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琉乘其不備,抽出一只手想扣住那人腕上的脈門,卻不料摸到一手溫?zé)嵴吵?,血腥味隨之撲面而來。江琉一愣,微微松開手上的力度,強(qiáng)使自己平靜下來,在這半夜里萬籟俱寂之時,竟再聽不出男子有任何負(fù)痛之聲。
他像是很長時間不曾與人說過話,適應(yīng)了一會兒,才能說出一句連貫的話:“你就是琉璃公主?”
聲音算不上好聽,有些沙啞,但也能聽出來,這人年齡不大,應(yīng)是與江琉相仿。
江琉留神著男子的脈門,想要趁他受傷奪下匕首,同時口中作答:“我就是。是有人派你前來,殺我?”
她還沒出宮時,就曾有刺客前來大膽行刺,早有經(jīng)驗。那時她年紀(jì)尚小,只能依靠著機(jī)敏才智,設(shè)法脫險,如今她在乾山上學(xué)了四年武藝,說不得要派上些用場。
那刺客一個翻身,壓在江琉身上,一手攥著匕首威脅江琉,另一只手緩緩探入她的被子。江琉面色不變,心里卻惴惴不安,自己并不曉得對方武功深淺,若是反抗不成,自己清白性命一樣不保,該如何是好?
幸而刺客只是蜻蜓點水般在江琉腰間摸索了幾下,又隔著衣服,這點兒輕薄,江琉還算受得住。他解下江琉那個可以證明身份的掛墜,拿出被子來就著月光想看一看。
江琉趁他分心,手上突然使力扣住他的脈門,膝蓋曲起用力頂住對方的肚子,就把兩人的位置調(diào)換過來……誰料,江琉的想象有些美好了,她一番動作之后,刺客紋絲未動不說,甚至“噗嗤”笑了一聲,完全含載著嘲諷之意。
難不成自己這些年在乾山,學(xué)得武藝知識是假的不成?
就在江琉一試不成,想盡力再試一次的時候,門外突然嘈雜起來,是李沐德的聲音:“公主!公主!你可有什么事?”
頸間橫著的匕首深了幾分,刺客示意江琉出聲去應(yīng)付李沐德。江琉無奈:“舅舅,出了什么事?我這便來為舅舅開門?!?p> 李沐德向來以臣子自居,當(dāng)然不愿擾了江琉休息:“不用了,既然無事,臣等便告退了?!彼÷暶钍窒略谂运巡?,中途似有笛佑從偏殿出來說了幾句,然后重新去睡。寢殿周圍乒乒乓乓的聲響小下去,看樣子是李沐德得到了有刺客潛入的消息,大半夜率著自己的兵來搜。本來這懷鳳臺,是宮中人避暑時候的的好去處,現(xiàn)下不是八月最熱的時候,行宮中只一些宮女太監(jiān)侍衛(wèi)看守,能曉得來了刺客,半夜里報告給李沐德,也算盡責(zé)了。
直到四周完全安靜下去,趴在江琉身上的刺客才移動了一下,仰倒在床上。但是他的匕首仍是抵著江琉,沒有絲毫放松。
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言語。月光映進(jìn)屋子,使這寢殿點了燈般亮堂。江琉想看看旁邊妄為的登徒子,不料這刺客很有職業(yè)操守,蒙面穿著夜行衣,江琉只能看見他的眸子,猶如野狼,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可怖明亮。
“你的狀態(tài),很是放松。”江琉輕聲道。
“唔?!贝炭鸵粦?yīng)。
“若是宮里的那些娘娘要殺我,必然是會下死命令的。那你就該趁我沒醒,來給我一刀,而不是在這里和我耗時間。所以不是她們派你來?!?p> “唔?!?p> “思來想去,除了宮里的那些怕我回去幫助我皇兄的娘娘,我也沒什么大的仇人。除了……”江琉感覺到他的匕首力度松開一些,一喘,“立家小姐?!?p> “唔。”
江琉只能想到是立蘇素,卻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恨自己,竟至于派人來刺殺。自己已經(jīng)送了個人給她,給她留足了面子,她還是這樣惱恨自己?
就在江琉發(fā)呆的時候,身旁人把匕首收了回去,長臂一伸,扣住江琉的腰:“我喜歡與聰明人說話?!?p> 不料江琉條件反射一踢,掙扎之間,又扯痛了男子手臂上的傷口,男子呼痛一聲:“不過立家小姐給的錢太少?!?p> 江琉道:“所以只能派你這種不務(wù)正業(yè)的登徒子來輕薄于我?”
“唔?!蹦凶右咽蘸昧素笆?,起身扯了江琉床上垂著的一塊紗帳替自己包了傷口:“我今日負(fù)傷,刺殺未成,下次再來。”
這大概是他要用來應(yīng)付立蘇素的托辭了。剛才江琉已然試探,她知曉,這人雖行為輕薄,武功卻遠(yuǎn)在她之上,若他認(rèn)真起來,自己遠(yuǎn)不夠他殺個百來次的。
“這個?!贝炭凸雌鹉菈K江琉曾掛在腰間的掛飾,“我?guī)ё?,做個憑證?!?p> 是那塊幫她進(jìn)行宮的物件,一塊葉子形狀,美艷奇絕的斑斕琉璃。
江琉趕緊起來想要去搶,這塊琉璃對她意義重大——隨即一愣:那意義,左不過睹物思人。看見一次,憶起一次當(dāng)年母后的情深意重,以及看透父皇的薄情。
就在她發(fā)愣之際,院落里重新響起一隊腳步聲,李擎松在外急喊:“琉璃!你可有事?”
聲音到時,李擎松的人也就到了。他也不管男女之別,一腳踹開江琉寢殿的大門,沖了進(jìn)來。那登徒子刺客就在大門洞開之時,施展輕功躥了出去,引得跟在李擎松后面的人趕緊去追。
李擎松借著月光點燃燈火,轉(zhuǎn)頭就看見江琉赤腳站在地面,一身的血跡,連忙詢問:“受了傷嗎?”
江琉搖頭以作答,聽著李擎松接下來的話:“兩天前我就發(fā)現(xiàn)有人偷偷跟著咱們,入了行宮便更加小心。半夜里我起來巡視,看見黑影一閃便投了飛刀,感覺是傷著什么東西了。我與父親分頭去找,之后他和我說起在你寢殿前詢問之事,我就想著你怎會聽見動靜卻不出門,前來再訪,沒想到他居然有膽子,進(jìn)到你寢殿里來!”
李擎松一轉(zhuǎn)頭,又看見一被子都是血,呼吸登時一停:“他怎么你了?”
“沒怎么,偷東西的小賊,受了傷掉到我床上罷了?!苯鸩幌牒推渌苏f立蘇素買兇來殺她的事,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和立家翻臉。
“那就好,他若動了你,我定要將他揪出來碎尸萬段!”李擎松十分介懷,他與太子都是只有江琉這一個妹妹,從小就疼愛得不得了,也難怪他現(xiàn)在立在原地直哼哼。
江琉一抬手:“表兄,這半夜里折騰也累了,拜托你吩咐,請大家勿要窮追區(qū)區(qū)一個小賊,安穩(wěn)休息,明日吃了晌飯再啟程?!?p> 聽得江琉的吩咐,李擎松的氣頓時消了,何況一個小賊而已,己方?jīng)]有任何損失,不追也罷。他高高興興答應(yīng)一聲,去找自己帶來的人了。
江琉換了衣服,本想重新躺回床上,看見了那血,不知怎的想起那個登徒子“噗嗤”一聲笑,一跺腳,去了另一處偏殿,慢慢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