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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使心憂

第十七幕

莫使心憂 悲莫懷 4818 2019-12-05 10:30:00

  29

  回到學校里一切安好,課還是一樣的上食堂還是一樣的去,朋友還是朋友,路人還是路人。

  學校開學不久傳媒部也開學了,老師通知大家回去上課但我沒去。丸子是第二個知道我不再學傳媒的人,他叫我再好好考慮考慮可事實上我已經(jīng)完全沒有再考慮的必要了,畢竟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經(jīng)做出了這個決定,至于原因,我對小葉子說的是傳媒這條路我走不下去,說的直白點就是我認為自己吃不了傳媒這碗飯。這次我面對的是丸子,為了使他相信我便說了很多幽怨的話,老師的體罰,教學的拖拉之類的,丸子將信將疑,說著,我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到了小葉子,我不知道現(xiàn)在應該如何面對她也不知道應該以何種身份去見她,是同學,朋友,還是弟弟?

  一個人只有面對問題的時候才會發(fā)覺自己的渺小,而我在發(fā)覺自己渺小的同時還多了一項意外的收獲,原來我膽小如鼠。

  丸子從傳媒部回來后給我?guī)Я艘粋€口信,說是波哥下了死命令讓我明天下午無論如何都要去一趟傳媒部。我口頭答應了但沒有要去的打算,沒想到以往沒將波哥說過的話當一回事的丸子這次卻執(zhí)法森嚴,到了第二天下午我是被丸子押著去的。

  我們這天應該上編導課,推開北影廳的大門此時還未正式上課教室里卻已經(jīng)坐滿了同學。我一邁進教室同學們的目光都齊刷刷的看著我,在這些同學中也不乏有些生面孔,一片安靜后人群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忘川回來了,大家快鼓掌歡迎?!?p>  我本以為這是句玩笑話,誰知道話音剛落教室里果然很配合的響起了一陣掌聲,掌聲過后同學們又忙活著為我騰出空位找來椅子,面對同學們的熱情我反倒變得手足無措,最后我還是被丸子拉到座位上坐下的。

  落座不久,還沒等上課波哥知道我回來的消息就把我叫到了辦公室。辦公室里的嚴肅氣氛并不多,但第一腳邁進去我卻儼然有了到達另一個世界的感覺。波哥坐在辦公室里點起了一支煙,見我進來了便一面抽著煙一面招呼我坐下,此時辦公室里除了波哥以外還有我的表演老師和播音老師,我向他們問了聲好就坐到了波哥的對面。

  波哥抖了抖煙灰,打招呼似的說道:“小白,好久不見?!?p>  我一時找不到話說,也回他一句:“好久不見?!?p>  “最近怎么樣,前一陣子聽說你身體不太好。”

  “沒什么問題,已經(jīng)恢復的差不多了?!?p>  幾句寒暄過后波哥才切入正題,說道:“為什么不想學傳媒了,是什么原因導致的?”波哥仔細一想,這番話好像太過鋒芒便又補救著說道:“當然這也不是單方面的問題,存在你的問題也存在我們的問題,你就先談談你的想法。”

  我拿出了對小葉子說過的那句話,“其實我并沒有認為你們這里有多不好,就是覺得這條路我可能走不下去吧?!?p>  “不,這應該不是主要原因,”波哥揮了揮手好像心里已經(jīng)有了底,說道:“一個人只要想做或是決定要去做這件事的時候是不會去想這些問題的?!?p>  我不再說話。

  波哥吸了一口煙,說道:“我們還是回到原點吧,當初你為什么選擇學傳媒?”

  “因為我對他感興趣?!?p>  “那現(xiàn)在呢,你的意思是說你已經(jīng)對傳媒不感興趣了嗎?”

  波哥又一次掐到話點,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是承認已經(jīng)沒有興趣了還是進行否定,其實還有興趣?

  波哥將煙頭插在煙灰缸里帶著幾分教育家的氣質對我說道:“年輕人,你若是想把一件事干成就永遠不可能只抱著三分鐘熱度。”

  被波哥這樣說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想開口解釋但是他又沒有給這個機會反而還將原來的義正言辭變?yōu)檎T導,轉而說道:“在我上大學那會兒我們大學里的一個教授給我講了一句話令我印象非常深刻,他說一個人在做一個決定的時候要保證讓十年后的自己不會感到后悔?,F(xiàn)在你也在做一個決定,你想清楚了嗎?”

  波哥提出的這個問題就好像一張封口膠,讓我無法再開口說話。我承認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幾乎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去思考,但做出決定以后我想了很久還是打算堅持最初的想法。在我住院時大筆大筆的經(jīng)濟開銷讓傳媒與我的現(xiàn)實生活產(chǎn)生了差距,我至今也不清楚傳媒究竟是不是可以令我不顧一切外在因素勇敢追求下去的東西,如果是的話那只能證明我沒有追求下去的勇氣。作為普通人我們很多時候都不得不受制于現(xiàn)實,當你承認現(xiàn)實的時候現(xiàn)實是不允許有任何虛假的存在,于我而言那些沒有結果的追尋都是虛無縹緲的,是與現(xiàn)實脫了節(jié)的。

  為了應對波哥提出的疑問我決定向他撒一個謊,我從我的筆記本里拿出了一張發(fā)票,那是我來這里學習傳媒的第一學期的時候所交的學費,我拿著發(fā)票問波哥:“你知道這張發(fā)票意味著什么嗎?”

  我的這一舉動顯然令波哥感到很意外,他遲疑著說道:“意味著……你很喜歡傳媒?”

  我說不對,“這意味著我付出過,或許你會認為這只是金錢的付出但我相信在那一學期我所學到的東西和我所付出的努力應該是和這筆學費等價的。其實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學傳媒并不是你口中的年輕人的一時興趣?!?p>  “那你為什么又要選擇放棄學傳媒呢?”

  這個問題再一次問到了話點上,我要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如果我喜歡傳媒的話那么唯一能讓人信服的說法就是新歡勝舊愛,我對波哥說我有了更加熱愛的東西,比熱愛傳媒更加熱愛。這個謊我撒的很徹底,是我有史以來撒的最成功的一個,我前面所說的話純粹就是為了這句謊話做鋪墊。

  波哥看著我,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再說話,等到他終于開口的時候卻說道:“臭小子,人小鬼大,看來我是真的留不住你了?!?p>  “我們傳媒部陸陸續(xù)續(xù)的走了十來號人,你是唯一一個走了以后還被叫回這里的人,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我搖搖頭,波哥解釋道:“其實叫你回來是大家的意思?!?p>  我到現(xiàn)在才明白,難怪那時候大家都那么熱情,在我做出回絕的時候我以為只是欺騙了波哥一個人,但我實際上是辜負了一個班的人。

  我對波哥長久以來對我的照顧表示感謝,最后又向其他幾位老師道了別才離開辦公室。剛從辦公室里出來我就撞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的是小葉子,不知道為什么我的第一反應不是上去打招呼反而是耗子見貓一般想著趕緊找個地方躲一下,怎奈這個培訓機構設計的不太合理,從辦公室里出來只有一條路,直通直行的完全沒有拐角處供人躲藏。小葉子看到了我張皇失措的樣子,我一時想不出什么回避的辦法只好硬著頭皮跟她打招呼,臉上的笑容非但不自然看了以后還讓人覺得別扭,小葉子大概也是覺得別扭所以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從我身旁走過了,在那一瞬間我甚至產(chǎn)生了或許小葉子根本沒有看到我的錯覺,我回頭看她,她一直向前走,沒有回頭。

  離開了傳媒部我唯一的去處就是學校,從傳媒部里出來步行十分鐘左右也有一座石橋,這座石橋很平坦但人行道上卻有不少坑洼,走了沒幾步手機就響起了新消息提示音,我打開手機查看,那是波哥發(fā)給我的。

  波哥寫到:“忘了問你,你所說的那個比傳媒更加熱愛的東西是什么?”

  對此我沒有回復,因為這本就是一句謊話。

  過了半晌波哥又發(fā)來一條消息,上面寫到:“今天你和說話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看得出你是有心事,有的話不方便說就不必說了。你還小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已經(jīng)決定了的事無論怎樣你都只能堅持下去,如果有一天形勢轉變了,想回來了,駱駝強子傳媒部隨時歡迎你,只是這次你如果決定回來了,回來了可就不準再走了?!?p>  我從來沒聽過波哥說這樣的話,也從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這與他平日里在我心中的形象大為不符。此刻我說不出是對他心存感激還是欽佩,本想對此進行回復但細想之下又沒有什么話說只好關掉手機繼續(xù)走自己的路。

  30

  ?回到學校后關于學傳媒的事陸陸續(xù)續(xù)又有幾個同學找上我,有的說支持我做的決定,有的勸我去其他傳媒機構,最后一個找到我的是丸子,恰逢周五放假,我要去大姨家丸子剛好和我順路,我們便約好一起回去。

  從學校里出來已經(jīng)是傍晚了,街面上的行人不多,只是偶爾會有飯后出來散步的老人,晚風刮起來帶有絲絲寒意,我和丸子迎風前行。走至一處小公園丸子說他累了要歇一會,我們就地找了一張沿著花壇布置的石椅一齊坐下。丸子抬頭看著正由藍至黑的天空,沒有說話,如果是以前在這種情況下他一定是最先開口的,他這次的安靜安靜的有些出奇,于是我率先開口,問道:“你想什么呢?”

  丸子先把視線移到稀疏的行人中然后又移到我身上,他問我:“你已經(jīng)決定不學傳媒了?”

  我說:“嗯,已經(jīng)和波哥談過了,他好不容易才放我走?!?p>  “那我也不學傳媒了,”丸子突然開口說道:“反正你走了傳媒部里我也沒什么可留戀的了?!?p>  聽了丸子的這番話我第一反應是沒想到我在他心目中這么重要,其次便是覺得他的這種想法荒唐至極,我?guī)е|問他的語氣說道:“你說什么呢,當初你不就是因為想學編導才去傳媒部的嗎?”

  “那是因為當時你也愿意跟我一起去?!?p>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非要把我跟你綁定在一起,你也應該有你自己的人生?!?p>  “我自己的人生,”丸子反問我,“你知道我的人生嗎?”

  父母離異,母親要求苛刻,在外婆家不受待見,在班上……,這些信息伴隨著丸子的話語一下子灌進我的腦海里,我安慰他:“將來會好起來的?!?p>  “會好起來?從小到大一直都這樣,你告訴我什么時候會好起來?”

  我沒想到這句安慰的話反倒激起了丸子的怒火,他向我講述的過去對我來說是故事,可是對他呢,對他來說那些都意味著什么?

  我們都沉默了很久,風一直在刮,吹在臉上有點刺痛,等丸子情緒稍微緩和了他才繼續(xù)開口說話:“或許真像你說的那樣,會好起來的,就像小孩子心中藏著美好的童話,電視劇自開頭結局便注定會大團圓。但是我的時間不多了,已經(jīng)讀不完一本童話,看不到大結局?!?p>  我看著丸子,不理解他所說的這些話是什么意思。

  “我有心臟病,準確的說是心臟萎縮?!?p>  “你是在開玩笑嗎?”我腦袋里一片炸響,幾乎是下意識的吐出了這幾個字。但仔細一想誰會拿這種事開玩笑,我發(fā)覺我的問話欠妥后又立馬追加一句,“你有這種病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但是你看到過?!?p>  丸子的話提醒著我,我開始不停的在大腦中思索,半晌過后我才想到了一個與之相符的場景,我問他:“你是指我們剛做同桌的時候?”

  那會兒我們被老師安排到一起,我對他印象不好的因素之一就是上課打瞌睡,有一次他在課桌上趴了整整兩節(jié)課,當然,在這個過程里我也只是看著并沒有要叫醒他的意思。沒過多久我就聽見從他那個位置傳來了抽泣聲,我擔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問他怎么了,他沒有回答,只是一只手枕著頭一只手捂住胸口。不知過了多久,等他抬頭聽課的時候胸前已被汗?jié)窳艘淮髩K。

  丸子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自顧自的開始說起其他的事來,“這么久以來我交到的朋友單手都能數(shù)的過來,在這所學校里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上小學的時候交到過一個朋友,他的家人對他非常好,在他生日那天母親特意為他準備了一場聚會,但他不顧一切的從家里偷偷跑出來找我,讓我陪他過生日。放暑假了大家都在補習,父母為他找了一個更大更好的培訓機構,他卻哭著吵著非要和我在同一個補習班,那是我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友誼,后來我們分開了,天南海北,故土他鄉(xiāng),彼此留著思念?!?p>  話正說著丸子突然轉過身來問我:“你知道我為什么總是纏著你無論去哪都想帶著你一起嗎?”

  “為什么?”我不解的問。

  丸子舒了口氣,眼中帶著向往,說道:“因為你給我的感覺和他們的不同,我無論和誰待在一起都可以陪他們打鬧,陪他們玩笑,但我始終感覺自己是個局外人,只有和你待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會覺得這一切是真實的?!?p>  我和丸子待在一起的時候更多的是嘻哈打鬧,不正經(jīng),我們很少會像現(xiàn)在這樣共坐一處交流談心,丸子感嘆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估計這世上也不會有人記得我了吧?!?p>  我忽然問丸子:“我們還是朋友嗎?”丸子一愣,他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這么問,我繼續(xù)說道:“以前是,現(xiàn)在是,將來也一定會是。”我明白,在這個世界舞臺上我們始終扮演的都是形形色色的小角色,上臺沒有歡呼,下臺不會喝彩,舉手投足間自以為干了轟天動地的大事,在旁人看來不過是跳梁小丑,人類的可悲在于從生下來就會哭泣,小丑的可悲在于盡管流下眼淚旁人也只會以為他是在搞笑。我看著丸子說道:“或許這個世界上能記住你的人并不多,但我會記得,因為你也同樣是我生命中不可多得的朋友,我會將我們的故事寫下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將來大家都能讀一讀我們的故事。”

  丸子問我:“主角是你還是我?”

  我說都不是,在那本書里都是配角。

  丸子說:“一聽就知道沒什么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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