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商人害怕家丑外揚便把他發(fā)了瘋的妻子關在了后院一處的地下室里……有天,小女孩趁父親不注意,偷偷的跑到了關著媽媽的地窖,然后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便就再也沒回來……’
該死!澹臺梵音心中罵道,她只當那個故事是老太太編造的怪談,可沒想到居然是真的!當她看到地面上出現(xiàn)的地窖入口時,不禁想起了池英所講的故事。
她看著亂草地中的一扇鐵黑的、像是下水道井蓋似的蓋子,凝視了幾秒,突然莫名奇妙笑了幾聲。
“笑什么呢?”穆恒難以置信的問道,這個節(jié)骨眼她竟能笑得出來。
“我只是感嘆,我這段時間算是跟地洞較上了勁了,老往地下鉆。”
“也是,”穆恒蹲在地上拔出一把草,隨手扔在一邊“我也從來沒意識到舜市會有這么多不為人知的地下空間?!彼麄?cè)目看向一旁的杜寧,她被兩個身穿制服的警員夾在中間,因為要讓她帶路,所以沒有給她戴手銬,不過從她萬念俱灰的神態(tài)來看,倒也不怕她趁亂逃跑。
“這以前是什么地兒?”他朝向她問道。
杜寧面無表情,聲音空洞而遙遠,“避難的地方,躲避戰(zhàn)爭?!?p> “有誰知道這個地方?”
“杜家的所有人?!?p> “誰把史恒轉(zhuǎn)移到這里的?”澹臺梵音發(fā)問。
“我。”
“史恒聽你的話?”
杜寧遙望遠方,微微一笑“聽!母親生病后,是我在照顧他,別看他長得那么高大,心智完全就是個孩子,我試著教他說話,教他叫我的名字,我還拿著王筱和史勇的照片教他認識他的爸爸媽媽,說實話,有時候我把他當作了自己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澹臺梵音譏諷的一笑“你會把自己的孩子變成殺人兇手嗎?”
頓時,杜寧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哀愁“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澹臺梵音雙眉緊蹙,她閉目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把他送到這兒的時候,他怎么樣?”
杜寧靜默片刻,才緩緩說道:“不好,你們?nèi)绻芸禳c,興許還趕得上。”
聽到這里,澹臺梵音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沈隊,門打開了!”
由于之前是史恒拉開的門,因此杜寧未意識到這扇門究竟有多重。想來也是,為了躲避戰(zhàn)爭、躲避敵軍轟炸而建造的避難所,這大門總不能脆弱的一碰就碎吧。
下去之后便是一條深深地、有些潮濕的走廊,走廊很寬,并排站四五個人沒有問題,兩面是斑駁的水泥墻壁,腳下為凹凸不平、骯臟不堪的泥土路,不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無數(shù)的水滴聲,灰塵味、霉臭味、泥土味,以及微微的消毒水的氣味夾在其間。
這里,簡直簡陋破敗的不成樣……
“你就把他扔在……扔在這種地方……等死……”澹臺梵音氣到渾身發(fā)抖,努力壓抑著內(nèi)心燒的旺盛的那一團火。
沈兆墨走到她身邊,一只手覆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另一手舉著手電筒在地上照著,一條深深的拖動的痕跡一直延續(xù)到走廊盡頭。
“往前走吧。”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著她跟著地上的痕跡向深處走去。
這個所謂的避難所應該是好久都未修繕過,墻壁已經(jīng)掉落,霉菌叢生,還爬滿了蜘蛛網(wǎng)。穆恒一個不注意直接一頭撞進蜘蛛網(wǎng)里,頓時嚇得原地亂跳,慌手慌腳、大聲尖叫的抓著頭發(fā)往下拽。
“他害怕蜘蛛?!鄙蛘啄阱E_梵音耳邊輕聲解釋,可她似乎沒有聽進去。
走廊不長,頂多走了有50米便來到另一扇門前,沈兆墨照了照,痕跡在此停止了。
秦壬擰了擰把手,打不開,這扇門看上去要比外面那扇更加堅固。
“沒辦法,硬撬吧?!?p> 他一說完便有一名刑警拿著工具上前,他背對著澹臺梵音,因此她沒看清這位刑警是用怎樣的工具打開的門,只覺得那工具想必非常好用,因為并沒有花太多功夫就撬開了。
“進去看看?!鄙蛘啄钢幇档纳钐幷f。
這時,他感覺胳膊一陣溫熱,澹臺梵音抓著他,湊近他的臉,猶豫了幾秒問:“你們……帶槍了嗎?”
沈兆墨頓了頓,隨后淡淡的回道:“帶了?!?p> 消毒液和霉臭味越來越強烈,連鼻子都被熏得生疼。
一陣微微的低吼在房間里回蕩,沈兆墨幾人立刻停下腳步,每個人手中都舉著手電筒或是手機慢慢移動照向四周。這時,有人在墻上找到了電燈開關,燈“啪”的一聲亮起,一瞬間屋內(nèi)的情況清晰可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骯臟的地板以及食物碎屑,接著他們看見了一間特別大的屋子,大的能跟警局的大型會議室相比,一張同樣大的驚人的床橫在房間一角,上面鋪著還算干凈的被褥。
野獸一般的低吼清晰的從一個方向傳來,杜寧緩緩走上前,面向那個方向,低聲喚道:“史恒……”
下一秒鐘,冰冷的戰(zhàn)栗竄過眾人全身,除了澹臺梵音還算冷靜外,其余的人都感到雙腿不聽使喚的打哆嗦,恐怖占滿了心間。
“那,那是人嗎……”
秦壬仰視著眼前的巨大物體,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他好不容擠出這句話,隨后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了。
巨人的汗毛很長,身高絕對到達了三米,橫向似乎也有不短的長度,因此體格相當?shù)凝嫶蟆K蚯柏E著背,站在床尾處,手臂上的肌肉宛如一個個腫塊高高隆起,手掌比成人的腦袋還要大,手指粗壯,皮膚上青筋暴現(xiàn)。
他就是用那雙手撕開被害者的身體的,沈兆墨努力保持冷靜,滿心戒備的望著他。
那張臉,是無法形容的驚悚,一只大大的、布滿血絲眼睛占據(jù)了大半張臉,在往前突出的前額下方狠狠地瞪著,鼻子塌陷,深深的嵌在肉里,由于那只大眼睛使得其他臉部器官嚴重變形,因此他的嘴顯得非常的小,每一次像是野獸低吼般的呻吟發(fā)出時,還能看見嘴里黑色的牙齒。
像獨眼巨人波呂斐摩斯?確實是那樣的感覺。
“嗷啊啊啊啊??!”
突然,一聲吼叫連同一張桌子一起向他們砸來,眾人立刻散開,桌子就砸在了他們中間。
巨大的吼聲震動著空間,然而仔細看去便會發(fā)現(xiàn),大眼睛中流露出的并非是兇惡,而是……驚恐。
史恒撿起一根摔掉的桌子腿,揮舞著朝他們沖過來,刑警門急忙四處躲避,有幾個人沒及時逃開,一下子被掀的飛了出去,重重落在地面上后還滾了幾圈,滾到了墻根處。
澹臺梵音被沈兆墨一頓拉扯退到了門口附近,他雙手環(huán)抱住她的肩膀,將她護在懷里。
又是幾聲叫喊,下一秒,周延從腰間拔出槍,黑漆漆的槍口對準史恒。
“別開槍!”澹臺梵音喊道,由于被沈兆墨緊緊攔著沒法沖出去,她只好掉過頭拽著沈兆墨的衣領,焦急的說道:“他只是太害怕了,別傷他!”
“我知道……”沈兆墨說著,手輕柔的覆在她頭上,讓她冷靜下來。
“你沒法讓他停下來嗎?”穆恒朝躲在一角的杜寧吼道,卻見她無奈的搖搖頭。
“穆恒!”沈兆墨叫了一聲。
穆恒立刻舉起槍,對著那根還在快速晃動的棍子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子彈精準的射在木棒上讓它瞬間斷成了兩節(jié),史恒也由于沖擊力的作用而向后倒退了幾步。
屋里騷亂一片,受傷的人趁著此時移到墻邊,沒受傷的人則也都紛紛掏出槍來,他們用余光看著沈兆墨,等待著他的命令。
“要再來一槍嗎?”穆恒舉著槍,問道。
“不用,差不多該來了?!?p> 話音剛落,就聽身后傳來數(shù)人的跑步聲,沒過多久,王筱和史勇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門口。
“小恒……”王筱痛苦的喚道,這一聲之后便是滿臉的淚水。
她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無視身旁人們的勸說,她不可能停下,無論史恒在別人眼里是什么樣的,在她眼中永遠都是自己最疼愛的孩子。孩子在哭,作為母親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小恒……”她抽泣著,張開雙臂忍著心口的疼痛,那種痛快要把她撕裂了,“不怕……不怕,是媽媽……”
頓時,史恒的動作停止了,他慢慢地放下了雙臂,那只大眼睛眨了眨,不可思議地盯著王筱。
“小恒,媽媽在這兒,不怕!”
“媽……媽媽……”一聲低沉的、發(fā)音不太清晰的呼喚從他那小小的嘴中飄出。
王筱怔了怔,立刻又哭了起來,但這次卻是喜極而泣,因為她的孩子……終于會叫媽媽了……
“媽媽……”
史恒呆立了幾秒才拖著沉重的雙腳,一點一點的靠近王筱,他伸出手,那大到能直接蓋住王筱頭的手掌僅僅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的、微微的碰了碰,然后像個聽話的小孩一樣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王筱沒說話,留著眼淚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指,另一只手扶上他的臉頰,溫柔的撫摸著。
“跟媽媽回家,好嗎?”她忍住哭聲說。
“回……家……”他艱難的重復著。
“對,跟媽媽回家?!?p> “……回……家……家……”他再次重復了一遍。
雖然聲音低沉沙啞,但在王筱、史勇,甚至在澹臺梵音聽起來,卻猶如陣陣清泉干凈清澈。
王筱雙手捧著他的臉,雙目含淚,深深的點點頭。
“……好,回家?!笔泛愦笱劬τ忠淮握A藥紫?,嘴角好似抽筋一般挑了挑,嗓子里傳來一聲咳嗽似的的聲音,他……笑了。
王筱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走到他身邊,史勇這時也走了過去,兩人一左一右要把他扶起來……
然而,他卻再也起不來了——
重重的一聲,就這樣直直的栽倒過去,巨大的身體在摔在地面上的瞬間,地板都在劇烈震動。他躺在地上,胸口急速浮動。
王筱嚇壞了,一下子撲到史恒的身邊,嘴里不停叫著他的名字。
史恒張著嘴拼命的呼吸,手哆嗦著放在自己胸口,“……媽媽……疼……好疼……”
“快叫救護車!救救他!”她大叫道。
沈兆墨示意了一下,一個警員才吸吸鼻子,跑了出去。
澹臺梵音緊緊的閉上雙眼,嘴唇微微顫抖??峙率莿偛诺囊活D折騰傷害了本來就脆弱到接近極限的器官,看他捂住胸口,痛苦的喘氣,大概是心臟與肺部的問題。
還是晚了……她在心中嘆息著。
“……媽媽……這里,好疼?!?p> 王筱低首垂目,悲傷的快要暈厥過去。
過了一會兒,她方才抬起頭,撫摸著史恒的臉頰,嘴角抖動著,說道:“小恒,你再忍忍,很快就不疼了……”她俯下身,臉緊貼著史恒的臉頰,淚水緩緩流下,“小恒,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媽媽不好,媽媽沒有照顧好你,都是媽媽的錯……”
呼吸聲越來越小,胸口的起伏開始變得輕微……
“……等下輩子你還來找媽媽行嗎?媽媽跟你約好了,下次一定好好愛護你,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受半點委屈……”
巨大的眼睛緩緩地閉上,呼吸聲戛然而止……
王筱坐起身,親了親他的額頭,“我的孩子,你好好睡吧……媽媽帶你回家……”
屋內(nèi),寂靜一片,在場無一人不為眼前的情景而動容、而悲戚,他們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fā)現(xiàn)很多人早已是滿臉的淚水。
澹臺梵音別過頭,淚水打濕了她的衣領,她仰著頭,深深的吸一了口氣,可是難受的連呼出來的力氣也沒有。身旁,沈兆墨和穆恒也都十分悲傷,沈兆墨更是不住的嘆息著,或許這是他發(fā)泄這沉重心情的一種方式。
而杜寧,圈在一角,凄然淚下。
看著王筱因悲痛欲絕而漸漸茫然的神情,澹臺梵音難受的同時也怒不可遏,她猛地掙開沈兆墨的臂膀,拔腿就跑了出去。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她絕不能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