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深院,花木扶疏,日光和煦,正是春色好。
宇文鈺晟昂首看蒼穹,被太陽刺了下眼,不禁有些目眩,這才收回了眼神,伸出手來,卻有些茫然,一雙明顯是孩童的手。
他又低頭看了看,錦衣黑靴,只是怎么看都有些小,四處環(huán)顧,才發(fā)現(xiàn)先前的迷亂感在何處,周遭景色雖是他熟悉的,對他來說,卻顯得有些大。
這是......他的孩提之時?
似乎很久沒有夢到自己的小時候了,這樣想著,宇文鈺晟倒放下心來,不過是一場夢,回顧一下過往倒也無妨。
于是,宇文鈺晟慢條斯理地游逛在宇文府的后花園里,行著行著,不覺走到了父親的書房外。
書房的門并未掩好,在外也可看見里頭景象。
而此刻,他的父親,宇文家家主正考察他的兄長——宇文家嫡長子宇文鈺弘的功課,不時點評兩句,雖批語甚為嚴(yán)厲,可父親的臉上神色分明是對長子極其滿意的。
宇文鈺晟不禁嗤笑了一聲,兒時的自己曾經(jīng)也敬仰父親與兄長,嚴(yán)父如巍峨高山,兄長為人穩(wěn)重、學(xué)富五車,二者都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他也曾天真地追趕兄長的腳步,倍加勤奮地讀書,期望有一日能超越兄長,能得到父親的認(rèn)可。
然而,后來年長一些的他才明白,即便父親不會放棄他,這個宇文府,這家業(yè),終究是要交到兄長手上的。
憑什么?只憑他是長子,都是嫡子,兄長虛長他兩歲,便占了個長,卻是他此生無法逾越的鴻溝。
后來,他就放棄了,至少表面上是的,作紈绔狀,卻未行盡紈绔之事,不過時常約三兩酒肉朋友飲酒作樂。
總要讓他的兄長放心吧。
宇文府可沒有蠢人,親情也沒有那么深厚。
他想要抗衡父親與兄長,以他一己之力,還做不到,而宇文家的勢力,也不是可為他所用的。
他一邊想,一邊踱步,不知不覺已是成人身量,他卻還未察覺。
只聽女子玩鬧笑聲自不遠(yuǎn)處傳來,他循聲看去,上官家七小姐與新貴顏家的嫡女。
嘴角微揚,他最近確實瞧上了上官家的這位,相貌不俗,雖還不如他三妹飛燕美艷,但清麗有清麗的好,他就喜歡這款溫柔小意的,況且這七小姐表面有禮,言語里卻是個有脾氣的。
確實,有些意思。
不若,回府向父親稟明,聘個媒人去上官府提親,畢竟宇文和上官家也算得上門當(dāng)戶對。
“宇文二公子?!闭撬剂块g,兩位姑娘已行至面前,并福身見禮。
他回過神來,并回以一禮,一如往常地邀約兩人上自己開來消磨時光的溯雨軒一敘。
只是今日的顏小姐竟格外識時務(wù),借口有事便離開了,余他與心儀姑娘獨處。
......
父親同意了這門親事,請媒說親,三書六聘,一系列流程下來,他從未覺得時光如此難熬。
常言道,人間四喜,其中之一便是這洞房花燭時。
酒量頗好的他并沒有被人們灌倒,穩(wěn)步邁入新房之中,望著坐在床頭候他、披著大紅蓋頭的窈窕身影,耳邊似乎響起父親先前之言:
“為父并非迂腐之人,你能力卓越甚至勝過你兄長,待你新婚以后,為父會教你,將來這家業(yè),便交到你手上?!?p> 如此念著,心中喜悅更甚,伸手挑了蓋頭,取來桌上酒,合巹交杯,此后自是一夜春宵不提。
......
晨光熹微,窗欞之外,鳥雀撲棱著翅膀,停到了樹椏上,嘰嘰喳喳地開始啼唱了起來。
宇文鈺晟緩緩睜眼,果真不過夢一場,哪有什么新房,哪有什么新娘,父親的承諾自然也是虛幻。
他坐起身來,將手覆在雙眼之上,開始低笑起來。
終究一切,都是黃粱一夢。
如果,可以不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