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它們本是由神創(chuàng)造
一個人,一個剛才還喘著氣的人,一個她伸伸手就能碰到的人,就這樣在她的眼前被殺了……
她不是沒見過死人,無論死狀有多慘,她都有自信從容面對。然而第一次,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她的面前被壓的不成型,鮮血浸滿她一身,視覺刺激突破了承受范圍,她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什么也感覺不到了。
澹臺梵音坐在救護車上,托著被醫(yī)生包扎好的手腕,臉上、身上沾著從那個人頭上噴出的血。強烈的悔恨充斥著她的內(nèi)心,她頭一次覺得自己那樣的無用,假如不是她而是沈兆墨去割繩子,假如自己的動作能再快一些的話,那個人興許就會活著。她靜靜的坐著,神情恍惚,在空無一人的車上坐了好久。
救護車外,里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小禮拜堂門口拉起長長的警戒線。沃爾特雙手掐腰,滿腔怒火的瞪著那具躺在圣壇上、被兇殘殺害的被害人,沒過多久,他開始莫名其妙的原地轉(zhuǎn)圈,嘴里同時嘟囔著什么,他是在氣憤的罵著兇手,這也是他現(xiàn)在唯一想做的事情。
法醫(yī)提著工具箱走進禮拜堂,對著原地轉(zhuǎn)圈的沃爾特打了聲招呼,然后蹲在死者下方,俯視著他那張被壓扁的臉。中央警署的王牌法醫(yī)凱斯·金博士是為身材矮小、有點虎背熊腰的中年女性,長得不算漂亮。她有著超出常人的自信,走路挺著胸,仰著頭,對待任何人都是一股不屑一顧。
“金,我需要盡快得到尸檢報告!這他媽的殺了一個又一個,再這樣下去我就該辭職回家了!”
“不是抓到兇手了嗎?”金博士觀察著頭部的傷,輕松問著。
“是!一男一女,嗷嗷直叫的跟狼一樣,但我可不認(rèn)為他們殺了法曼神父?!?p> “兇手不相同?”
“這很明顯,難不成他們還能跑出國,跑到舜市殺人!袋子里裝的是什么?”
金博士用手摸了摸,“摸起來像是石頭。嗯……我們應(yīng)該慶幸他瞬間就死了,沒受什么罪,死亡時間現(xiàn)在也不必看了,反正看著他遇害的人有的是。來,你們幾個人把這東西抬下去!”她招呼著,幾個年輕人過來后,犯愁的互相看了一眼,隨后商量著該如何在不傷害現(xiàn)場的情況下把袋子移走。
“梅里特!那個傳教士情況怎么樣了?”沃爾特扯著大嗓門問。
“情緒還不穩(wěn)定。”梅里特小心跨過地上的證物,走過來報告道,“他很自責(zé),隔斷繩子的女人就是從他手上跑出去的。他倒是立刻告訴了我死者的身份,是這里的華裔神父,雷華廣神父?!?p> “怎么又是神父!這混蛋家伙是跟專門跟天主教過不去嗎?!這都什么破案子!他還說什么了?”
“沒有了,還沒緩過神來?!?p> 沃爾特接著轉(zhuǎn)了兩圈,又問:“那兩個兇手被關(guān)到醫(yī)院了?”
“對?!?p> “好,你帶著舜市來的三個警察先過去,我一會兒就到,還有,找件衣服給音換上,把她那件衣服送給鑒證科,另外讓他娘的霍爾給我滾進來!再躲躲閃閃的小心我掐死他!”
此時,躲在禮拜堂門后狂吐的霍爾渾身一哆嗦,后背冒出一陣?yán)浜埂?p> “手腕很疼嗎?”沈兆墨鉆進救護車,看見澹臺梵音捧著手腕一動不動的呆坐著,于是關(guān)切的問。
澹臺梵音搖搖頭,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急忙問:“你受傷了嗎?”
“沒有,我很好?!鄙蛘啄珳睾突氐?。
“黃玉呢?”
“他也很好,只是需要時間冷靜一下,畢竟受害者是他尊敬的神父?!?p> 聽到他的回答,澹臺梵音似乎松了一口氣,神情卻依然很憂傷。
“那不是你的錯?!鄙蛘啄碌搅怂闹兴鶓],“你已經(jīng)盡力了?!?p> “我明白,但……還是不舒服。”想起袋子掉落砸向那人的畫面,她又難受的眉頭緊皺。半晌,她才定了定神,開口問道:“你是有事找我?”
“剛才的那兩個人現(xiàn)在在醫(yī)院,我們要過去,你來嗎?”
“當(dāng)然!”她干脆的回答,“等我?guī)追昼姡覔Q完衣服就出去?!?p> 臨下車前,沈兆墨遞給她一包濕巾,澹臺梵音微微一笑,接過濕巾,開始擦拭臉上的血跡。
到達醫(yī)院的時候,馬斯理奧神父也正好到,作為這串案件的宗教調(diào)查官,沃爾特在案發(fā)后馬上聯(lián)系了他。
“還好吧?我都聽說了,真是場災(zāi)難!”馬斯理奧神父擔(dān)心道。
“我無所謂,重要的是病房里的那兩人?!卞E_梵音說道。
還未到病房,便聽里面叮鈴鐺啷的一頓亂砸,同時傳出來一聲聲的呻吟,仿佛左右兩間病房里關(guān)的不是人,而是兩頭兇惡異常的猛獸。澹臺梵音心想他們跟猛獸也差不多。
“先看哪個?”梅里特問道。
“先看女的吧,好控制。”沈兆墨眉頭緊皺,里面女人的尖叫聲震得他耳膜生疼。
梅里特正想開門,沃爾特警司匆忙趕來,因此換成他來打開房門。
瘋了的女人果真像只野獸一般蹲坐在地上,一見眾人走進立刻面露兇相。
馬斯理奧神父嘆了口氣,推過來張桌子,打開手提箱,開始把圣器一件件的往外擺。
“神父,”澹臺梵音走過去拽著他的袖子,低聲說道:“只問惡魔的名字,別的以后再說。”
神父點頭同意,捧著圣經(jīng)走到女人跟前,穆恒和沈兆墨已經(jīng)將她牢牢地按在椅子上,秦壬抱著她的腿,一個不留神還差點還讓她踹了一腳。
與之前相同的贊美詩從神父的口中不斷飄出,不出所料,女人的身體開始扭動,面容變得猙獰。
“以神的名義,不純凈的靈魂,說出你的名字!”馬斯理奧神父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柕馈?p> 女人的雙眼布滿血絲,嘴一張一合,口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你的身邊沒有真神,我們命令你,以創(chuàng)造萬物的偉大名字命令你,不潔的靈魂,接受神的旨意,恐懼神的力量,告訴我你的名字!”
“呵呵啊哈哈哈!”女人大笑起來,“……貝西……貘斯……嘻嘻嘻嘻……”
澹臺梵音仔細觀察著她,把她的一舉一動都記在心中。
“走!”她對馬斯理奧神父說,“馬上去對面的房間!”
他們立刻跑到關(guān)著另一個男人的病房,一進門,看見他也如同動物般蹲坐著,表情詭異,吐著舌頭,腦袋向一側(cè)歪,模樣惡心的讓人反胃。
“神父,快!”
馬斯理奧神父重復(fù)著方才的吟唱,因為男人的力量太大,所以沃爾特也加入了束縛他的隊伍中,狠狠地掐住男人的肩膀。
跟隨著神父的命令,他發(fā)出了一聲低吼,緩緩地說出了一個名字,“……比……利士……”
澹臺梵音與神父聽后,相互對視。
走到了醫(yī)院走廊,穆恒一臉焦急的問:“那些都是什么?”
“貝西貘斯(Behemoth),《舊約圣經(jīng)》中的陸地怪物,由神創(chuàng)造,與撒旦在同一時間誕生,后入地獄。擁有巨大的力量,傳說他的一聲吼叫便能讓地面斷裂,讓敵人掉進縫隙里。比利士(Berith),墮落天使,是煉金術(shù)士們最喜愛的惡魔,傳說它能將普通的金屬變成金子,也能使土壤變成金沙。從這兩個惡魔來推斷,砸死雷神父的袋子里裝的不是石頭就是土。”
澹臺梵音看向梅里特,梅里特點點頭,給了她肯定的答案。
“這次一下子冒出來兩個?!蹦潞銘崙嵉馈?p> “問題就在這兒?!卞E_梵音摸了摸腫起來的手腕,“惡魔很喜歡組團附在一個人的身上,因此很多案例里,被附身的人的身體里至少有兩種以上的惡魔,一種惡魔的自然也是有,只是不多,可像這種分別附在誰身上然后同時出現(xiàn)的,現(xiàn)實中,我還是第一次碰到?!?p> “的確奇怪,不太對勁?!鄙窀纲澩?。
“你們什么意思!”沃爾特繼續(xù)扯著嗓子,高分貝的問:“那他們的異常行為是裝的?”
澹臺梵音思忖了一下,“最好讓那兩個人,不,加上上次的那個一塊兒做個仔細的檢查,我懷疑……”她頓了頓,“先做檢查吧,等我理出點頭緒再告訴你們?!?p> 說完,她按了按疼痛不已的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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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聽不懂我說什么嗎?!想要報告,等明天!”金博士的吼聲從沃爾特的電話里清晰的傳出來,如此也就意味著進一步的調(diào)查要等到明天才能進行。
沃爾特掏掏耳朵,帶著一副有氣沒處撒的神情對沈兆墨他們歉意道:“大家今天都累了,特別是你們兩個,你們就先回去休息,等這邊做好相關(guān)人員名單,明天再去一一探訪?!?p> 穆恒和秦壬同時看向沈兆墨,沈兆墨也覺得應(yīng)該留點時間讓他們自己將案情整理一下,于是他答應(yīng)了沃爾特的提議。
澹臺梵音則是真的很累,不但渾身酸疼,似乎還有些發(fā)燒,腦袋暈暈呼呼的,因此對于沃爾特的話,她也沒有表達什么意見。
依照慣例,沈兆墨三人先送澹臺梵音回家,可到了她家樓下,沈兆墨突然聲稱自己肚子很餓,也很渴,當(dāng)澹臺梵音提出在樓下餐廳吃點東西時,他卻搖頭否決,并說家里做得更干凈,要借她家的廚房和食材用一用。澹臺梵音眨眨眼,愣愣的盯了他幾秒,無奈她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去考慮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盤,就一口答應(yīng)下,隨他去了。
澹臺梵音租住的公寓裝飾的跟國內(nèi)的差不多,簡約、溫馨,不同種類的藝術(shù)品結(jié)合成獨一無二的風(fēng)格,將主人那不走尋常路的性格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廚房在這兒,洗手間在那兒,油鹽醬醋在下面的第一個櫥子里,炒鍋在上面的櫥子里,圍裙在墻上掛著,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我要先去躺一會兒,做好了麻煩叫我?!?p> 匆忙交代完這些,澹臺梵音拖著腳步,一搖一晃的走進對面的臥室。
等到臥室門關(guān)上后,沈兆墨才脫下外套,里面是一件長袖套頭衫,他把袖子向上卷了卷。他走進廚房,打開冰箱,伸頭找了一會兒,隨后取出來西紅柿、卷心菜、蘑菇還有土豆,冷藏室里剩下兩塊肉,他也把它們?nèi)×顺鰜怼?p> 此時,穆恒懶洋洋的倒在沙發(fā)上打著哈氣,一袋子西紅柿忽地從天而降,正巧落在他肚子上,砸的他直咳嗽。
“咳咳咳……你……謀殺??!”他抱著肚子沖沈兆墨喊道。
“去把菜洗了。”沈兆墨理所當(dāng)然的使喚道。
“我……”穆恒本想駁上兩駁,最后還是放棄了,誰讓他們沈大隊長做得菜好吃的都能媲美米其林廚師了,為了飯,只能忍。
他垂著頭,不情不愿的提著西紅柿走進廚房。
“秦壬,你去把肉切了?!彼^續(xù)使喚道。
“哦,好!”秦壬倒是痛痛快快的答應(yīng)。
“我說沈大廚!”穆恒從廚房探出頭,滿臉不公的問:“活都讓我們干了,你干什么啊?”
沈兆墨沒理他,轉(zhuǎn)身來到洗手間,拿起搭在洗手臺前的毛巾,擰開了水龍頭將毛巾沾濕。然后,他拿著濕毛巾,輕手輕腳的打開澹臺梵音臥室的門。
澹臺梵音已經(jīng)睡著了,沈兆墨踮著腳尖走到她床邊,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果然燙燙的,于是他把毛巾展開,疊了三疊,放在了她額頭上。
借著窗外夕陽的暗黃色光亮,看著她的睡臉,沈兆墨心中五味雜陳。視線慢慢滑落,落在了那只腫脹得厲害的手上,他默了默,隨即捧起她的手,撫摸著受傷的手腕,眉頭微微皺起。
讓她……受傷了……
他想著,臉慢慢地靠近,額頭抵在她的手背上。
“對不起……”
沈兆墨抬起臉,雙唇緩緩移動,猶豫了一下,停在她包著紗布的手腕上,然后輕輕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