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5年9月14日,距安裝程序最后期限還有27天4小時15分鐘
上午一次休息時,迪恩走進(jìn)一個休息室,準(zhǔn)備和山羊胡子阿爾托商量越獄需要的東西。
在嘈雜的休息室里,阿爾托正平靜地坐在角落的一個座位,拿著本快翻爛了的綠色筆記本——那是阿爾托唯一從集中營外面帶來的東西。
周圍圍著幾個年輕人坐在長椅上,聽著阿爾托在講些東西。
幾個年輕人聽得入神,迪恩也不忍打擾,安靜地坐到旁邊,聆聽阿爾托。
阿爾托講的大概是自己年輕時參軍的故事,他講的大概是那些艱苦卓絕的戰(zhàn)斗,軍伍情深,見聞趣事,振奮人心的勝利,并沒怎么提及自己當(dāng)聯(lián)盟臥底的事。
故事罷了,那群興致勃勃的年輕人有些意猶未盡,邊討論那些精彩的片段邊散去了,留下阿爾托默默地低頭沉思著。
黯淡渾濁的眼神中,有對過去的緬懷,有烈士暮年老驥伏櫪的傷感,又多了些陳年舊事的傷痛。
過了許久,迪恩才開口。
“阿爾托……”
“嗯?”阿爾托的思緒一下調(diào)回來了,眼神中的光芒再次出現(xiàn)。
“我這次來想確認(rèn)一下守衛(wèi)制服和ID卡的事情?!?p> “哦,那個啊……”
阿爾托抬頭看了看迪恩,說話過程中慢慢把目光轉(zhuǎn)向地面,依舊還有一半的思緒沉浸在思考中。
“我前天跟外面那個小姑娘聯(lián)系上了,放心好,ID卡明天就能送到,守衛(wèi)服二十天后也能送進(jìn)來。”
“成,那我就放心了。”迪恩長舒一口氣。
恰逢這是工作鈴打響了,囚犯們陸陸續(xù)續(xù)離開休息室,只剩下迪恩和阿爾托兩個人。
他站起身來轉(zhuǎn)身剛沒走幾步,被阿爾托沙啞的嗓音叫住了。
“迪恩……”
迪恩停在門口,沒有回頭,低著腦袋,臉上的表情如凝固一般。
阿爾托望著迪恩,從眼神看像是有求于迪恩,可阿爾托遲遲沒有開口,目光有些無力。
站了許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頓時變得十分尷尬。
阿爾托猶豫了很久,直到艾琳和肯尼隨著生病的囚犯跑離休息室的走廊,阿爾托才開口出音,迪恩馬上就斬釘截鐵地說。
“這事我沒法幫你,阿爾托,我是來救艾琳一個人的,頂多拉上一個肯尼?!?p> 阿爾托沒再說什么,只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失望地看著迪恩奪門而出的背影。
迪恩回到裝卸區(qū),靠著潛意識驅(qū)動著自己把成堆的物資箱一個個搬進(jìn)附近的集裝箱里,腦子里一直在想著阿爾托沒說完的話,思緒根本不在越獄或是集中營的工作上。
一連幾個小時都是如此。
“怎么著?”約翰把一個沉甸甸的木箱子放在鐵板上,邦的一聲差點(diǎn)讓迪恩一哆嗦。
“沒什么……”迪恩遲疑了片,沒好氣地把一個箱子扔進(jìn)集裝箱。
“阿爾托想讓我把所有人都救出去?!?p> “?!”
約翰略微有些吃驚,但守衛(wèi)在附近,他不敢有什么明顯的表情。
“可咱們的東西根本不夠,甚至可能連艾琳都帶不出去!”
“可阿爾托的要求和顧慮也有他的道理,救出去一個,剩下都不會好過……”
“我知道,可這不是說做就能做,你以為我沒想過把所有人都救出去嗎?我目睹過阿馬薩的暴行,我更是被他們俘獲過,我能忍心讓其他人過這種地獄般的日子?”
約翰聽過沉默是一種片刻。
“那你打算怎么辦?”
迪恩只是埋頭工作,旁邊阿爾托正幫著幾個行動不便的人扛東西,眼看那些無法完成工作的人會被守衛(wèi)重罰,阿爾托盡管年事已高,卻從未影響他的無私。
大伙有什么難處,阿爾托每次都沖在最前面。
到了夜里,囚犯們回到睡房,今天整好趕上幾個年輕的新囚犯被送到這里。
通常新囚犯的第一天都是極其痛苦的,那些衣冠禽獸的守衛(wèi)會給他們些“下馬威”。
這些新囚犯看上去之前沒受過什么委屈,大概是撞大運(yùn)擁有一大堆補(bǔ)給品吃喝不愁,結(jié)果一下被阿馬薩抓來了。
這幾個新囚犯在第一天沒有飯吃,拒絕為阿馬薩干活,被守衛(wèi)找茬,幾個人直接跟守衛(wèi)杠上了,結(jié)果被守衛(wèi)一頓痛打,丟進(jìn)污水池里。
本來黎克泰9月份就不怎么暖和,晚上風(fēng)一吹那時寒風(fēng)刺骨。
他們沒有換洗的衣服,只有一件單薄粗糙的囚服,狼狽不堪,渾身濕漉漉的,散發(fā)著惡臭。
他們不停地發(fā)抖,牙齒直發(fā)顫,饑餓和寒冷使他們表情痛苦。
畏畏縮縮地躲在墻角,任何接近的人都會把他們嚇得一哆嗦。
阿爾托帶著幾個老囚犯,跟那些心囚犯心平氣和地交流溝通,安慰他們。
給他們一兩塊平時撿到的破抹布讓他們擦掉身上的臟水,并把自己備用的干凈囚服發(fā)給他們。
迪恩和約翰也沒袖手旁觀,慷慨地拿著干糧給他們,那些干糧原本是幾個人準(zhǔn)備越獄之后用的,并不富裕,而迪恩把自己那份的80%都給了出去。
可那幾個新囚犯依舊冷得發(fā)抖,不說這一宿冷得睡不著,明天非感冒不可,到時候守衛(wèi)肯定饒不了他們。
周圍也沒什么可燃物,就連床單囚服什么的都是用一種不可燃的材料做的。
年邁的阿爾托無奈地嘆一口氣,慢慢拿出自己的日記本,來回翻了翻,找到最后幾頁。
他凝視了許久,看著那一行行槍林彈雨中的記憶,紙張沙沙作響,漸漸地,暴雨如注,炮彈的爆炸聲,戰(zhàn)友的吶喊聲……就像那天一樣。
阿爾托干枯的眼角微微潤濕了,干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緊緊攥著那幾頁紙。
緩慢而猶豫,滋啦一聲,阿爾托從日記本上撕下幾頁紙。
他費(fèi)勁地從口袋摸出一個銹跡斑斑的打火機(jī),撥開蓋子后一連打了幾下都沒打著火。
阿爾托臉色蒼白,嘴唇顫抖著。
他使勁一撮,一閃亮的小火苗噴涌而出。
阿爾托猶豫了片刻,點(diǎn)燃了手中的紙,顫抖著手把紙扔進(jìn)地上的鐵盤子里。
這就做成了一團(tuán)溫暖的篝火,在黑暗中的一小團(tuán)火光,是那樣的溫暖,也許里面有著那些軍人的鐵血熱情。
幾個新囚犯一股腦湊到篝火旁,溫暖使他們不再緊張。
大伙把那幾個新囚犯安頓好,阿爾托把篝火放到他們旁邊,那些新囚犯不久便睡下了。
阿爾托疲憊地坐在自己的床上,迪恩從旁邊經(jīng)過時,阿爾托輕聲說了一句。
“改變主意了?”
迪恩沒搭茬,直接走開了。
迪恩自己確實(shí)想過救出所有人,可他真的不相信自己能做到。他從來不認(rèn)為自己是一個偉大而無私的人,為了活命他不得不做出選擇,但如果讓他再選一次,恐怕他的選擇依然不怎么改變。
他又想到,救出艾琳和肯尼,又有多少人會收到牽連和傷害,集中營里的日子,又會是怎樣的黑暗?這里的守衛(wèi)肯定不會輕饒這些囚犯。
留在這里的人,恐怕只有死路一條。
可選擇救所有人,最后都得死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