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左右,眾人來到了木黎昆家的小院里。
推開門進屋一看,到處都是灰塵,木黎昆找來掃把,準備打掃一下。
一個高個子青年走過來接過了掃把,另外一個胖一點的青年也連忙過來幫忙,大家一起動手,很快幾間小屋就打掃完。
木黎昆一看眾人也都背著睡袋,也就不用發(fā)愁晚上怎么安排他們休息的問題了。
找來張老師,木黎昆說道:“張老師,里屋安靜點,你帶著趙向東住里屋。你們自己隨便,我住在堂屋就好!”
張懷遠連忙說:“小兄弟,不用這樣客氣,你平時住哪就還住哪,我們都帶著睡袋,就算在地上都可以休息的?!?p> 木黎昆說:“不用,你們出來搞研究很辛苦,要休息得好一點,我隨時可能會出去,就住堂屋里就好了!那個張老師,你們先歇著,我去做點吃的。”
說完,木黎昆轉身就走。
張懷遠見木黎昆說得堅決,也就沒有再推辭,下去安排大家休息的地方。
木黎昆先是從灶房頂上取下來幾大塊熏肉,洗了后切成段放在鍋里煮著,然后木黎昆就去了屋后的林子里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手里提著兩只野雞,一只兔子,另一只手里還捏著一大把野菜。
把野味扔在院子里,木黎昆進去先做了一些面餅,然后又煮了一大鍋野菜面疙瘩湯。
這些都做好,熏肉也煮好了,木黎昆將熏肉切成一片一片的,裝了一大盆,又將面餅裝了一大籃子,一起擺在堂屋桌子上,這才喊來眾人吃飯。
幸好這些人都帶著自己的餐具,大家都自己盛了野菜面疙瘩湯,出來在堂屋里圍著桌子香噴噴地吃了起來。
可能是在山里好幾天都沒吃到熱乎飯了,也可能是這些純野生的綠色原生態(tài)的東西太香了,這些也都是壯小伙子,最后,不管是熏肉、面餅還是野菜面疙瘩湯,全都吃得干干凈凈的。
幾個小青年都吃得不想動了,最后還是李一哲幫木黎昆收拾著。
張懷遠還忍不住感嘆:“真是很多年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飯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時候還有點這種味道,現(xiàn)在城里根本找不到這種記憶里的味道了!”
幾個學生也是跟著一起發(fā)著感慨!
吃完飯一幫人也不休息,都圍坐在桌子邊,聊著天有說有笑的,木黎昆就坐在灶房聽著,有那么一瞬間木黎昆也感覺蠻溫暖的。
晚上,木黎昆從屋子后面的山林里拉回來一根干枯的大樹,找來鋸子截斷,就在院子里燒起了篝火。
木黎昆將野雞和野兔處理了,串在樹枝上架在火上做著燒烤。
眾人圍在篝火邊又唱又跳的,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待野味都烤好了,木黎昆拿來木盤將烤好的野味稍微分解了一下,讓大家分著品嘗。
隨后,木黎昆又從屋子里的地窖搬出來一壇子爺爺做的活血安神的藥酒,讓眾人分飲。
也許是酒香特別濃,也許是在山林里奔波久了感覺有些孤獨,眾人不知不覺的話就變得多了起來。
其中那個稍微胖一點的青年黎齊忍不住問道:“小木黎,你家其他人去哪里了啊,怎么就見你一個人?”
張懷遠本來可能有點猜測,之前都忍住了沒問,沒想到被胖子黎齊給問了出來,可這時候再說什么也已經(jīng)晚了。
當胖子黎齊問完之后,張懷遠明顯感覺到木黎昆的情緒變得很低落,很傷感,不一會兒,似乎大家都被這情緒傳染了,都不說話了,只是默默地喝著酒。
夜風中只留下木黎昆輕輕的低語:“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和母親就不在了!而一個多月前,山林里來了十幾個穿著我身上這種衣服,帶著槍的壞人,他們好像是在尋找什么,最后也跑到了這里,我爺爺和奶奶都被他們害死了!”
每個人心中似乎都有著不為人知的傷和痛楚,在這一刻其實不用說什么,大家也都能猜個差不多,只是那沒有意義,更多的反而是讓每個人都憶起了藏在心底的故事。
有肉有酒,還有燃燒的篝火,所有的悲傷和痛楚,在烈火和烈酒面前,都很快消退得無影無蹤。
只是大家喝酒的姿態(tài),突然變得恣意而豪放!
很快氣氛又熱烈了起來,腿受傷的眼鏡青年趙向東忍不住又問道:“那你準備去外面嗎?要不跟我們一起去春城,我們送你去上學,和很多年齡差不多的人在一起讀書,既能學到很多知識,而且還很好玩的!”
木黎昆搖了搖頭,說:“我還沒想好,祖祖輩輩都在這里,我還不想走!”
那個高個子青年高平見木黎昆不想離開,就把話接了過來:“那你去過外面的對吧,你知道這群山叫什么名字嗎?”
“我之前自己一個人去過那個縣城,感覺很糟糕,沒有在山里舒服,空氣令人太難受了!這一片群山我們祖上叫神山,至于你們外面叫這里什么,那就不知道了!”木黎昆說道。
沒等高個子青年高平接話,李一哲怕高平說錯話,就趕緊接過話來,說:“你都敢自己一個人跑去縣城了,也太厲害了吧,從這里到最近的縣城怕不得一整天才能到吧?”
木黎昆回道:“要不了一整天,大半天就到了,先到鞏目集市坐班車,中午就到縣城了。不過我回來的時候錯過了班車,就一路走回來的,用了一晚上加半個上午?!?p> 本來只是隨便夸贊一下木黎昆厲害的,可李一哲都沒想到木黎昆是真的厲害,居然能一個人走一夜加半個上午回到這里。
李一哲接著說:“哦!聽你這么說你還真是厲害呀,晚上都敢在山里走。聽你說的路線,估計你去的縣城是宮山縣啊,這周圍幾個縣都差不多,條件都不是很好。”
木黎昆沒去過其他地方,就只是點點頭也不說話。李一哲頓了一下說道:“這片山脈我們都叫她橫斷山脈,而你們一直叫她神山,我想可能是有道理的,因為這片山脈有很多神奇的地方,就算是現(xiàn)在,你看我們不是都還要來這里研究很多東西嘛,很多神奇的地方現(xiàn)在都沒辦法解釋清楚,很多地方也依然沒有探查明白?!?p> 張懷遠聽到這里,也不禁感慨著說道:“是呀!這片山脈充滿了神奇,橫斷山脈山間盆地、湖泊眾多,古冰川侵蝕與堆積地貌廣布,有著神奇的自然景觀,更有著豐富無比的動植物資源,被稱為‘動物王國’、‘植物王國’?!?p> “橫斷山脈西部有個地方叫高黎貢山,高黎貢山素有:‘世界物種基因庫’、‘世界自然博物館’、‘生命的避難所’、‘野生動物的樂園’、‘哺乳類動物祖先的發(fā)源地’、‘東亞植物區(qū)系的搖籃’、‘人類的雙面書架’等等美稱。我們這次要找的被稱為‘綠色壽星’的古老孑遺植物——國家一級保護珍稀樹種禿杉,就在橫斷山脈群其中的高黎貢山之中。”
頓了一下,張懷遠繼續(xù)說道:“要說起橫斷山脈群的神奇,我們這些研究植物的人不能表達其萬一。有位詩人在一首詩歌中用神來之筆形象地將橫斷山的種種神奇表達得淋漓盡致的?!?p> 說到這里,張懷遠和另一個一直都不怎么說話的壯年男子一起輕輕誦讀了起來:
一定有上古的神獸在此戰(zhàn)斗
怪聲震天和唳氣障目封存于山
千年的裸露、光禿和崢獰
屠殺多少鬼怪之靈
高大的植物不能在此投生
而地癬匍匐
閃電的痕跡赫然在目
一定有神力把時間玩弄
掰斷、截流、合攏或者停滯
把海洋化作高山,貝類化作石頭
繁榮化作荒莽,柔軟化作堅強
古代的魚的話語早已遠去
在你堅硬的表面
留有海的淚痕
想像中的殺伐在此發(fā)生
冰冷的刀,肢解著死去的身體
他們留下的頭骨構架了山的肌體
人世的紛爭此時多么安靜
不用刨開隱藏的痛苦、危機和愛情
沒有人看見神靈降臨的身影
這瘦骨嶙峋的山,喚起呼啦啦的風
面對這禿頂?shù)那嗖馗咴?p> 我總是想像當大海中央開出鮮花
山體活化,植物像士兵分列
封存的靈魂和獸一律復活
魚在空中自由飛翔和敞開呼吸
而鷹游行于水底
此時的青藏高原,向你,俯下身來
眾人聽到兩人吟誦的詩句,一時也有些癡迷。
過了好一會兒,眾人才從這癡迷中蘇醒,張懷遠不無感慨的對一同吟誦的壯年男子說道:“徐文華,沒想到你也喜歡詩歌,而且也喜歡鋒劍的這首《橫斷山》!”
徐文華回道:“做我們這行的,不光是研究植物啊,植物總要長在一定的環(huán)境里,那需要接觸最多的就是各種山脈了,橫斷山這么神奇的地方,也是令我心馳神往的!”
“是啊,我們這行看起來清閑,別人都羨慕,可是誰又知道我們研究的艱辛和內心的孤獨呢!”張懷遠嘆息了一聲說:“不過我總感覺鋒劍的這首詩,最后一節(jié)的內容和前面三節(jié)的內容氣勢上要弱了很多啊,雖然用了青藏高原和橫斷山的擬人化處理,從更宏大的高原背景來寫橫斷山的地質變遷和整體走勢,可是怎么讀都覺得比前面的內容少了點宏大神秘和狂放!”
徐文華也點了點頭:“是啊,也許我們只是從自己的經(jīng)歷和感受來解讀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畢竟我們不了解鋒劍當時寫作的真實心境,也就妄自揣測一下吧!”
張懷遠接著道:“的確是,人們往往總以為自己都是對的,以為看見了井口的一小點天就擁有了全世界,從而忽略了我們不是作者本人這個事實!這怕就是想當然,自以為是的真實寫照了吧!哈哈!不說了,不說了,夜深了,休息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