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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聯(lián)盟之英雄手環(huán)

第一百三十八章:女警察

  堅決果斷、老練機智的凱特琳是進步之城皮爾特沃夫的一名警長。她兇猛睿智,帶著強烈的正義感,對法律絕對忠誠,一桿華麗的海科斯科技步槍不離身側(cè)。她既是一名耐心的獵人,也是城中大小罪犯的災星。

  凱特琳出生在皮爾特沃夫一個有錢有勢的海克斯技工之家。雖然她很快就領(lǐng)會了城市居民的社交禮節(jié),但閑暇時光卻更喜歡前往城市南部的荒野。她既能夠融入皮爾特沃夫的上流社會,又能在森林的泥地里追蹤野鹿的足跡,不過凱特琳年輕時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皮爾特沃夫城門外度過的。她能夠追蹤天上飛翔的鳥兒,也能用她父親的比爾吉沃特毛瑟槍一發(fā)子彈命中三百碼開外的野兔,專打眼睛。

  要說凱特琳最強的武器,倒是她的智慧和求知欲。她以父母為學習的榜樣,而她的父母也潛移默化地教她明辨是非的道理。雖然家族的工程技巧讓他們的生活富足殷實,但她的母親卻時時警告她,皮爾特沃夫充滿了誘惑,鍍金裹糖的花言巧語可能會令最仁慈的心也變得冷酷無情。凱特琳并沒有將母親的警告放在心上,因為皮爾特沃夫?qū)λ齺碚f是一座無比美麗的城市。每當去過世界上其他地方,她都會更加珍惜故鄉(xiāng)的秩序井然。

  所有的一切,都在五年后的進化日那天被改變了。

  凱特琳從一次郊外遠足回到家,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家里被洗劫一空。家里的仆人全都被殺,他的父母消失得無影無蹤。凱特琳把家里安排妥當以后,立刻啟程尋找自己的雙親。

  在城市的街巷中尋找隱藏起來的獵物完全不同于在野外狩獵,不過,凱特琳依然一個接一個地找到了闖入她家的人。這些人全都不知道自己雇主的真實身份,只知道他們會使用首字母“C”作為身份代號。這個線索最后帶凱特琳來到了一個秘密??怂箍萍紝嶒炇?,她的父母正被關(guān)在那里忍著死亡的痛苦被迫為敵對的集團工作。凱特琳救回了自己的父母,皮城守衛(wèi)們也根據(jù)凱特琳提供的信息逮捕了策劃綁架案的敵對家族首腦。她和父母回到了家,開始重建他們的生活,但凱特琳的內(nèi)心發(fā)生了重大改變。

  她親眼看到皮爾特沃夫有可能會成為險惡之地,野心和貪欲幾乎就像是走投無路的兇猛野獸。在她自己調(diào)查的過程中,凱特琳看穿了進步和科學的虛偽表象。她看到了無助的人們,看到了迷失的靈魂和孤單的個體。她還看到自己有能力幫助他們。雖然她深愛著父母,但凱特琳并不想繼承家業(yè),成為一名工匠,而是想在這繁華的大都市中另謀生路。她開始做起類似私家偵探的工作,利用她高超的狩獵技巧尋找失蹤人口或者尋回被偷的財產(chǎn)。

  在她二十一歲生日那天,凱特琳的父親送給她一桿??怂箍萍季げ綐屪鳛槎Y物。這把武器堪稱絕品,專用彈藥提供更好的穩(wěn)定性,比凱特琳擁有過的任何步槍都更精準。這桿槍還可以自由改裝,發(fā)射許多種不同類型的彈藥。從此之后,凱特琳只要外出辦案就一定會帶著它。

  凱特琳對皮爾特沃夫的隱秘角落和秘密通道了如指掌,就像她小時候能對叢林小路熟記于心一樣,因此她不僅靠這份工作賺取了體面的收入,而且還讓她接觸到了許多不同的階層和社會群體。凱特琳的工作讓她遭遇了許多離奇的事件,這也讓她掌握了許多第一手資料,特別是關(guān)于未經(jīng)驗證的??怂箍萍己碗x經(jīng)叛道的煉金科技開發(fā)成果。在接下來的幾年中,她很快就闖出了名聲,人人都知道無論瑣事還是奇聞,要想找人幫忙就去找凱特琳。

  由于凱特琳接手了一起??怂箍萍佳b置失竊案及其連帶牽出的故意傷害案,外加一系列兒童綁架案,她與一位皮爾特沃夫守衛(wèi)的探員合作調(diào)查。這位探員和她一樣也偏好接手離奇的案件。盡管線索一天天地變得更加渺茫,凱特琳并沒有放棄。她就像小狗追著骨頭一樣追查案件的線索,最后終于水落石出。凱特琳和那位守衛(wèi)追查到了一名被自己的身體情況逼得喪失理智的煉金科研者,手下雇傭了一群逃出管控的精神病人。與這群瘋子血戰(zhàn)之后,凱特琳和那名守衛(wèi)終于解救出了失蹤的兒童。二人私下的慶功酒上,他邀請凱特琳在皮城守衛(wèi)中擔任警長。一開始,凱特琳拒絕了,但最后她意識到,有了皮城守衛(wèi)的資源,她有可能會離那個神秘的“C”更進一步,這是她家庭遇襲案件中唯一的漏網(wǎng)之魚。

  凱特琳現(xiàn)在是皮爾特沃夫守衛(wèi)力量中備受尊敬的長官,守護著進步之城的秩序——重點照顧那些膽敢挑戰(zhàn)??怂箍萍嫉拙€的狂熱工匠。她最近找到一位來自祖安的新搭檔,急躁魯莽的蔚。這對不可思議的組合究竟是如何誕生的,又究竟為何能夠如此高效,一直是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更是她們的同事在酒過三巡后的談資,甚至就連那些被他們送進牢房的嫌犯也感到十分好奇。

  日之門關(guān)閉以后,鐘聲已經(jīng)過了三響,但皮爾特沃夫依然熙熙攘攘——給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凱特琳沿著發(fā)條步行街急速奔跑,在午夜狂歡的人群之中瘋狂穿梭,無暇欣賞街邊裝潢時髦的咖啡店和小酒館。晚餐會所紛紛打烊,附近畫匠游樂場里的戲院也正是散場的時刻,所以很快這條街就會非常擁擠。如果他們無法在幾分鐘內(nèi)抓住德瓦基,就相當于已經(jīng)讓他溜了。

  “看到他了嗎?”穆漢在后面大叫。

  “如果我看到了,他腦袋就已經(jīng)開洞了。”

  凱特琳肩上背著她的??怂箍萍疾綐?,子彈已經(jīng)上膛,隨時可以開火,但她需要首先找到目標,手頭這個德瓦基簡直比泥鰍還滑。他已經(jīng)劫了三個家族的工坊(目前發(fā)現(xiàn)的是三個),前后時間不到五周。凱特琳懷疑他與另外兩起案件也有關(guān)。她的直覺告訴她這背后一定有什么更大的陰謀,所以她和穆漢一直都在盯著默里奇家族的工坊,果不其然,德瓦基現(xiàn)身了。不過他們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距離很遠,當時城市照明工人正在點亮街上的路燈,凱特琳透過街對面咖啡店的玻璃中的倒影認出了德瓦基。在目光接觸的瞬間,德瓦基也認出了凱特琳,隨后開始像受驚的碼頭耗子一樣拔腿就跑。

  凱特琳一個側(cè)身滑鏟,在路口處急停下來。頭頂上路燈玻璃罩里的火苗發(fā)出溫暖柔和的光,映出了周圍行人吃驚的表情。她淺藍色的眼睛在每個人身上來回掃視,尋找德瓦基的輪廓。

  一個年輕人穿過街道向她走來,面色紅潤,神采飛揚,他向凱特琳招了招手。

  “你是不是在追人?”他問?!耙粋€帶著大帽子的?”

  “對,”凱特琳說?!澳憧匆娝??他往哪兒走了?”

  年輕人向左邊指了指,說道,“往那邊,跑的可快了?!?p>  凱特琳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興高采烈的戲院觀眾們從畫匠游樂場的方向涌出來,中間還夾雜著飲料貨攤小販和搔首弄姿的站街女。穆漢終于追上來了,汗流浹背、上氣不接下氣。他彎著腰,雙手扶著膝蓋,藍色的制服跑得歪歪扭扭,帽子也被刮到了腦袋后邊。

  “我就說他會躲進人群里?!彼诖⒌牡目障恫辶艘蛔?。

  凱特琳打量了一番面前這位熱心的路人。他身上的衣服用的是上等布料,量身定做,肯定價格不菲,不過袖口和手肘卻已經(jīng)開線磨損。她的目光充滿懷疑,這是上個季度的流行色,領(lǐng)口的款式也是一年以前的了。

  是個有錢人,不過風頭已經(jīng)敗了。

  穆漢面向人潮涌來的方向說,“走了,凱特琳!再不走就跟丟了。”

  凱特琳單膝蹲下,從另一個角度平視這條街道。鵝卵石路由于傍晚的細雨而變得濕滑,路面上全是腳印。從這個角度,她在鵝卵石表面找到了一串厚重的腳后跟的印記,只有快速奔跑的人才會留下這種腳印。不過腳印并沒有向左走,而是指向了右邊。

  “德瓦基給了你多少錢讓你胡說八道?”凱特琳問面前這位穿著過時的年輕人:“如果一塊金海都不到你就虧大了?!?p>  年輕人舉起一只手,得意地說,“其實是五塊。”話音剛落轉(zhuǎn)頭就跑,大笑著鉆進了人堆。

  “搞什么…?”穆漢話音未落,凱特琳就扭頭跑向相反的路。她或許耽誤了寶貴的幾秒鐘,不過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切知道德瓦基的目的地了。她很快就將穆漢甩在身后,這位慢半拍的搭檔是個美食家,每次地區(qū)總督送來妻子自制的點心慰問大家,他都是吃得最歡的一個。

  凱特琳跑進了一條蜿蜒的小道,她選的路徑都是廠房高墻中間很少有人走的狹窄小巷。她橫穿過人流密集的大街,被她擦到的幾個人紛紛發(fā)出不滿的叫聲。她逐漸接近皮爾特沃夫正中間的大峽谷,街道也逐漸變窄,不過她打賭自己對于皮爾特沃夫捷徑的了解一定能夠勝過德瓦基。經(jīng)過十多個拐彎以后,她來到了一條沿著峽谷修建的蜿蜒起伏的鵝卵石路。當?shù)厝税堰@里叫做空投街,因為街的盡頭坐落著轟鳴的海克斯壓力運送機,會一直運作到深夜。此刻,運送機正蹲在陰影中。

  鐵架艙還沒有打開,菱形的鐵柵欄交叉緊閉。十五個祖安人全都酩酊大醉,聚在售票亭旁邊。凱特琳要找的人不在其中。她側(cè)身蹲下,將步槍的槍管靠在一個板條包裝箱上,木板上印著米達爾達集團的商標——毫無疑問是贓物,不過現(xiàn)在沒時間開箱了。

  凱特琳用大拇指將步槍的主開關(guān)撥到豎直位置。后膛發(fā)出一聲柔和的音符,她已經(jīng)準備好進入射擊姿態(tài)。她抽出槍托,緊緊抵住肩膀,臉頰貼在胡桃木的襯板上,睜著一只眼,透過水晶鏡片觀察。

  她并沒有等太久。

  德瓦基掠過墻角,長長的大衣下擺在身后飛舞,高高的帽子讓他的剪影獨一無二。他似乎一點也不著急,顯然是認為自己已經(jīng)甩開追兵了。提著厚重的銅角皮箱的,是他的金屬增強手爪。蔚曾經(jīng)提過,那是他年輕的時候在祖安接受的某種秘密強化改造。

  凱特琳瞄準了那個丑陋的機械義肢,扣動了扳機。一股炙熱的橙色火焰從槍口噴出,德瓦基的手瞬間炸裂消失。他失聲尖叫,倒在地上,帽子從頭上翻落,皮箱也掉在地上。德瓦基抬頭張望,眼中充滿痛苦和驚恐。他看到了凱特琳,想要轉(zhuǎn)身逃跑,但凱特琳早已料到。她用大拇指撥了一下后膛上的開關(guān),再次扣下扳機。

  這一次子彈擊中了德瓦基的后背,隨后炸開形成一張電擊繩網(wǎng)。德瓦基背弓反張,失足跌倒,在地上不停地抽動。凱特琳關(guān)閉了步槍的電源,重新背到肩膀上,向地上的德瓦基走過去。電擊繩網(wǎng)的效果正在減弱,但他一時半會依然無法站起來。凱特琳彎腰撿起他掉在地上的皮箱,然后一邊搖頭一邊發(fā)出嘖嘖聲。

  “咋-咋…咋?”德瓦基一邊抽搐著一邊問道。

  “咋知道你會來這?”凱特琳問。

  德瓦基點點頭,動作僵硬滑稽。

  “你之前偷的東西全都沒什么道理,但如果把所有東西都湊起來的話,你似乎是在收集各種零件,想要制造某個版本的維什拉??怂挂蚁┗饦尅?p>  她在德瓦基旁邊蹲下,一只手扶住他僵直的身體。

  “我們都明白,那東西太危險,不合法,對不對?城里沒人敢動那種明令禁止的??怂?,不過其他地方的人,可能是諾克薩斯?他們肯定很舍得花錢吧,我猜。唯一能把那種東西運出城的人,就是祖安那些不露頭的走私販。天色這么晚,這里是唯一一條還能去祖安的路。我一發(fā)現(xiàn)你不打算在皮城過夜,那么剩下要做的只不過是比你早一步趕到,守株待兔。所以咱倆要好好談談了,跟我說說你家主子是誰?!?p>  德瓦基沒有回答,凱特琳輕笑著抓住他的身子。

  “帽子不錯,”她說。

  進化日

  塔瑪拉強迫著自己一大早就起床了——幕天席地的生活很容易培養(yǎng)早起的習慣,但如果是睡在鵝絨床墊上,還蓋著棉被褥,那就不一樣了。窗簾大開,溫暖的陽光傾瀉在三樓睡房的地板上。她到了皮爾特沃夫以后,第一天晚上是閉著窗簾睡的,結(jié)果日出過了兩個小時才醒來,搞得她非常不安,所以那天以后她一直都拉開窗簾睡覺。

  她迅速翻身下床,赤條條地走到窗前。她伸出手輕輕敲著窗戶上的彩色玻璃,指尖被油污浸得發(fā)黑,滿是厚厚的老繭。斑斕的光芒在她的皮膚上閃爍,勾勒出野狼一樣纖細而又健美的身形。即便這樣,她還是用手摸著自己的小腹,好像是在擔心脂肪的堆積。她放眼俯視,石子路上已經(jīng)有許多商販開始出攤了。他們都希望能夠抓住進化日清晨的商機。一道道鮮艷的彩旗結(jié)掛在樓宇之間,狹窄的街道充滿了節(jié)日的喜慶吉祥,這氣氛與被塔瑪拉稱之為家的城市大相徑庭。金紅相間的旗幟繡著齒輪和鑰匙,正飛舞在遠處的塔樓頂端,那里是斜坡上段的家族區(qū),也是皮爾特沃夫街道中流淌著的財富的源泉。

  想到這里,塔瑪拉臉上一笑,轉(zhuǎn)身離開窗口。她的房間收拾得井井有條,凡所應有,無所不有。工作臺角落壘著筆記本,旁邊依次擺放著各種工具、海克斯能量計和疊好的設計圖。昨天的午餐是黑面包、奶酪和水果干,原封不動地包在細布里,擺在工具旁邊。一座小型的鑄鐵熔爐巧妙地嵌在磚墻里,幾根蜿蜒的鐵管將煙塵排向屋頂。工作臺正中間是一個木頭箱子,里面的裝置花了她好幾個月的時間。設計圖用蝕刻法記錄在蠟紙上,一直藏在床墊底下,卷得好好的。

  她從床下掏出夜壺解了個手,然后麻利地用房東提供的粉盒和香露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她穿上了學工的粗布外套:樸素的緊身褲、縫了許多兜的襯衣,還有一件裹身的上衣外套。外套上裝了一套精巧的鎖鉤搭扣,只需要快速一拉就能把整件衣服脫掉。她最開始對這種設計非常不解,后來吉斯伯紅著臉告訴她,如果在工坊里干活時外套一旦著火,這套設計就能夠救自己一命。

  她站在門后的鏡子前整理衣服,將長長的黑發(fā)梳到耳后,用皮束帶和銅發(fā)夾固定好。塔瑪拉用手輕撫自己高高的顴骨,沿著臉頰滑向下巴,她對鏡中的自己很滿意??迫R特一直告訴她要注意自己的儀容,但她這個朋友還太年輕,還不懂得出眾的外表可能會帶來的危險。

  塔瑪拉將木箱放在挎包里,又帶上了細布包好的餐點、幾本筆記還有幾根鉛筆。她很緊張,但這很正常。今天對她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天,她不想失敗。

  她挪開了抵住門的椅子,扭開鎖盤,打開門閂。相比她的故鄉(xiāng),皮爾特沃夫是一座安全的城市,暴力犯罪率出奇地低。這里的居民們不用面對其他城市習以為常的暴力,但他們還沒有傻到覺得自己可以夜不閉戶。

  尤其是在進化日即將來臨的這幾個星期里。

  塔瑪拉鎖好房門,下樓途中在公寓的中央暗渠口清了夜壺。她一度好奇暗渠最后通向哪里,后來意識到屎尿都只會向下流。在祖安城內(nèi)某處,一定有一座香飄四溢的大花園。她將夜壺放在專門的清洗架上,沿著旋轉(zhuǎn)樓梯下樓來到了公共餐廳。一些學工正在吃早飯,另一些則在調(diào)整自己的設備,希望自己能夠被某個家族看中。塔瑪拉一只手扶著挎包,對自己的作品感到一陣自豪。她精確地實現(xiàn)了計劃,雖然最后收尾的處理有點不符合她苦行僧般的專業(yè)精神。

  她揮揮手,回應了幾個疲倦的問候,但并沒有停下來交談。在過去兩周里,他們之中幾乎沒人能一天睡上兩個小時,她敢說在今天的面試中肯定會有人睡著。她不想被人拉著閑扯,拉開門走到了街上,然而室外強烈的陽光卻讓她不得不站定了一會兒。

  她所住街道上的高層建筑全都由石灰?guī)r方磚和削角的木料搭建,無處不是青銅的飾面、鉛玻璃窗和黃銅的屋檐,每一面都反射著炫目的陽光。街上熙熙攘攘,人們穿著體面而低調(diào)的節(jié)日華服來來往往。信使推開路上的布告官、客棧老板和推銷員穿梭于人群之中,被推開的人們無不厲聲大吼、揮拳示威。幾個流浪修補匠在木桶上鋪好帆布,擺上了來路不明的零件,眼睛東張西望,準備好一看到守衛(wèi)的影子就立刻溜之大吉。祖安的地溝孤兒偷偷搭乘尖嘯升降機來到上面,躲在街道外側(cè)伺機而動,在過往行人中搜索著割包的目標。這些全是沒什么經(jīng)驗的小孩子,是被人從峽谷橋那邊趕過來的。橋上更容易得手,因此被強壯一些的大孩子霸占了。

  塔瑪拉一邊走,一邊留意著他們。她小心地計算著自己的腳步。雖然自己身上已經(jīng)沒什么可偷的了,但她今天最不想碰到的事情就是被地溝崽子們盯上。一間剛開門的餐廳飄出了香味,烤魚和新出爐的恕瑞瑪太陽面包讓她直咽口水,但她沒有進店,而是攔下了一個推著小烤爐的婦人,從她那兒買了一杯茶湯和一塊甜糕。這種甜食讓她有點欲罷不能。

  “進化日快樂,親愛的!”她接過一塊銀輪。塔瑪拉示意不用找了。“愿齒輪順轉(zhuǎn),可愛的姑娘?!?p>  這位婦人的口音有點奇怪,既纖薄又緩慢,似乎她有用不完的時間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不過這在邊境市場里并不罕見。這里既有皮爾特沃夫的矯揉造作,也有祖安的不修邊幅。

  “謝謝你,”塔瑪拉答道。“愿灰霾不入你家?!?p>  婦人用手指點了一下腦門和胸口,顯然她的父母分別來自上面和下面。雖然皮爾特沃夫和祖安的居民都喜歡假裝他們勢不兩立,但其實他們的命運水乳交融,只是不愿意公開承認罷了。塔瑪拉狼吞虎咽地吃掉了甜糕,然后沿著路走到盡頭,正正好好二十步,然后進入鐘表大街。她向右轉(zhuǎn),喝完最后一口茶湯,然后繼續(xù)數(shù)著自己的步數(shù),每過一個路口都核對一遍數(shù)字。這邊的建筑比她居住的學工區(qū)更加宏偉,采用拋光的花崗巖和鐵藝立柱搭建。

  許多建筑都安裝了煉金科技的門燈,跳躍的火光給清晨的空氣增添了一分干冷的化工氣味。大清早亮燈看上去好像純屬浪費,不過塔瑪拉已經(jīng)懂得,皮爾特沃夫的社會地位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一個人顯露出來的財富和權(quán)力——二者互為因果。類似的做法比比皆是:日常穿著的布料裁剪、涂料顏色的濃烈鮮艷、還有花樣百出、廣而告之的慈善事業(yè)。塔瑪拉看到許多對夫妻正在街上散步,無論是丈夫還是妻子都裝備齊全,裝飾著各種小巧精妙的機械義體。一位女士的臉上裝著植入式的下頜板,戴著寶石形狀的單片鏡。她的手臂挽著一位男士,他戴著金屬手套,柵格平面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街對面,一個穿著連體工作服的駝背男,后背上架著一臺呼吸器,液池中都裝滿了冒著氣泡的綠色液體,霧化的蒸汽裊裊騰起。

  街上其他人都用羨慕和贊嘆的目光看著他們,但她所受過的訓練讓她的雙眼不會被輕易蒙蔽。

  那兩個海克斯科技增強體是假的。

  塔瑪拉曾經(jīng)細致地研究過皮爾特沃夫的前沿技術(shù),她的學識足以鑒別真?zhèn)?。那塊下頜板只不過是成形的銀箔,用膠水粘在了她臉上,單片眼鏡也不過是普通的寶石鑒定鏡片,上面刻著的工匠印鑒也是仿的。她身旁男伴的手上只是帶了個普普通通的青銅手套,表面玻璃管里裝了某種發(fā)光藻類,肯定是來自祖安的某個培養(yǎng)塔。只有那個呼吸裝置是真的,而且那名駝背男布滿血絲的雙眼,加上連體工作服的堅韌材質(zhì)足以說明他來自祖安地下深層。

  她從鐘表大街來到了格璃威爾街,然后沿著蜿蜒的百酒大道進入恒星大街,最后來到了不可知廣場。津戴羅之球依然紋絲不動地矗立在那,自從發(fā)明家津戴羅去年神秘失蹤以后就一直如此。在這個龐大的網(wǎng)格藝術(shù)品周圍,人們正在聚集起來。這群人中有立志成為發(fā)明家的年輕人,也有已成大器的藝術(shù)工匠,還有面色慘白、止不住劇烈咳嗽的祖安人,特意為了這一天來到地上城。

  吉斯伯有一次喝醉了以后告訴過她,進化日在他的家鄉(xiāng)祖安有著另一番意味,他還順便強調(diào)了祖安才是最初的進化之城,遠在皮爾特沃夫出名以前就是。在上面,進化日紀念的是日之門的首次開啟,它標志著瓦洛蘭東西部之間的快捷貿(mào)易路線終于打通,同時也標志著貿(mào)易稅收從涓涓細流變成了滾滾巨浪,注入了皮爾特沃夫城邦金庫。而在下面,祖安會在這一天緬懷那些由于地貌巨變而殞命的人們:運河打通了東西兩側(cè)的大洋,同時也徹底淹沒了祖安的一個城區(qū)。

  同一天,卻是兩個全然不同的情懷。

  塔瑪拉穿過廣場,小心避讓著飛奔傳信的傳音管投遞員。一個上層的信使向她招手,緊接著一個飛吻。這是諾亞美·金巴,她們曾經(jīng)在夜晚的燥熱氣息中見過三次,每一次諾亞美都邀請她同眠共枕。塔瑪拉每次都拒絕了,因為繁忙的工作不容絲毫分心,但如果她今天過后依然能夠留在這,或許她會接受下一次邀請。她走到了廣場北面的拱門下,這時一位胡須濃密、戴著金屬護肩和鐵皮帽的壯漢迎面過來。他的雙臂奇形怪狀,布滿了活塞和氣動裝置。塔瑪拉立刻認出,這是一位光榮進化教團的某位布道者。他沖塔瑪拉發(fā)出一聲低吼,然后進入了廣場開始向周圍的人布道,用狂熱的語調(diào)宣揚他們?nèi)诤仙駥W與科技魔法的教義。她沒有在意,轉(zhuǎn)身走進斜方路,面向科技魔法大橋的方向,繼續(xù)數(shù)著自己的步數(shù)前進。

  整座城市似乎在她面前裂開了一道口子,一條大峽谷將皮爾特沃夫分割成南北兩半。深邃的溝壑看上去像是源自古代的自然地質(zhì)運動,但其實當代世人親眼見證了裂痕的誕生,絕不是自然力量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類目空一切的傲慢和掌控自然元素的欲望造就了它。塔瑪拉非常欽佩那些親手執(zhí)行這一魯莽計劃的人,他們必定具備無比強大的意志力,才會認為裂地聚海、毀掉半個祖安城是換取未來發(fā)展的合理代價。

  科技魔法學院的高塔狂放不羈地從峽谷中探出頭來,頂端用搖擺的吊橋和粗壯的鐵索固定在峽谷上段。每當強大的海風吹過峽谷,鐵索就會像琴弦一樣彈響。峽谷間的主干道是一座壯觀的拱橋,用鋼鐵和石塊砌成。皮爾特沃夫南北城區(qū)之間來往的人在橋上摩肩擦踵,諸多葡萄酒商販和果脯甜品攤主寸步不讓,在橋中間形成了狹窄的瓶頸,過往行人紛紛破口大罵。一些徹夜狂歡的醉鬼被守衛(wèi)推搡著向前走。皮城的守衛(wèi)們都穿著藍色制服夾克、黑亮的皮鞋和格紋褲子。換做其他任何一座城市,他們這身打扮簡直滑稽得可笑。但在這里,這種程度的華而不實簡直可以說是樸素。地溝孤兒帶著鋒利的戒指在人群中跑來跑去,那些狂歡的醉鬼里面會有不止一人回到家里時只剩下被劃破的空錢包。

  大多數(shù)家族宅邸和他們戒備森嚴的工坊小區(qū)都坐落在北部城區(qū)。而今天的人流也在涌向北側(cè)。她看到許多學工正往那個方向去,每個人都護著自己的發(fā)明就像母親護著剛出生的嬰兒。塔瑪拉走到了橋頭,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一般情況下她并不恐高,但皮爾特沃夫和祖安之間高度實在懸殊,讓人不由自主倒吸涼氣。

  橋頭兩側(cè)有兩座穿著長袍的官員雕像,一個代表著財富的精神,另一個代表誠實的真諦。塔瑪拉從兜里翻出一枚銅圈,放在了第一座雕像向外伸展的手心里。硬幣的重量觸發(fā)了內(nèi)部的機關(guān),雕像的手指合實蓋住了硬幣。等手掌再度張開的時候,硬幣已經(jīng)不見了。

  “我總是會選旁邊那個,”她身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長相英俊、頭發(fā)黝黑、皮膚順滑,這是富有的標志。他的口氣透出昨晚的微光酒的味道。“既然要花錢,就該買你缺的東西?!?p>  塔瑪拉沒有理睬他,繼續(xù)向前走。

  他跟在她后面窮追不舍,一半是因為宿醉未醒,另一半是因為錢包太鼓。

  “喂,稍等一下,不要這么粗魯嘛,姑娘?!?p>  “我一點也不粗魯,我在趕路,我不想和你說話,”她說。

  他跟著她上了橋,放聲大笑。相當于是告訴她,他覺得遇到了挑戰(zhàn),他覺得這個人可以用幾塊金海買下。

  “啊,你是個學工啊,對吧?”他終于認出了她的衣服,看到了她肩上的挎包?!罢s去參加面試,嗯?想要哪位技工看上,攀上一個大家族,對不對?”

  “雖然跟你沒什么關(guān)系,不過沒錯,”她答道,心里暗暗希望他能夠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屑,識趣走開。結(jié)果相反,他加快了腳步,搶著站在她面前擋住了橋面的過道。他對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就像是在市場里挑牲口似的眼光。

  “你這小妞挺養(yǎng)眼的。瘦了點兒,不過萊卡波羅餐廳吃上幾頓就能調(diào)理過來,嗯?怎么樣?今天是進化日,每個人都應該找點樂子,對吧?”

  “沒興趣,”塔瑪拉一邊說,一邊將他推開?!皠e擋道,離我遠點?!?p>  “你可聽好了,妹子,我名叫塞拉·奧拉布洛克薩斯,城北的好多權(quán)貴大亨都跟我熟,”他繼續(xù)用身子擋住她的路?!敖裉焐衔缒愫煤门阄?,我就會為你美言幾句,保證給你的面試加分,你懂我的意思吧?”

  “不,謝謝,”塔瑪拉說道,她知道這場對話會變成什么樣了。他伸手去抓她的胳膊,但是她在半空中就鉗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扭,疼得他發(fā)出一聲驚叫。如果她稍微再用一絲力量,他的手腕就會像火柴棍一樣斷掉。她扭著他的手腕將他逼到大橋的欄桿旁。這時的她完全忘記了恐高,將塞拉·奧拉布洛克薩斯緊緊按在齊腰高的石頭欄桿上。

  “剛才我好言相勸,請你離我遠點,”她語氣平和地說,手上的力道絲毫不減,塞拉從嗓子眼里擠出一聲嗚咽。“現(xiàn)在我再說一遍,或許態(tài)度不夠好。離我遠點,不然我就把你推下橋,等他們在祖安的房頂發(fā)現(xiàn)你變成一攤爛肉的時候,只會把你當成上了橋就走不直的醉鬼。明白了嗎?”

  他點了點頭,疼痛讓他無法開口。

  “我不需要你的‘美言’,也不需要什么‘加分’。我很擅長自己的專業(yè),行或不行我都憑自己,謝謝你?,F(xiàn)在給我笑一個,然后滾回家醒酒。以后再打算對女士無禮,別忘了剛才的事情?!?p>  塞拉·奧拉布洛克薩斯抽回手腕,喘著粗氣。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察到他氣急敗壞地想要還手,但她眉毛一翹,他就立刻冷靜了下來。他一邊活動著手腕,一邊跑回來時的方向,塔瑪拉疲倦地嘆了口氣。她看到了一群地溝孤兒在橋?qū)γ媾腔玻龥_著塞拉逃跑的方向點點頭。小竊賊們心領(lǐng)神會地追了上去。

  “剛才怎么回事?”一個年輕的聲音在她身后問到。

  塔瑪拉緊繃的身體漸漸軟化,她控制自己的四肢放松下來。塞拉剛才看到的冷峻從她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友好的微笑。

  “沒事,”她轉(zhuǎn)身回頭,看到了吉斯伯和科萊特?!熬褪且蛔砉恚肽梦遗雠鲞\氣?!?p>  “你遲到了,”吉斯伯一邊說,一邊指向橋下一百英尺開外的一座灰暗的機械鐘塔?!翱?。”

  “你說什么呢?”塔瑪拉問。“老餓鬼的時間已經(jīng)好幾年都走不準了。”

  “的確,”他想要裝出生氣的樣子,不過他的眼睛里只透著迷戀。“但我們約的是在老餓鬼的影子蓋過科技魔法學院塔之前?!?p>  他指著的方向,那座神秘鐘塔的影子輪廓已經(jīng)蓋住了學院塔下層的試驗室,泛著綠光的灰色煙霧正在從角落的管子泄出?!翱吹搅藛幔俊?p>  塔瑪拉微笑著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他看著她的手,即使真的有什么憤怒,現(xiàn)在也都煙消云散了。

  科萊特翻了個白眼說,“走吧,該動身了。吉斯伯可能會傻乎乎地原諒你遲到,但米達爾達家可不會。他們會在第三遍鐘響的時候關(guān)上大門,我們到橋頭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第二響了。”

  米達爾達家族的宅邸距離北側(cè)橋頭并不遠,不過街道非常擁擠,而且前去面試的人會有很多。

  “你說得對,”塔瑪拉說著提了提挎包,拍了拍里面的裝置。“讓那些有錢的狗雜種們見識一下我們的作品吧。”

  米達爾達的家族豪宅用雪白的巖石砌成高墻,屋頂用精煉鋼材搭建。長長的墻上布滿壁龕,里面擺放著家族成員的銅鑄半身像,其中包括目前的家主,賈古·米達爾達。數(shù)十名焦急的學工正聚集在門前,每個人都帶著自己最得意的發(fā)明,希望能夠通過面試和這個著名的家族簽一份勞役契約。人們表現(xiàn)出的禮貌讓塔瑪拉十分喜歡,每個學工都盡量不碰到周圍人的作品。

  有一些人穿著米達爾達家族代表色的制服,配備了刀劍和長槍,守在入口處,查驗每個申請人的證單文書,隨后放行入場。塔瑪拉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對他們的專業(yè)和細致感到欽佩。有幾人被拒絕入場,他們有的是證單印章不標準,有的則是完全偽造。這些人并無任何怨言,全都順從地聳聳肩,乖乖離開了。

  輪到他們的時候,塔瑪拉、科萊特和吉斯伯全都順利地進去了。科萊特主動負責,擔保他們的證單全都符合規(guī)定,這個年輕人非常注重細節(jié)。塔瑪拉相信這個品質(zhì)必將讓科萊特在未來的幾年中脫穎而出。

  他們剛進門,皮爾特沃夫金庫的第三遍鐘就敲響了,塔瑪拉覺得后頸的汗毛突然立了起來。過去的幾年中她已經(jīng)學會相信這種直覺,所以她停下來假裝整理背包的帶子,順勢回頭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道。一個女人坐在噴泉的大理石邊緣,身上松垮地披著一件皮城警長的外套,頭上戴著一頂訂做的帽子,帽沿的影子蓋住了五官的細節(jié)。她一只腿翹起一定角度,一只手肘搭在腿上,掃視著門前聚集的學徒。她的肩上扛著一桿長管步槍,看上去就像是一枚閃亮的寶石鑲嵌在銀絲織成的網(wǎng)格中。她的雙眼停留在塔瑪拉身上,塔瑪拉趕緊轉(zhuǎn)身,避開了她的視線。

  塔瑪拉知道那種眼神:那是獵人的眼神。

  大門關(guān)上了,她趕上了科萊特和吉斯伯,他們正和其他二十多人一起目瞪口呆地看著屋子中間。塔瑪拉第一眼看過去覺得不過是一架普通的馬車車廂,不過隨后她留意到了下方主軸上的??怂箘恿ε?,還有連接前后輪軸的金銀布線。動力艙正在放出柔光,塔瑪拉感到自己舌尖泛起一股銅銹的味道。

  “這是自驅(qū)動機車,”吉斯伯說,“是烏貝蒂的設計,如果我沒看錯?!?p>  “不會吧,”塔瑪拉說?!八粸閯P沃爾德家族工作?!?p>  “并沒有很久,我聽說,”柯萊特說。

  “你的意思是?”吉斯伯問到。

  “工坊附近有傳聞,說米達爾達的一位情報員偷走了一份設計圖,”柯萊特逐漸放低了聲音說。“聽說后來搞得很血腥,碎尸萬段了,之類的。有人說托萊克家想要挖走她,不過凱沃爾德家當然不會承認任何事?!?p>  “是啊,他們當然不會承認了,”塔瑪拉話音未落,通往主宅的漆黑大門打開了?!白约沂紫そ车脑O計被偷,這種事情顯得他們很無能?!?p>  一名管家走出門,手里拿著一根長長的黑色手杖,身上穿著暗紅色和金色的制服,這是米達爾達家族的顏色。他帶領(lǐng)學工們前往主宅,一路上經(jīng)過了陳列藏品的接待室、豪華奢侈的會客廳和寬敞的畫廊,期間塔瑪拉身邊的贊嘆聲不絕于耳。這個家族毫不遮掩地將財富展示給所有人,足以覆蓋整面墻的肖像畫用金框裝裱;花重金從恕瑞瑪古墓里運回來的獸首戰(zhàn)士雕像;還有帶著艾歐尼亞標志性設計的異域武器。地面全都用明亮的大理石板鋪就,樓梯寬敞宏偉,使用整塊弗雷爾卓德鐵木板材拼接,年輪清晰可見。

  塔瑪拉明白,這所宅子里面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在用精湛的工藝威脅和提醒著訪客,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成就在米達爾達的收藏面前有多渺小。她抬頭剛好瞥見最后一眼,一個女人穿著灰色拖地長裙,上面還點綴著暗紅色皮質(zhì)流蘇,身后跟著另一位管家,從錯層的樓梯口路過。她的皮靴跟在地板上敲擊出奇怪的金屬響動。她向下看了一眼學徒人群,嘴角拂過一抹鬼魅的微笑,消失在視線中。

  最后,管家把他們領(lǐng)進了一間中等大小的等候室,地面鋪著平行交錯的地板,屋里擺著一臺李維克座鐘,采用象牙和珍珠母打造,保持時間分秒不差。屋子盡頭一對黑漆漆的門莊嚴肅穆,與視線的高度平齊的位置留著一扇閘窗。管家用手杖敲了敲木質(zhì)地板,示意所有人坐到靠墻的長椅上等候。

  “被念到名字的,進入面試間,”他開始說?!白叩街v臺前,報上姓名。簡單介紹你要演示的內(nèi)容,然后解釋原理的梗概,我再強調(diào)一遍,梗概。米達爾達家族博學的工匠們將會對你做出評判,他們毫無疑問比你們更內(nèi)行。我個人建議你們盡量簡短地回答問題,因為他們很容易不耐煩。如果你成功了,走左邊的門。如果你沒有成功,走右邊的門。就是這樣,祝好運。”

  管家這段話已經(jīng)說過很多遍了,但塔瑪拉用心聽進了每一個詞。她一只手扶住挎包,告訴自己,無論何時,這里面的裝置都足以幫她贏得任何皮爾特沃夫家族的青睞。她和吉斯伯、科萊特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兩個都很緊張,她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跳也在加速。她已經(jīng)為進化日的面試準備了這么久,可一想象到自己可能在最后一步搞砸一切,就不禁一陣燒心。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于是她微笑起來。這種感覺將會讓她保持機敏和專注。她握住吉斯伯的手,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汗珠已經(jīng)布滿了額頭,回應了一個勉強的微笑以示感謝??迫R特直直地望著前方,掃視著對面坐著的學工們,顯然是在猜測誰會入選、誰會被淘汰。

  黑門上的閘窗打開了,所有人都立刻緊張起來。里面的人叫出了一個名字,一個年輕女孩站了起來。門從另一邊打開,她緊張地鉆進去。一股陳年舊木的霉味飄了出來,帶著面試間里的氣氛,塔瑪拉開始想象里面的樣子。

  又有六名學工進去了,之后就輪到他們??迫R特是第一個。她堅決地站起身,呼出一口氣,頭也不回地穿過了黑門。

  “她沒問題的,”吉斯伯悄悄地說?!耙欢]問題。”

  “你也是,吉斯,”塔瑪拉說,雖然她擔心他會緊張過度。這個祖安來的孩子手藝很好,但他緊張的神經(jīng)很容易在皮爾特沃夫名望貴族面前對他產(chǎn)生不利影響。

  又有兩個學工被念了名字。塔瑪拉看看鐘,發(fā)現(xiàn)每個人面試的時間越來越短。米達爾達家族的博學的工匠們是不是已經(jīng)開始不耐煩了?這對其余的學工是好是壞?

  當吉斯伯聽到自己的名字的時候,他是從長椅上跳起來的。他差點就把他的背包摔在地上,不過在最后一刻抓穩(wěn)了。他面紅耳赤,滿頭大汗。

  “深呼吸,”塔瑪拉向他建議道?!笆裁磫栴}都難不住你。你的作品很好?!?p>  “能過關(guān)嗎?”他問。

  塔瑪拉覺得自己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但她還是點頭說,“能。”

  他穿過了門,隨后其他學徒陸續(xù)被念到名字,最后只剩下塔瑪拉自己。等候室已經(jīng)空了,但她還是覺得有人在看著自己。當她最后聽到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如釋重負。她讓自己冷靜了一會,然后轉(zhuǎn)身進門,走進了面試間。

  大門另一側(cè)的房間是圓形的,照亮整個房間的是無數(shù)發(fā)光的小玻璃球,全都懸在燭臺上方。每個燭臺都被雕成了張開的雙手的形狀,似乎是在給世界散播光明。面對如此自大的裝飾,塔瑪拉盡力忍住了嘲諷的欲望。這個房間是專門用于演講的場所,圓弧形的長椅座位呈階梯狀向后方攀升延伸。正中間是一架樸素的木質(zhì)講臺和一張工作臺,房間兩側(cè)各有一扇門。成功是左邊,失敗是右邊。

  階梯長椅至少有一百個座位,不過她面前只坐了五個人,兩男三女,全都穿著工匠大師的暗紅色長袍。他們正在用鍍金的羽毛筆在巨大的記事本上寫著什么,刮擦紙面的聲音在房間出色的回音設計下聽起來一清二楚。他們每個人都有一件海克斯科技增強體真品。她可以感覺到他們想要盡快結(jié)束這場面試。

  “姓名?”其中一個女人頭也不抬地說。

  “塔瑪拉·羅塔利”

  “你要演示什么?”其中一個男人問道。他的嘴唇紋絲未動,脖子上箍著一個銀絲網(wǎng)面的頸托,聲音不自然地帶著金屬的質(zhì)感。

  塔瑪拉把她的挎包放在工作臺上,拿出了她的作品。一套導線在一個正方體里有序地交織,中心是個覆以酸蝕紋路的球體。

  “我稱之為??怂雇沫h(huán)增幅器?!?p>  “設計目的?”他再次發(fā)問,機械般的發(fā)音讓塔瑪拉非常不舒服,她極力壓抑自己不要表現(xiàn)出來。

  “通過控制一枚水晶的性狀,從而以指數(shù)級放大它的輸出效果,超越目前的一切手段?!?p>  她的語氣非常平和,但措辭上的狂妄已經(jīng)足夠刺耳。五位工匠大師現(xiàn)在全都抬起了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他們對學徒的自吹自擂可能已經(jīng)司空見慣了,但她語氣中的自信顯然提起了他們的興趣。

  “如何實現(xiàn)呢?”一個頭發(fā)雪白的男人問道。他有一只義眼,像寶石一樣精心切割出多個平面,嵌在陶瓷片中間,固定在他遍布燒傷疤痕的臉上。

  “水晶的幾何形狀非常重要,轉(zhuǎn)動的軸心也同樣重要?!彼斃贿呎f,一邊打開裝置中心球形結(jié)構(gòu)的艙門,展示出里面精工細作的托架。球心頂端垂下精致的金屬鏈條,就像昂貴的項鏈一樣,正期待著拴上一塊能量水晶。“我的裝置能夠讀取轉(zhuǎn)動速度和軸心的偏角,隨時進行調(diào)整,以獲得最優(yōu)化的能量輸出?!?p>  “荒謬,”一個裝了人造手臂的女人說道。她的目光非常銳利,只有那種見慣了學生的異想天開,并且否定了全部想法的學術(shù)專家才有這樣的眼神?!八п尫拍芰康乃查g絕對來不及進行任何程度的調(diào)整。帕拉文曾在兩年前做過同樣的嘗試,幾乎毀掉了半個金匠區(qū)?!?p>  “無意冒犯,夫人,但我有異議。”

  “你有什么異議無關(guān)緊要,學工。你能證明嗎?你能演示你的理論嗎?”

  “我相信如此。”塔瑪拉回答說。

  “科學的基礎(chǔ)不是相信,”那名女人說,似乎是在教訓某個執(zhí)迷不悟的孩子。“我們需要實踐的證據(jù)?!?p>  “我可以?!彼斃攀牡┑┑卣f。

  那個女人看上去依然充滿懷疑,但她點點頭說,“好吧,你可以開始了。”

  塔瑪拉旁邊的工作臺上,一道艙門滑開,一個雕花置物臺緩緩升起,上面放著一小塊切割好的水晶,內(nèi)里透出藍寶石的光芒。

  一塊??怂箍萍妓?。

  這款水晶還不及她指甲大小,但它卻代表著未來。

  它能讓皮爾特沃夫家族坐擁統(tǒng)治世界的能力,只要他們有這個打算。目前只有他們才有能力高效地制造出??怂顾В恍枰ㄙM數(shù)年的時間才能產(chǎn)出一塊。眼前這塊水晶只剩下很少的能量了,但它依然蘊含著無法估量的潛力,也凝聚著令人無法想象的價值。

  她也沒想到它竟然這么美。

  “好吧,請開始吧,”那個面帶燒傷疤痕的男人說?!白屛覀冮_開眼?!?p>  她從置物臺上端起了那塊水晶,觸感溫潤柔和,還帶著一絲極難察覺的細微震動。它比看上去重很多。塔瑪拉小心翼翼地將水晶放進球形艙中,用纖細的鏈條固定住位置。她檢查了一遍,確保每個環(huán)節(jié)都已經(jīng)穩(wěn)妥,然后關(guān)緊了艙門。正方體頂端是可動的機械結(jié)構(gòu),用來旋轉(zhuǎn)裝置內(nèi)部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零件。她將核心接觸點調(diào)整到了合適的位置。

  裝置開始發(fā)出低沉的聲響,導線環(huán)路接收到了水晶內(nèi)部的能量,柔和的藍光從內(nèi)部漫射而出。塔瑪拉看著自己的裝置開始轉(zhuǎn)動,不禁露齒而笑。低沉的機械噪音逐漸變大,她嘴里也泛起了愈加濃重的金屬腥味?,F(xiàn)在聲音越來越大了,有點讓人擔心,而且像波浪一樣起伏。

  房間周圍的小光球的亮度隨著她的裝置中的線圈噪音一同漲落。而她的裝置這時已經(jīng)開始在工作臺上動了起來。劇烈的震動讓它左右上下?lián)u擺不定。能量的閃光開始伴隨著爆裂的聲音迸出球體,像逆行的閃電一樣從頂面射出電光。

  “關(guān)了它,羅塔利小姐!”

  塔瑪拉伸手摸向她的裝置,但是一記藍色的光鞭抽了出來,在她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憤怒的紅印。她退了幾步,不敢靠近迅速失控的裝置。

  “不行,”塔瑪拉驚慌失措?!八鼉?yōu)化的速度太快了!”

  她一早就預料到會這樣,不過她希望至少自己的改進不會失敗得如此慘烈。一道藍色電弧從裝置里射出,竄向一枚小光球。小光球炸裂開來,白熱的光點像下雨一樣從天而降。

  又是一次電弧,緊接著還有三次。很快,屋子里的光源就只剩下塔瑪拉崩潰邊緣的裝置里激烈反應的藍光了。那位安裝義肢的女人站起來做了一個握拳的姿勢,隨著一陣金屬的滑動,整張工作臺都降到了地板下,然后立刻閉合起來?;畎彘T的邊緣縫隙透出一縷強光,同時從腳下傳來一聲劇烈的悶響。

  “安全防爆間?!彼斃匝宰哉Z,暗自慶幸她的裝置沒有早幾秒鐘爆炸。

  “是的,羅塔利小姐,”女人說著坐回自己的座位,拿起鍍金羽毛筆?!霸谖覀兠媲斑M行這種危險演示的學工,你覺得自己是頭一個嗎?”

  “應該不是,”塔瑪拉答道。她很失望,但并不意外。這本來就是預料中的結(jié)果,除了那些專家們的倨傲無禮差點兒讓她忘了自己本來的目的。

  裝著義眼的男人在自己的手賬上繼續(xù)寫字,頭也不抬地說。

  “你知道自己該走哪扇門吧?!?p>  離開米達爾達宅邸的路遠沒有剛才進去時那么華麗。穿過最右面的門,立刻是一條毫無裝飾的石頭走廊,打穿了懸崖的巖石一路向下,盡頭是一扇鋼鐵柵欄門,強度足以經(jīng)受攻城錘的沖撞。一個肌肉壯碩的看門人,安裝了??怂挂簤簞恿κ直?,頭上戴了模仿頭盔的增強體或者模仿增強體的頭盔。這個人打開了門,還沒等她完全走出去,就狠狠把門關(guān)上了。

  這扇門外是一條城市下方的偏僻街道,順著這里能夠走回到懸崖邊。還沒到祖安,但也不完全屬于皮爾特沃夫。街道上鋪的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塊,空氣中彌散著輕薄的祖安灰霾。吉斯伯靠在一堵殘破的磚墻坐在地上,他的裝置被摔得破破爛爛,七零八落地躺在他腳邊。

  他看到她以后笑了起來,問:“不順利?”

  “不太順利。”

  “怎么了?”

  “炸了?!?p>  他驚訝地瞪大雙眼。大笑一聲然后趕緊用手捂住嘴。“對不起,不該笑的。炸了?”

  她點頭笑了笑。然后他又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我的也就是碎了而已,”他說。“不過無所謂。米達爾達怎么可能讓一個祖安佬和他們平起平坐呢!”

  她沒有關(guān)心他的自嘲,而是問他:“你看到科萊特了嗎?”

  吉斯伯雙眼放光,看來是個好消息。

  “沒。我覺得她成功了?!?p>  塔瑪拉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

  “好吧,至少有一個人選上了,”她說。“所以,借酒澆愁怎么樣?畢竟今天是進化日。既然我們差點崩了那幫博學的專家們,我覺得我們應該犒勞一下自己。”

  一個身影映入眼簾,在遠處街巷的燈光下顯出輕盈纖細的輪廓。她周圍還跟著別人,不過都不如她那樣顯眼,因為只有她肩上扛著那支長管步槍?,F(xiàn)在,這支槍的槍口一動不動地瞄著塔瑪拉的頭。

  “對不起,羅塔利小姐,”她就是今天早些時候與塔瑪拉打過照面的警長,“可是我覺得你今天的酒喝不成了?!?p>  吉斯伯的抗議完全沒有效果,警長和她的手下把塔瑪拉帶走了。他沒有勇氣跟在后面,塔瑪拉很是欣慰。她不想把他牽扯進來。她被一步一步推搡著向懸崖邊緣走去,一路上她不止一次地以為他們要把自己扔下去。

  但這里是皮爾特沃夫,這里的人按章辦事。在她的家鄉(xiāng),她可能肚子上已經(jīng)插了一把刀,或者已經(jīng)在空中等著被下面城市屋頂?shù)募獯檀┏扇獯?。恰恰相反,他們走進一條懸崖邊上的街道,沿著懸崖蜿蜒通向索道纜車,而索道纜車又通向橫穿城市中間繁忙的運河上的埠頭。

  “你要逮捕我嗎?”塔瑪拉問道。“我犯什么事了?”

  “真的假的?你要裝傻嗎?”警長問:“我們已經(jīng)搜了你的房間,查到了所有證據(jù),海克斯科技日志,還有圖紙?!?p>  “我是學工啊,”塔瑪拉說。“我本來就應該有圖紙的?!?p>  他們到達了一個鐵鑄的平臺,連著幾條通向海邊碼頭的索道。上百條船在運河中排著長隊,停在日之門高大的影子下,東西兩側(cè)大洋在這里連通。有些船只僅僅是路過,另一些則停在港口卸下來自遠方的貨物,再裝上皮爾特沃夫和祖安的特產(chǎn)。塔瑪拉看到了弗雷爾卓德破冰船、諾克薩斯的三桅軍用船、恕瑞瑪?shù)墓任镓洿?,還有幾條很可能是來自賊窩比爾吉沃特。

  監(jiān)護著一切船只的,是皮爾特沃夫的海軍艦隊:流線型設計、烏木船體、兩側(cè)都有船槳和鐵皮包裹的沖錘。有傳言說這些船的動力不只是靠槳手劃動,而且每一艘都裝備了許多強大的海克斯科技武器。塔瑪拉不知道傳聞的真假,不過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相信這些傳聞。

  她還沒從戰(zhàn)艦帶來的震撼中緩過來,三名警長的手下就把她押進了升降梯,緊緊地抓住她——根本沒必要弄得這么疼。

  “或許你真的是,不過我沒見過哪個學工會把如此精細的皮爾特沃夫地圖藏在自己的設計圖里。我是凱特琳,我走暗道走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我對這座城市的了解勝過大多數(shù)人。但我承認,你的繪圖本領(lǐng)高明得要死。即使是蔚,拿著你的圖紙,也能閉著眼睛在皮爾特沃夫隨便轉(zhuǎn)圈不怕迷路?!?p>  “我腦子慢,沒跟上,”塔瑪拉說道,凱特琳沒有理會,拉動一根拉桿,斜坡升降梯開始緩緩下降。

  “對啊,你又不是跟屁蟲,更像是開路的對吧?”

  “這話又是什么意思?”

  警長沒有回答。塔瑪拉不停地搖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您看,我發(fā)誓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她的聲音開始嘶啞,呼吸因為啜泣變得急促。“求求你,我只是個討生活的學工。父親留給我的錢很快就要花完了,米達爾達家的技師是我最后的機會。不然我就要把自己賣給祖安的煉金鋪子了。求您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的哀求是對牛彈琴,警長和她的手下都沒有理會她聲淚俱下的乞憐。升降梯繼續(xù)下降,最后停到了碼頭邊上。聳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艘恕瑞瑪大帆船,吃水線高高在上,里面的貨物剛剛卸空。塔瑪拉看到自己的全副身家全都裝在一個裝卸谷物用的金屬推車里。她的日志和計劃圖卷都在里面,紙張凌亂不堪,數(shù)月的辛勤勞動就像垃圾一樣被隨意地堆在一起。她聞到了油的味道,立刻明白了接下來的事情。她突然用力掙脫束縛,雙膝跪地,倒在凱特琳面前。

  “別!求您了!不要,”她嚶嚶地哭著?!扒笄竽?。行行好!”

  凱特琳沒有理睬。她走到推車旁邊,從路過的搬運工手里拿來一支點著的煙斗,往推車里磕了一些燃著的煙葉。浸滿油的紙張砰地一聲燃燒起來,塔瑪拉的書稿和圖卷全都被烈火很快地吞噬了。不到幾分鐘,一切都化為了灰燼。塔瑪拉的心血變成了冒著煙的余燼。她朝凱特琳的腳邊吐了口唾沫。

  “見鬼去吧,”她厲聲說?!霸富姻簿瓦M你家!”

  “演得不錯,”凱特琳說著,把塔瑪拉拉起來站好?!澳氵@口音裝的很像。值得稱贊。有土話、有感情,可惜我聽過這座城市里的每一種聲音,從上到下,就是沒聽過你這種。你知道嗎?要想以假亂真,還得把你老家的那股黑煙味和惡毒勁兒去一去?!?p>  “你到底在說什么?”塔瑪拉辯解道?!拔议L在皮爾特沃夫上城區(qū),我是金庫邊上玩大的孩子,每天對著黃道地庫抬頭不見低頭見!我發(fā)誓我沒有說謊!”

  凱特琳搖了搖頭,她已經(jīng)厭倦這場游戲了。

  “還嘴硬,你的口音的確很像,但蓋不過諾克薩斯那種趾高氣揚的腔調(diào)?!彼贿呎f一邊用手指戳著塔瑪拉的胸口?!拔抑滥闶鞘裁慈?。沒錯,我聽過篝火邊的故事,關(guān)于諾克薩斯的戰(zhàn)爭石匠,專門潛入敵人領(lǐng)土刺探情報。你們擅長的就是畫地圖,尋找最快的行軍路線,為大規(guī)模的入侵提前鋪路。”

  塔瑪拉還沒來得及否認,凱特琳的手下就押她走讓了舷梯。他們把她交給了兩名皮膚黝黑的恕瑞瑪?shù)犊?。這些冷漠的殺手,半塊銀輪就能讓他們賣掉自己的老母。

  “你別再回到皮爾特沃夫,”凱特琳說著,將步槍靠在臂彎?!叭绻以倏吹侥?,我就一槍打穿你的頭。懂了嗎?”

  塔瑪拉沒有回答。她知道凱特琳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認真的。

  “關(guān)在底下,然后扔到卑爾居恩,隨便哪個破爛地方,”凱特琳對船長說道。“或者出海之后走遠了再把她扔下船,你隨意?!?p>  當他們把她放到甲板上的時候,船已經(jīng)離港很久了。想要游回陸地上已經(jīng)不可能了,不過塔瑪拉并不打算下水。她看著珠光寶氣的皮爾特沃夫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憂傷的是別離,但欣喜的是任務終于完成了。

  她精心準備的計劃和圖紙付之一炬實在可惜,但這樣的風險一直都在,而且她也能完全憑著記憶重新畫出來。她閉上眼睛,開始進行冥想訓練,讓她在腦海里再次回到皮爾特沃夫夜晚的街道上,查著步數(shù),在心里畫出每一個路口、街道和蜿蜒的窄巷。

  她仔細回憶了自己留下的蛛絲馬跡,思忖著究竟是哪一條線索讓凱特琳抓住了他,但她又一想,這些都無所謂了。這位皮城的警長很聰明,但塔瑪拉始終都有一種感覺揮之不去,她覺得真正發(fā)現(xiàn)她的人并不是凱特琳。這個念頭讓塔瑪拉憂心忡忡,因為這意味著皮城里面有哪位她不知道的人,老謀深算,足以揪出一名戰(zhàn)爭石匠。

  無論那個人是誰,也無論他們自認為有多了解石匠會,還有一件事他們沒有意識到。

  戰(zhàn)爭石匠從來都是兩人一起行事。有的時候需要犧牲其中一人,好讓另一個在別國的土地上隱藏得更深。

  塔瑪拉自顧自地笑了,她已經(jīng)開始想象,在米達爾達家族中心服侍的科萊特能夠為諾克薩斯收集多么重要的情報。

  她放松地躺在空麻袋鋪成的床上,安心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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