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這么久的山路,除了那兩個走慣了山路的抬轎子的嫂子依然步履輕快,其他人都有些疲憊,連莊裴涇那個一向活潑機(jī)靈的小廝黎白這會兒也有些蔫蔫的。
可穆抒衍看到的莊裴涇卻還是那副漫不經(jīng)心閑庭信步的模樣,似乎剛剛只是在自家的庭院里消食走了一圈而已。他步態(tài)輕松,腰板挺直,一手閑閑的背在身后,一手自然下垂,站在崎嶇的山路間,連頭發(fā)絲也沒亂一縷。
以前她隱約知道一點(diǎn),莊裴涇好像自小練過一些拳腳,至于水平怎么樣,反正她是沒見他動過手。不過按照當(dāng)下的風(fēng)尚,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從小都要習(xí)學(xué)“君子六藝”,莊裴涇肯定是會一些騎射功夫的。
穆抒衍在心里暗暗撇嘴。莊二叔一直都是這樣,與他相處會覺得他什么都懂,但看起來卻又永遠(yuǎn)是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模樣,叫人難以接近。
莊裴涇側(cè)頭挑眉對穆抒衍道:“還吃得消嗎?要不要坐轎子?”
穆抒衍本來有些累了,雙腿已經(jīng)隱隱酸痛,但她聽莊裴涇問這話的語氣似乎是有點(diǎn)篤定她受不了,一定會選擇坐轎子,這反而讓她生出一股不想讓他輕瞧的意氣來。于是她道:“吃得消,我們走吧!”
穆抒衍一說完馬上起身繼續(xù)向前走,芳芮見狀急忙跟上。
身后的莊裴涇微微搖頭苦笑。這丫頭,還有點(diǎn)倔性子!
又走了半個時辰,一行人終于到了壽安寺。
路上穆抒衍咬著牙一直堅(jiān)持沒上轎,在莊裴涇的吩咐聲中歇了兩回,進(jìn)寺門的時候,雙腿已經(jīng)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了。但穆抒衍還是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由莊裴涇陪著去大殿進(jìn)了香,再讓他護(hù)送著去大殿后面專門給拜佛的女眷們歇息的廂房與二老太太和莊寄霜會合。
廂房里靜悄悄的,只有一個小丫鬟在門口值守。小丫頭告訴穆抒衍,長公主還沒有到,二老太太由徐嬤嬤陪著先去聽圓覺師傅講經(jīng)去了,小姐則領(lǐng)著石青去旁邊佛堂門口的大缸那邊看金魚去了。
小丫頭熱心地說要帶穆抒衍去尋小姐,穆抒衍卻只想坐下來好好歇會兒,遂婉拒了她的提議。
莊裴涇見她要進(jìn)廂房,丟下一句:“你好好歇一歇,我先走了,到晚間再來給母親請安?!?p> 穆抒衍也沒在意,莊裴涇也和她一樣走了一兩個時辰的山路,想必也要去找地方休息。她點(diǎn)點(diǎn)頭,道了聲:“嗯,多謝莊二叔?!?p> 莊裴涇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大步離去了。
穆抒衍進(jìn)到廂房,坐到床上就甩開鞋子再也不想動了。芳芮將背上的水囊放到桌上,準(zhǔn)備去打水給穆抒衍洗把臉,泡個腳。穆抒衍阻止了她。
“你也累了,就別忙活了,先歇一歇再說。”
芳芮擦擦額角的汗,笑道:“奴婢不累。奴婢自小在山里走路慣了,走這一兩個時辰根本算不得什么的。小姐好好躺著,我去打水來您梳洗了,再好好睡上一覺就好了?!?p> 穆抒衍見她堅(jiān)持,就不再說什么,由著她拿著銅盆出去了。
穆抒衍輕輕捶打著腿部的肌肉,感慨自己前世不愛動,還是鍛煉太少,所以經(jīng)不起一點(diǎn)波折,早早身故。這一世趁著年輕,一定要多多活動,最少也要等自己把要做的事情做完,然后看著那一家子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們都糟了報應(yīng)才能死吧!
這邊廂,莊裴涇快步來到后山一處幽靜的小院,也不要人通報,直接不請自入。正在院中掃地的小沙彌聽到動靜,剛想開口阻止,一看到是他,又將聲音咽了回去,似乎懶得理會他,照舊一板一眼地掃著自己的院子。
莊裴涇沒有像往常一樣和他打招呼,逗他說話,而是徑直推開左邊廂房的門闖了進(jìn)去。
小沙彌有些奇怪地摸摸自己的光頭,心中有些詫異。莊四老爺今日有些奇怪啊,這么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是要干什么?難道是師傅又得罪了他?
莊裴涇進(jìn)到廂房也不打招呼,直奔角落地柜上放著的一排木匣子而去。
在那邊靠窗的木塌上假寐的和尚早就被他驚醒,一看他這副架勢,“蹭!”地跳起來,口中嚷嚷道:“喂!好你個莊裴涇!你入室搶劫??!”手上也沒閑著,操起桌上裝著半杯殘茶的杯子就朝著那邊正翻箱倒柜的青灰色修長身影砸過去。
莊裴涇也不回頭,右手動作沒停,左手空出來順手接過茶杯就放在一邊的柜子上,繼續(xù)翻找。
“我說你到底在翻什么???我這里的寶貝都被你糟蹋過不知凡幾,今日你是發(fā)了什么癲,又要來禍害我的東西!”和尚越說越氣憤,就要沖上去拉住莊裴涇的手。
“別忙!我想借你那盒消淤止痛膏用一用!”莊裴涇趕緊阻止他的動作。
果然,那和尚聽見他的話,手上動作就停下來,道:“怎么?二老太太磕碰著哪兒了?你怎么這么不小心???早就和你說過了,她年紀(jì)大了,萬不可......”
莊裴涇剛好找到自己要的東西,也不聽他啰嗦,一溜煙就轉(zhuǎn)身,像陣風(fēng)似的又刮出去了。
和尚目瞪口呆,又氣憤難當(dāng),剛想對著門外遠(yuǎn)去的身影破口大罵,外面?zhèn)鬟M(jìn)來遠(yuǎn)遠(yuǎn)的聲音:“你等著,我給你帶了好東西!一會兒就回來!”
和尚那一長串氣呼呼的話就被噎在喉嚨里,吐又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弄得他一陣嗆咳。門外的小沙彌趕緊跑進(jìn)來倒水給他喝,給他又是撫背又是拍胸,搗鼓了好一陣,和尚才算是緩下來。
“好......好你個莊裴涇!我......我......”和尚“我”了半天,想到剛剛說的好東西,終歸也沒說出什么來,恨恨地跺了跺腳,一甩身上隨意披掛著的僧袍,回到一開始躺著的塌上自個兒生悶氣去了。
小沙彌輕手輕腳地走出廂房,又體貼地反手關(guān)上房門,心里卻在嘆息:唉!師傅就算是這壽安寺第一人,不,就算是這天下第一的和尚,可每次都斗不過那位莊四老爺!這算不算是一物降一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