
“有話要說嗎，維奇蘭？”奈久里問。
“沒有，指揮官。”隊長答道。
“別這么急，”凱隱說?！拔蚁肼牼S奇蘭說出她的想法?！?p> 這位女兵不自在地聳聳肩?！皩Σ黄?，長官。我是說，對不起，樞機將軍。這里沒有我說話的位置。都怪，太熱了?！?p> “你的作戰(zhàn)裝備有降溫功能，維奇蘭?！眲P隱追問?！坝性捑驼f。”
“嗯……我們找到一樣東西。正是這個東西引來了他們。他們要尋找的就是這個。”
他們沿著遍布砂礫的斜坡向上走，面前懸崖的下部密密麻麻地分布著蜂窩一樣的洞窟。太陽的炙烤不依不饒，能走進懸崖底部的淡紫色陰影中著實讓人好受了許多——感覺就像是走進一座冷庫。
奈久里的交互面板響了一聲，提示接受到新消息，然后他借故回避到一邊。凱隱和幾位飛射士兵在陰影中等待。樞機將軍抬頭看向無數(shù)個洞窟的洞口，這是百萬年的風沙侵蝕的作品。
然后，又一次，他聽到了。
一個聲音。沒有具體的話語，只是含糊的一句。他悄悄離開等在原地的士兵們，向洞窟的方向走去。洞窟內的黑暗在對他開口，悄無聲息。
什么都沒有。
然后他又聽到了那個聲音。一半低語、一半竊笑?？赡苁蔷嚯x最近的洞里傳出來的？有什么東西在注視著他，心情愉悅，在暗中竊喜。
他皺了皺眉頭，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自己的交互面板也響了。他打開了連接?！拔沂莿P隱，”他小聲說。
薇舍爾船長站在碎形剪刀號艦橋上的圖像模糊地投射到他左眼前?！皹袡C將軍？有件事需要匯報。我們探測到了一個軟回信號，以亞飛射速度進入艾歐楠大氣層?！?p> “軟回信號，船長？”
“不是十分確鑿的數(shù)據(jù)，我們也沒法修正。就像一個幽靈。”
“讓我看看?！?p> 薇舍爾奉命執(zhí)行。瞳孔投射的圖像切換到了飛船的主探測系統(tǒng)數(shù)據(jù)流。只能看到一條幻影般的軌跡。沒有確定的質量或密度。事實上，這樣的數(shù)據(jù)波動通常都會被監(jiān)測官當作背景噪音忽略掉。但要知道，薇舍爾這是因為地面上的樞機將軍而格外小心。
“有許多叛逆的特工都會使用遮蔽力場，”凱隱評論道。
“我也是這么想的，”薇舍爾說?！坝绕涫切恋霞?。我們在打擊走私行動的時候見過許多次。如果這真的是遮蔽力場，那一定是個高手。”
“同意。很好。”
“要我攔截嗎，樞機將軍？”
“不必?！?p> “那我是不是該靠近一點？讓炮擊范圍覆蓋艾歐楠，以防——”
“不必，船長。我們在地面這邊有點情況，顛覆分子可能會來這里取走一些東西，可能再拿去作交換。如果這位客人是來收貨的，咱們就不要打草驚蛇。咱們要讓他們自己撤下遮蔽。”
“你真的確定嗎，樞機將軍？”
“確定，船長。咱們來看看是誰大駕光臨。這次可能會牽出更深層的信息?！?p> 凱隱斷開了連接，然后回過身看到奈久里正在走過來。
“我猜猜，”凱隱說?！败浕匦盘?？”
奈久里點了點頭。“剪刀號也探測到了？”他問?！皬哪愕闹髋灥轿业闹髋?，我們能覆蓋大部分內環(huán)軌道。有可能什么也不是。”
“相信你命令溫馨提示號原地不動了吧？”
“而且不采取任何措施，”奈久里笑著回答。“我記得你干活的路數(shù)，老朋友。把惡棍都放進來。你喜歡看著他們喀個批的表情。”
奈久里回過頭帶他走上斜坡的最后幾步，來到最大的洞口前。士兵們跟在后面。凱隱感到放松和滿足。身邊有奈久里這樣值得信賴而又聰明機警的同伴并肩作戰(zhàn)的感覺很好。他們二人合作默契，而且始終如此。
他并沒有理會腦后隱隱存在的那種奇怪的不安感。那是一種單純的、健康的焦慮感，是面對潛在不穩(wěn)定局勢的緊張感。
他沒時間理會那種累贅。
他們被聚集到懸崖石壁結構的外側洞窟。奈久里的士兵們已經(jīng)用力場鐐銬拴住了囚犯，第二個小隊負責看守，帶隊的長官名叫索立帕斯。
被看管的囚犯堪稱五花八門，是各種不同物種族群的大雜燴，全都衣衫襤褸。有的身上有私刑拷問的痕跡，凱隱看到，他們全部都被卸下了奧能技術衍生的生化增強部件——暴力拆卸的過程留下了難看的傷口。
在它看來，圣使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沒什么特別的。他們是外表神秘的、有反動傾向的一群人，認為自己是奧能的真正“守護者”，認為自己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這種物質，所以要守護奧能不被其他各方勢力濫用。凱隱漫長的軍旅生涯中曾經(jīng)審問過許多圣使。大多數(shù)都讓他覺得滑稽可笑。他們的舉止極其討厭，總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也展現(xiàn)出所有宗教團體共有的寬容和同情。他們相信奧能之中封著某種萬物真理，而這種真理是他們獨享的，德瑪克西亞人等泛泛之輩無法理解它的良善和精妙，但他們卻無視一個事實：真正維持整個社會運行的是德瑪克西亞。他們蒙昧地將一種價值不菲的自然資源錯當成了某種圣靈，就好像奧能的存在來自神明，或者來自創(chuàng)造，或者來自某種宇宙靈魂。
這一類瘋人凱隱見過很多。都是邊緣星球上的原始生靈，崇拜樹木或者自然或者生態(tài)系統(tǒng)，有的時候一船教眾都被一架標準戰(zhàn)斗機甲震懾住，將它奉為神明。
都是因為無知和信息不對等。
圣使則不然，他們的不同尋常之處在于組織結構嚴密，經(jīng)常訴諸武力，而且還用某種方式在星系范圍建立了支持網(wǎng)絡。他們的信仰癲狂而又可笑，但他們謙卑的追隨者卻用充沛的精力去踐行信條，從帝國手中奪走寶貴的奧能供給，或者直接攻擊商用儲備。他們是最危險的顛覆分子。
凱隱走進關押他們的洞穴，看到了和他印象中同樣剛烈、堅毅、虔誠的面孔。這些人對他們?yōu)橹畩^斗的東西堅信不疑。
令他感到些許滿意的是，那些囚犯在看到一位樞機將軍的時候全都驚駭不已。他們知道此處已是窮途末路，他們可憐的信仰已經(jīng)無法再提供保護了。
“我是樞機將軍悉達·凱隱，”他對他們說。“你們都了解我所代表的權威。而我了解你們拒絕回答問題?！?p> 他們怯懦地畏縮。他注意到這群人里至少有六個不同的異星種族。挑誰呢？斯寇多伊人？他們是很容易被弄壞的生物。
“你看上去并不怕飛射士兵，但他們畢竟還是打贏了你們，包圍了你們，俘虜了你們，”他繼續(xù)說?！拔腋械诫y過，因為這樣的經(jīng)歷應該已經(jīng)擺明了，你們除了服從別無選擇。接下來你將回答我的問題?！?p> “我們什么都不會告訴你，”一個身形巨大的克洛巴克人吼道。
“是嗎？”凱隱問?！盀槭裁茨兀俊?p> “因為我們所知道的東西不適合你這種人?！?p> 有幾個人小聲表示贊同。那就從這個克洛巴克人開始吧，凱隱想到。他個頭最大，是主事的。拿他殺一儆百，其他人就會學乖了。
不。太簡單了。
凱隱笑了?！澳銊倓偩突卮鹆艘粋€問題，克洛巴克人。”
“我……”
“我問了一個問題，你給出了回答，”凱隱繼續(xù)說?！安⒉浑y嘛，不是嗎？所以你們不是抗拒提問吧？關鍵只在某些特殊的問題?！?p> “我不會落入你的游戲的，你他喀的，”那個克洛巴克人狠狠地說。
“而你卻想讓我落入你的游戲。我認為這里必須交出點東西，先生，而且我確信你沒有任何話語權。所以開始吧。我要名字。列出你在邊緣星球的聯(lián)絡人和同黨。那兩個帶你們來到這里的圣使。你們來到艾歐楠之前有關系的人。”
那個囚犯向一邊看去。
“從第一個名字說起吧，”凱隱說。
“我們不是被帶來的，”那個克洛巴克人喃喃地說?！拔沂裁炊疾粫嬖V你?！?p> “請給我第一個名字。”
那個人直直地盯著洞穴的地面。凱隱解開了槍套的扣子，抽出光坍手槍，鉻金槍身在紅潤的暮靄中閃爍。他把拇指放在啟動開關上，立刻聽到一聲電池升至發(fā)射狀態(tài)的鳴音。
“第一個名字，”凱隱用更加強硬的聲音說。
那名囚犯搖了搖頭。
凱隱慢慢舉起手槍，瞄準了跪在地上的克洛巴克人的額頭。有幾個人發(fā)出了細微的驚恐聲響?！暗谝粋€名字，”他又重復了一遍。
“要射殺我就請便吧，”那個克洛巴克人的目光依然緊盯著地面?！斑@就是帝國主義者的想法。威脅我們。虐待我們。所以你開槍吧。這樣你就肯定什么都得不到了。我將帶著所有圣使的祝福穿過奧能之門，并且心滿意足地得知你沒能得逞?！?p> “是的，”凱隱說?！澳阋欢〞摹５螒蛞?guī)則不是這樣的?！?p> 他瞄向了別的地方。現(xiàn)在這把光坍槍對準了克洛巴克人旁邊的女孩。她是個怪人，瞪大了眼睛，滿臉莊重。和其他人不同，她選擇直接看向凱隱和他的槍。
“交出第一個名字，克洛巴克人，不然穿過生死之門的將不是你。你將依然在這里，好好地活著，沒有祝福也沒有滿足，只有她的辮子掛到你衣服上。”
那個克洛巴克人眼光銳利地看著那個女孩，擔心之情奪眶而出。“你不會的，”他嘶嘶地說。
“噢，我會的，”凱隱說。“我肯定會的。一個接一個，來者不拒，直到我拿到我要的名單，還有所有其他問題的答案。這個游戲很簡單。關鍵在于需要多少具死尸才能讓你明白回答的重要性小于生命。一具？三具？十五？一百？”
“你怎么能這么殘忍地對待——”
“這是我的工作。我不喜歡這樣。你覺得我喜歡殺人勝過問問題這種簡單的事嗎？你，就是你，讓我的工作變得有必要。你讓我別無選擇。事實上，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能那么殘忍！這個可憐的小女孩根本不應該被抹削頭顱，全是因為你回答得太慢?！?p> 那個克洛巴克人艱難地咽了下口水?！拔摇医^不會……背叛……”
“好吧，或許我應該敬佩一個有原則的人，”凱隱嘆息道?！霸瓌t比什么都重要，如果要死的人不是你，就尤其重要。”
他看著那個女孩。她的雙眼是那么大，但奇怪的是其中沒有任何恐懼。他從沒見過如此冷靜的人。這感覺令人不安。他覺得自己應該質詢她——特別是她——并且掌握她所知道的一切。
但他的意圖已經(jīng)定了。他已經(jīng)把她選為處決的樣板。如果讓步就等同于軟弱，就會助長其他人的堅決。
可還是……
“要知道，你朋友的不合作是可以由你自己來彌補的，”他直接對那個女孩說?！拔铱梢越o你個機會。你開口。第一個名字。讓這個蠢貨看看流血是可以避免的，我會手下留情?！?p> 她瞪著眼睛看著他，安靜無聲。
“快點，”凱隱說?！暗谝粋€名字。這樣的機會我不常給?！?p> “娑娜不能告訴你任何東西！”克洛巴克突然說道，他幾乎是在啜泣。
“我，我敢肯定她能告訴，”凱隱盯著女孩的雙眼?！拔腋铱隙ㄋ酪惨f。娑娜？是你的名字嗎？娑娜，很簡單。一個詞。一個名字。作為我們的起點。第一個名字。”
女孩沒有任何回應。凱隱感到他的厭煩正在變成粗暴的憤怒，但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他一直在克制，還給了她機會，現(xiàn)在她讓他看上去像個白癡。史無前例。
“娑娜，你真讓我失望，”凱隱說著，扣動了扳機。
沖擊波在洞窟中激蕩。
凱隱過了一會才爬著站起來。煙塵從外面灌進來，碎石從洞頂落下。這下震蕩將他掀到半空，他開火時已徹底偏離了目標，沒有打中女孩的頭。
又有兩聲巨大的爆炸聲從外面?zhèn)鱽怼?p> “走！走！”奈久里大喊道。飛射士兵也有幾名倒在了一旁，正向著出口方向爬行。囚犯們驚恐地畏縮著。
除了那個女孩。
“繼續(xù)看好他們！”凱隱對索立帕斯喊道。他向出口跑去，進入光線中的時候剛好看到那架小型戰(zhàn)斗飛船第三次掠過。奈久里的一艘運輸船已經(jīng)成了冒火的廢鐵架。那架戰(zhàn)斗飛船像一枚墨綠色的飛刀，閃爍著下降到高地上方，發(fā)射了重炮。光的鋒刃從光坍滅炮口中噴出，第二艘運輸船也炸了，船殼被火焰之柱擊碎并抬起，側翻后重重摔了下來，砸碎了凱隱的DEMAX-3小飛船。
奈久里正在喊話下命令，他的飛射士兵們在洞口處組成了一道防線，武器配裝全面展開，向天空射出火瀑彈幕。
“等等！”凱隱大喊道。
“什么？”奈久里問。
“?；?。如果他們想殺我們，他們就直接炸山了。他們要的是我們的注意?！?p> “?；?！”奈久里命令道。
“聯(lián)系我們的主艦”凱隱告訴他?！白屗麄儼幢粍?。別愚蠢地嘗試營救或者支援?！?p> “你在玩火，老朋友?！?p> “這次玩的算小了。照做吧！”
凱隱聽到奈久里啟動了交互面板。他走向前，黑煙正在從飛船殘骸中滾滾流出。地表的熱氣讓黑煙翻江倒海。他能感到熱度撲在臉上。
“來啊，”他低聲呢喃。“繼續(xù)。來。”
那架綠色的戰(zhàn)斗飛船又出現(xiàn)了。它以懸停的速度從高地的邊緣冒了出來，引擎噴口向下方提供升力。彩色駕駛艙蓋反射著陽光。它一點點穿過翻騰著的黑煙，向他們靠攏。第二架也出現(xiàn)了，灰色，從左側靠近。
然后又來了第三架。這次是紅色的，沿著高地的中心線直接開過來，正對著他們。
三艘飛船在二十米以外低空懸停。“啊，喀個批，”奈久里說。“辛迪加。”
“是的，”凱隱說。他立刻就認出來剛才開火的飛船使用的混合定制設計風格：黑市武器系統(tǒng)，一些合法、一些怪異、和較小的船身比起來，武器的比例大的夸張。三艘船的船體都是帝國建立前的技術，肯定是從垃圾星球上回收的舊型號，由辛迪加內部的武器工匠進行翻新。
那艘紅色的飛船體型最大，腹部掛載了一個梭艙。這是遮蔽力場發(fā)生器。很嚴重的違禁物品。之前的軟回信號不是一艘船。傳感器上模糊的鬼影是這三艘船生成的，在遮蔽力場內部以緊密的陣型編隊飛行。怪不得沒有質量和密度的硬數(shù)據(jù)——他們把自己變成了流體，可能是以滾動拋物軌跡進行偽裝，然后一進入大氣層就立刻分散行動。
聰明，凱隱心想。典型的犯罪活動，通常用來偷渡穿越封鎖和看守艦隊。
紅色的飛船向前挪了一點。彩色駕駛艙蓋打開了。
“我能把這個喀批貨的腦袋崩了，”奈久里建議道。
“讓我談談，”凱隱回復他。“但讓你的兵都鎖定好目標。要想把他們打下來，就必須一瞬間完成，不然他們讓整片地區(qū)化為火海?！?p> 奈久里點了點頭。凱隱走出陰影，不緊不慢地滑下坡地，走進高地中間的陽光中。他高抬著頭，大步跨過地上的塵埃，向領頭的飛船走去。
“你來這有事嗎？”他喊道。
紅色飛船的駕駛艙是兩座的。一名駕駛員戴著面甲坐在前面，正通過機炮瞄準具看著凱隱。另一個人從后座站起來，摘下了呼吸面罩。“有事，”他說?！皼]想到等我的是一位樞機將軍，不過每一天都充滿新鮮和精彩，不是嗎？”
這人是扎戈?？苽悺ぴ辍Ｐ恋霞拥氖啄X之一，主要活躍在星系邊緣。
凱隱的交互面板立刻通過面部和聲音識別出了他，但凱隱本來就認得他。所有德瑪克西亞的軍官都知道扎戈，因為已經(jīng)在上萬個懸賞令上見過這張臉。他逍遙法外了很長時間，因為他很少親自露面。
所以今天什么事這么重要？
“我很榮幸，扎戈，”凱隱說?！澳芘c你面對面。”
扎戈咧嘴笑道。“哦，榮幸的是我才對，悉達·凱隱。百聞不如一見?！?p> “你剛剛破壞了許多帝國的公物啊，”凱隱一邊說，一邊示意了一個在燃燒著的殘骸。
“只是想隆重一點。”
“你成功了。到這來有何貴干呢？我猜你要的是圣使和他們的追隨者吧？有什么安排嗎？”
扎戈看上去真的很驚訝。“圣使？我他喀的要圣使做什么？”
“你不是來找他們的嗎？？”
“不是，長官。這事跟我無關?！?p> “那又是為什么呢？”
“我猜，理由和你一樣，”扎戈說。“我是說，樞機將軍飛射到邊緣星球這種事可不是每天都能見到。這么看來，東西就在這吧？”
“在這，”凱隱不動聲色地掩蓋自己的情報缺失?！澳闶窃趺绰犝f的？”
扎戈看上去正在沉思?！拔也?，也和你一樣?！?p> 凱隱從這個人身上讀到異樣的感覺。科倫·扎戈出了名的自信過度而且耀武揚威，但他現(xiàn)在卻好像心煩意亂。
“啊，我也只是……”凱隱聳了聳肩，模仿他的奇怪舉止。“你知道的?！?p> “我知道，”扎戈點了點頭，真心誠意。“真是怪事，??？冥冥之中的召喚，就像是星空在說話。我知道……我知道我必須得到它。我知道它必須是我的。恕我直言，樞機將軍，你是無法阻止我得到它的。交出來或者讓路，隨你挑。我拿定了。抵抗的話……我們就把你們全都烤熟，再搶過來，然后啟動遮蔽力場，你們的主艦根本都來不及進入聞味兒的距離?！?p> “我毫不懷疑?！?p> 這根本不合乎道理。扎戈是個危險人物，但他不是瘋子。他的三架戰(zhàn)斗飛船的確能在戰(zhàn)斗力上超越凱隱的地面戰(zhàn)斗力，但溫馨提示號和碎形剪刀號可是任何辛迪加戰(zhàn)力都唯恐避之不及的重核艦隊成員艦。
科倫·扎戈親自前來。這可不是凱隱在資料中讀到的炫技冒險。這是另一種行為。一種沖動。強迫性的沖動。
這會成為他的弱點。
凱隱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他需要理清思緒。需要完成自己身為樞機將軍、也是使他成為樞機將軍的那類工作。
“好吧，你把情況弄得很緊張，我的好人先生，”他一邊說著，一邊張開雙臂，用優(yōu)雅的核心星球姿態(tài)行禮——任何人都知道這個姿勢意味著正式的服從。然后他又擺出了投降的深鞠躬，單膝跪地，肩膀前傾，雙手放在兩側。他的右手握著那把紋飾長槍，與地面呈四十五度夾角，扎根于塵土，矛頭指向上方，這是軍禮的角度。“事已至此，我們必須給你讓路了?！?p> 凱隱可以感到熱度的蜇刺，聞得到煙波的味道。他可以感受到科倫·扎戈凝視的視線，或許正在因為自己輕易得來的勝利而感到驚訝。
凱隱是個強壯的人。他的基本生物特性就已經(jīng)在嚴格的規(guī)律訓練而精壯靈巧，又進一步接受了科學的強化。和所有樞機將軍一樣，他也是個經(jīng)過顯著增強的存在。
他一直等到扎戈開口說話。他剛說出第一個音節(jié)。
“你——”
凱隱依然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擲出了長槍。沒有蓄力，只是隨手扔出去，沿著長槍原本已經(jīng)對準的角度。他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他依然半跪在地，卑躬屈膝。
在他臂膀的推動力作用下，長槍從下方擊中那艘懸浮著的紅色戰(zhàn)斗飛船，位置剛好在遮蔽陣列梭艙前方。槍頭的寬刃刺穿了船殼，然后繼續(xù)上行，穿透了飛船腹部的冷卻回路和姿態(tài)平穩(wěn)系統(tǒng)。然后又穿透了駕駛艙底層，穿透了駕駛員座椅，穿透了科倫·扎戈。
長槍最終停下來的時候，就像一根烤肉用的鐵釬串起懸停的飛船，鈍的一頭在下面，尖的一端釘住扎戈，從飛船的上方穿出。
他保持著正立的體態(tài)，被釘在高高的座椅靠背上。僵死的臉上滿是驚訝的表情。
突然間，一切都開始動起來。紅色的戰(zhàn)斗飛船開始劇烈搖晃，它的內部系統(tǒng)已經(jīng)被撕裂破壞。它的引擎由于導壓失常而發(fā)出嚎叫。那位辛迪加駕駛員隔了一陣才開始做出反應——他們需要一秒鐘的時間弄明白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然后一切就已經(jīng)晚了。奈久里一直在伺機待發(fā)。他看到凱隱擲出長槍的那一瞬間，立刻就給出信號，他的飛射士兵們打出一輪完美的齊射。槍炮配裝展開，光坍炮火呼嘯著射向灰色和綠色的戰(zhàn)斗飛船。灰色的飛船直接在它懸停的位置解體破碎，在持續(xù)的重火力齊射下徹底瓦解。它的引擎核心發(fā)生了爆炸，火球將千瘡百孔的船殼炸向四面八方。
凱隱從半跪的蹲姿變?yōu)橄蛏系臎_刺。那艘正在劇烈搖晃的紅色飛船幾乎低得快要削掉他的腦袋，但他高高躍起，越過右舷的機翼。雖然駕駛員在極力挽救，但飛船幾乎已經(jīng)失控自旋。左側的機翼遠端觸到了地面，激起一片碎石。懸停引擎掀起塵土，如同一場沙漠風暴。
凱隱落在顛簸的飛船上方，一步步爬向暴露在外的駕駛艙。扎戈依然被釘在座椅上，望著遠方，每一下?lián)u晃都像是要把他從座椅上扯下來。前方的駕駛員正在手忙腳亂地操控飛船，沒空理睬其他任何事。
奈久里的士兵依然在傾瀉火力，但那艘綠色的戰(zhàn)斗飛船制造了更多麻煩。它有某種定制護盾，吸收了光坍能量。一簇簇光點在船首的油膜樣霧靄中消失。飛船呼嘯著前進，開始尋求復仇。它打開武器掛艙，沖向飛射士兵的陣線，在塵土上激起密集的爆炸。
還沒等奈久里下令分散，他的兩個手下就被原地火化了。飛船向上爬升，然后開始逐一獵殺逃跑中的士兵。即使是飛射士兵的強大地面火力，面對飛船的時候也只有靠出其不意才有勝算。
而他們已經(jīng)失去了奇襲的先機。
凱隱一只手抓住戰(zhàn)斗飛船駕駛員，將他扔出駕駛艙。那人驚叫著滾落機翼，墜向地面。
凱隱抓住駕駛艙蓋的外框，落入駕駛艙。他的交互面板顯示平衡控制設備已經(jīng)徹底損壞——長槍刺穿了許多重要系統(tǒng)。他火速進行了調整，抵消了過沖，同時補償了一個已經(jīng)熄火的引擎噴口。他依然保持駕駛艙敞開，操控著紅色的飛船跌跌撞撞地向前飛，輕擦著地面以極低的高度開始加速。
綠色的戰(zhàn)斗飛船正在對著坡地掃射。凱隱看到它正在展開主炮掛艙，準備削平整座山。他拉穩(wěn)操作桿，啟動了紅色飛船的火力系統(tǒng)，給主電容充能，鎖定了面前的綠色戰(zhàn)斗飛船。
他打開了主光坍陣列。開火的力量讓這架已經(jīng)失衡的飛船更加偏斜，它像個醉漢一樣亂晃，最后幾發(fā)炮火完全射偏，像夜空中的曳光彈一樣飛像高空，越過山頂。
但是這組炮火的前段正中目標。綠色的戰(zhàn)斗飛船徹底沒了船尾，然后又失去了一個引擎。駕駛員試圖找回平衡，但整個飛船逐漸在空中破碎，從尾到頭裂成碎片脫落下來。它開始爬升，拖著火焰和殘骸的尾跡。然后突然間，似乎是剛才已耗盡了所有的力量，它像一塊石頭一樣墜落，頭朝下落地。
爆炸在沙塵上激起沖擊波，留下一個巨大的熱砂隕坑。
凱隱勉強維持腳下的戰(zhàn)斗飛船在在空中懸停。許多個故障警告同時從控制臺響起。他一點點切斷能源。紅色的飛船落在塵土里，彈起一段距離，然后開始滑行，一邊的機翼插進了地里。
他關閉了所有系統(tǒng)。砂石依然在敲打前風擋和外殼。他把自己撐出駕駛座，最后看了一眼扎戈失落的表情，然后跳回到地面上。
他正在逐漸走遠，這時船殼內有什么東西碰到了一起，然后火焰開始蔓延，等他走到奈久里身邊的時候，紅色的戰(zhàn)斗飛船已經(jīng)成為燃燒的火葬堆，那個人還被貫心插在中間。
奈久里正在集結手下的士兵。他看凱隱的眼神混著驚訝和欽佩。“你是個發(fā)瘋的蠢貨，”他平淡地說。
“我不同意，”凱隱回應道?！暗矣X得是該搞清楚這團破爛事的緣由了?！?p> 在關押囚犯的洞窟內側，這個世界有一個空洞。一口粗糙的豎井，直徑三十米，垂直向下開出上百米的空洞。
凱隱站在井邊向下看。此處的巖石似乎是被……什么東西切割開來，以很大的尺度被割離。即使是艦隊的飛射戰(zhàn)艦主炮，也無法如此精準地取走行星的一部分。
而且被移除的物質去哪了？徹底毀滅了？
“在下面，”奈久里說。
凱隱開始向下攀爬，豎井的內壁有一環(huán)環(huán)粗糙的水平線。貼進看的話，似乎是極高的熱量留下的痕跡。暴露在外的巖石是光滑的粉色，向像拋光打磨過的寶石一光滑。但所有上層表面都落了一層灰塵。這里的切割應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甚至可能有上千年。不知為何，凱隱突然想到一塊白熾狀態(tài)的金屬掉到了冰川表面，一路向下融化，側壁又迅速凍結。
但什么東西能融化巖石呢？
他向下攀援的同時用交互面板掃描搜尋線索。跟在開隱身后的奈久里清楚地聽到了他倒抽涼氣的聲音。
“我知道，很驚奇吧？”他說。
“這些數(shù)據(jù)都是準的嗎？”凱隱喃喃地說。
“看樣是?！?p> “這不是……這里，”凱隱一邊說，一邊讓交互面板重新掃描。
“的確不是?！?p> “就好像……凱隱很難形容。這里的量子蹤跡非常古怪。似乎是通過另外一個現(xiàn)實，另外一個空間維度，與艾歐楠的這座山產(chǎn)生了短暫的交叉，將其完全否化，然后留下這個如同傷口一樣的虛空?！?p> 制造這個傷口的另類物依然有豐富的殘留物分散在這里。
“你現(xiàn)在明白我為什么需要一位樞機將軍到場了吧？”奈久里問。
凱隱沒有回答。他在揣測。這是跨空間碰撞的結果嗎？某種量子異象？是有意為之還是單純的意外？這些現(xiàn)象曾經(jīng)只存在于理論，或者是飛射引擎失敗的災難結果。這可能是多重宇宙理論體系的確鑿證據(jù)……
奈久里的決定是正確的。這的確是樞機將軍的工作，凱隱原本就已經(jīng)很高的位置將因此更加突出。這是一次突破性的發(fā)現(xiàn)。這將讓他成為德瑪克西亞帝國最有名的人。毫無疑問，這種壯舉足以講一個人推到至高點。
凱隱暫停了一下。他被自己這種想法驚住了。這里的工作還沒完成，這是樞機將軍的職責。評估、分析、思考、收集一切，為帝國謀利。
他的腦海中進來了一個新的想法，一個讓他十分不安的滾燙的想法。他知道自己應該與奈久里一起商量，共同策劃調查的過程。
但他不想這么做。他想把這個發(fā)現(xiàn)據(jù)為己有。他不想讓任何人跟進來，甚至包括奈久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
凱隱再次停住了。怪不得其他人會到這里來。辛迪加，圣使。這是一份驚人的寶藏。只不過……
“……他們是怎么知道的？”凱隱問。
“什么？”
“我到這里來是因為你呼叫了我。你到這里來是因為你在追趕圣使。那么圣使為什么到這里來呢？”
“他們也是聽說的……？”奈久里試探道。
“聽誰說的呢？”
“他們使用秘密的禁忌故事交流，全都是無稽之談。可能有什么傳說或者神話或者……我不知道，藏寶圖？”
凱隱無法信服，如果任何人，不論是誰，只要在任何時間發(fā)現(xiàn)這個，都會在第一時間利用它。使用這里的數(shù)據(jù)，和它所代表的信息。這里應該會成為一處圣所、神廟、或者在其周圍生成一種文化，或者讓一個人成為皇帝……甚至干脆可以成為一個新帝國的基石。
不。沒人知道這里。圣使來到這里……只是出于直覺。
“那辛迪加呢？”他問奈久里。
“辛迪加怎么了？”
扎戈事先知道，凱隱想道。那個可惡的賭徒并不知道圣使也在這。他來就是為了這個，而且他對此存在偏執(zhí)和迷戀，冒險失去一切——甚至敢為此與更強大的帝國戰(zhàn)斗力量正面沖突。
而他來到這里是因為有什么東西召喚了他。穿過空蕩蕩的宇宙空間，召喚他。
凱隱感到皮膚粘濕。他跳下最后幾米的距離，他的不安更強烈了。深坑的底部有什么東西，似乎與基巖融合到了一起。
“這……”
“我們覺得就是它弄的?！蹦尉美镎f?！八坪跏撬舻竭@里，然后就弄出了這個坑。”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碰它了嗎？”凱隱問。
“沒有，長官。我們誰都沒碰。誰都沒那個膽?！?p> 凱隱蹲下來。此物像黑暗的骨骼化石一樣嵌在灰白的母巖中——就像是某種極度古老的化石如今被曝露在陽光下。他可以看出狹長優(yōu)美的握柄，略帶弧度。一個巨大的刃頭。握柄和鋒刃都用交互面板無法識別的某種黑暗金屬元素鑄造，而且大小正好適合人形生物的雙手。
這是一把鐮刀。一把戰(zhàn)爭的武器。一件不存在于任何文明的大師之作。
凱隱好奇一個東西怎么可能同時如此優(yōu)美而又如此丑陋。
他聽到一陣低聲的竊笑?！笆裁?？”他看向奈久里問道。
“我什么都沒說，”奈久里答道。
凱隱試了試自己的交互面板，但沒有任何信號。
“我們位置太深了，”奈久里說?！斑@里有什么東西阻礙了通信?！?p> “回到上面去，”凱隱說?！敖o碎形剪刀號發(fā)信號。我要一支科研小隊，配備全套監(jiān)測設備。讓他們在兩小時之內下來。我們要把這個地方一點點拆開，帶走每一絲信息?！?p> 奈久里點了點頭，但他沒有離開?！澳阕兞?，”他說。
“什么意思？”
“你現(xiàn)在是樞機將軍了。你的語氣——”
凱隱哼了一聲?！拔覜]時間說這些，”他說。
“剛才跟辛迪加的華麗對決，算什么事？我損失了四個人。四個原本不需要死的人。全都是為了讓你炫耀?！?p> “剛才的情況很微妙?！?p> “我們當時就應該呼叫主艦。直接把他們消滅?？墒?，你卻非要賣弄。長官。”
“我們取得了需要的結果，”凱隱說。
“死了四個人?！?p> “指揮官，去呼叫主艦。我再說最后一遍?！?p> 奈久里躊躇著?！拔野涯憬羞^來是因為……神啊，我把你叫過來是因為我知道這不是為我準備的。在我的位階之上。我想到了你。我想你應該知道怎么做。你應該有資格?！?p> “有資格？”
“得到這寶藏的資格！我是說，我是誰?。课覜]這種資格……”他看向凱隱?！暗乙詾槟闶菈蛸Y格的。我以為我是在對帝國履行職責，對朋友負責。但現(xiàn)在我看到你。看到你的為人?？吹侥愕淖兓??！?p> 出言不遜，殺了他。
凱隱環(huán)顧四周。誰說了什么。
“還有別人嗎？”他小聲說。
“什么？”奈久里惱怒地問。
“指揮官，你在下面布置守衛(wèi)了嗎？”
“沒有?！?p> “那剛剛是誰說話？”
“沒人說話！”奈久里厲聲說?！澳闶裁疵?？我覺得我不認識你了。”
“去聯(lián)絡主艦。抓緊。然后回來向我匯報?！?p> 奈久里瞪了他一眼，然后轉身向上爬。凱隱依然蹲在石中嵌著的武器上方。
“是你說的，對吧？”他問道。
還需要問嗎。我呼喚。有人聽到。有人來到。我只對夠資格的人感興趣。
“人們總是在提資格。誰有資格？有什么資格？”
獲得我的資格。當有人證明了自己，我就知道是否夠資格。或許那個人是你。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p> 你不必知道。只需要讓我知道你就夠了。我會一直呼喚，直到我找到那個人。然后我就會停下，因為我將不必呼喚任何人。
“我是樞機將軍，效忠于——”
我不在乎你的身份。我感興趣的是你的本質。你的野心。你的夢想。你的能力。你如何看待宇宙。你如何構想宇宙應有的樣子。
“我告訴你我是樞機將軍，因為這個身份很重要，”凱隱尖銳地說?！拔矣形业墓ぷ鳌Ｎ业穆氊??！?p> 一個令你厭惡的職責。一個讓你越來越氣餒的職責。追隨一個在你看來正在衰弱的人。效忠于一個在你看來過于謹慎的大業(yè)。日復一日的挫敗，因為沒人和能和你一樣清晰地思考。沒人敢認同你想實踐的行為方式。沒人有那種力量。
“我的職責是為德瑪克西亞帝國拿下這個地方。我不相信自己正在和一個古董武器說話。我相信我正暴露于量子變異差之中。這是我自己的頭腦在作怪?！?p> 所以我這是變成幻覺了，是嗎？
“這個地方是個具有偉大科學意義的異?？臻g。你是其中最主要的物件。我……我想象出這些聲音是因為此處殘留的異常能量，然后——”
奈久里已經(jīng)去了很久了，你沒發(fā)現(xiàn)嗎？
凱隱站了起來。他查看了交互面板上的精密時鐘。奈久里已經(jīng)離開了將近一個小時。一個小時？怎么可能過去這么久……？
時間只是另一種幻覺，你很快就能支配它。
“前提是我夠資格？”凱隱惡狠狠地說。他轉過身，開始向地表攀爬。
他沒有理會身后傳來的竊笑聲。
任何人的跡象都沒有。
“奈久里？”
通信連接是空白的。一定發(fā)生什么事了。又是辛迪加？扎戈的人？凱隱應該會聽到槍炮聲才對。
他抽出手槍，悄悄向前走。
囚犯們依然在洞窟里，一言不發(fā)、充滿恐懼。見他進來，他們只是眨眼?！澳銈兊目词啬兀俊彼麊柕?。沒人回答。
他來到那個女孩娑娜面前，然后扶她站起來。
“我看到那個吸引你們過來的東西了。我看到它了。它是什么，告訴我?！?p> 她沒有回答。
“娑娜，”他說，“你得說話。趕快?！?p> 她瞪著他。他將手槍握得更緊了一些。
不要浪費了她。她可是非常寶貴的。你還沒明白嗎？你會用得上她的。
凱隱把那個女孩推了回去。他走到洞口。
飛射戰(zhàn)士的刀刃差點切下他的頭。凱隱躲了過去，劍刃劈中了巖石。他用兩發(fā)手槍干掉了那個士兵。尸體靠著墻滑到地面。
里戈。奈久里的手下。一個好兵。
他們全都不夠好，你夠嗎？
他們從四面八方撲上來。光坍飛彈點亮了洞窟廊道。他開火還擊，又打倒了兩人，緊接著用轉身踢開另一個士兵。他踉蹌著向后倒去，手捂著面甲。凱隱奪過他手里的闊劍，將他砍成兩半。
他靈活地轉身，用闊劍的劍柄斜向上擊中另一個士兵的后背。換反手。劍柄的鈍頭擊中了他身后偷襲者的腹部。旋轉。劍刃切開了目標。
有人向他開槍。光坍子彈。格擋，格擋，格擋。闊劍在他手中飛旋，鈦金鍍層吸收了能量，將子彈反彈開。
“這他喀的搞什么？”他怒吼道。
“你不配！”一個聲音吼回來?！八辉摻o你！”
奈久里的聲音。
凱隱向前飛奔。迎面沖來的一個飛射士兵被他踢中了腿，然后被按在地上。
維奇蘭從側面同時撞到他們兩人身上。這位小隊長裝甲厚重，而且安裝了力量增強組件。她揮拳打來。凱隱試圖格擋，但她的充能拳套打斷了闊劍的劍柄。凱隱低吼著，向后彈開，躲避下一次打擊，然后將闊劍破碎的前端插入維奇蘭的胸膛。
斯比克斯向他撲來，凱隱用鷹喙手刀擊穿了他的鼻骨，一擊奪命。
“讓你的人停下來，奈久里！”他一邊大喊，一邊想洞口的光亮處移動?！澳氵@是瘋了！”
這是考驗。
“奈久里！我們被耍了！這不是真正的你！”
“哦，這就是我！”一個聲音回蕩著?！斑@是我，真正的我。第一次如此真實。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到全部!看到世界應有的樣子！”
“奈久里！”
一雙鎧甲鐵拳從后面環(huán)住了他的脖子，越勒越緊，凱隱開始喘不過氣。
“奈久里是對的，”他聽到索立帕斯的聲音?！澳阒皇前l(fā)跡了的傻子，凱隱！充滿了喀個批的自信！它不應該屬于你！你配不上它！”
凱隱屈身蓄力，然后將索立帕斯摔過肩。他重重摔在地上。
“那應該是誰？”凱隱問?！澳悖俊?p> “很顯然！”索立帕斯彈起來，抽出一把刀?！八x中了我！它說我就是那個人！我親耳聽到！”
一記光坍閃過，索立帕斯的頭蒸發(fā)了。他的尸體癱倒下來。
“說謊！”庫爾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著，一點點向前蹭。他雙眼瞪圓。他的手槍依然瞄準著索立帕斯?！笆俏?！他呼喚的是我的名字！”
“我們都被耍了，”凱隱說。
庫爾勒突然將槍口對準了這位樞機將軍。
“我們所有人，庫爾勒。所有人。它正在操縱我們自相殘殺?！?p> “或許吧，但它是不會說謊的，”庫爾勒說。“不會對我說謊?！?p> “我們不知道它會做什么。把槍放下?！?p> 庫爾勒低吼道?！拔抑浪鼤鍪裁础Ｋ鼤屇愠蔀槟銘摮蔀榈娜?。我看到了，一清二楚。它將占有你。讓你變得……完美。讓你看到意義。讓你知道誰值得信任。誰值得生活死?！?p> “不是這樣的，”凱隱說。
“就是這樣的！它告訴我的！他告訴我我才是那個人?！?p> 他開火了，但凱隱已經(jīng)動了起來。子彈擦過他的后腰，他順勢鉆到庫爾勒瞄準的胳膊下方，折斷了他的手臂。
庫爾勒跪倒在地，捂著手肘。凱隱奪過手槍扔到一邊。
“它告訴我了，”這名士兵啜泣著說。
凱隱從他身邊走過，但他抓住了凱隱的腿。凱隱用一發(fā)仁慈的子彈了結了他。
他走到洞口?！澳尉美?？”
奈久里正在等他，手中握著長槍。
“我承認，”這位指揮官說，“我犯了個嚴重的錯誤。把你叫來。你？真是大錯特錯。我當時不夠自信。以為自己無法駕馭它。但我能……我能做到?！?p> “做到什么？”
“成為它所需要的人。我能。我現(xiàn)在看到了。它不需要你這種人。你不適合它。但像我這樣的老兵？哼，那就完全不同了——我將成為它想要的一切?！?p> “奈久里，”凱隱說?！胺畔麻L槍。退后。你失去理智了。”
“他告訴過我你會這么說。”
“我們全都受到了跨空間——”
“不！不，我們沒有！這一切都是在你來了以后才開始的。我已經(jīng)在這好幾天了！”
“那是因為我是它想要的人，”凱隱說，“它一直在等我?，F(xiàn)在它在試我?！?p> “試你？”
“試我夠不夠它所需的殘忍。而你……奈久里，你是我的朋友。它在利用你。放下長槍。我們可以拿下整個——”
“不！它是在試我。你不是它要的。你什么都不是。我們不是朋友。神啊，你還以為我們是朋友？你以為你很特別？被選中的人？夠資格的人？太像你了。如此喀個批的自大！如此不可一世！”
奈久里向前一步。凱隱開了槍，但高速旋轉的槍桿擋開了子彈，反彈到洞窟的墻上。又接近了兩步，飛旋的槍刃將光坍手槍的槍口削下了一塊。
凱隱后手翻躲開。槍刃擦過他剛才腳下的地面。他沖向奈久里，一拳打在腹部，然后又打中咽喉。奈久里踉蹌著向后退，凱隱接上一記回旋踢，擊碎了他的下頜，把他打倒在地。
“如果……不是我……”奈久里的聲音支離破碎，“……也不會是你。其他人……正在趕來……”
“其他人？你不要動。我得給你呼叫醫(yī)療急救?！?p> 殺了他。
“閉嘴?！?p> 證明你的本質。殺了他。
“閉。嘴。”
凱隱走出洞窟，走進陽光。
你要沒時間了。做出抉擇吧。
他可以看到溫馨提示號。奈久里終究還是呼叫主艦了。它正從西面低空飛過來，六千米開外，遮住天空，掠過山脈。
來勢洶洶。炮艙紛紛打開，準備進行地表轟炸。一整支戰(zhàn)艦的船員，不論男女，全都在聽從召喚。不論男女，都認為自己具備資格。不論男女，都親自被同一個聲音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