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裴淵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有些猶豫地道：“他難道會直接去皇上面前邀功請戰(zhàn)？”
“這是自然！依照他那種沉不住氣的脾性，不可能作出別的反應(yīng)！”莊老太爺語氣一頓，又道，“但你們都忘了前不久他督查江南水患不利的事了嗎？二皇子不但沒有按照皇上交代的抗洪救災(zāi)，安撫百姓，反而帶頭貪污專款，魚肉鄉(xiāng)里！
“再加上前兩年那幾件不大不小的差事二皇子都完成得不盡人意，皇上早就對他失去信心。此時二皇子急于想扭轉(zhuǎn)皇上的印象，急匆匆去獻(xiàn)圖請戰(zhàn)，十有八九皇上會直接賞賜一點財物給二皇子了事，然后將攻打滇池這樁大事交給近年來頗受圣寵的大皇子去做。
“大皇子有如今最受寵的容貴妃撐腰，還有......還有攝政長公主的保駕護(hù)航，近些年一直春風(fēng)得意，在朝中也頗有建樹，這次征伐滇池的事情再落到他頭上，二皇子就純粹是辛苦為他做了嫁衣裳，再想翻身可就難了！”
莊老太爺?shù)穆曇舻统疗骄?，聽在穆抒衍耳里卻十分不齒。自己父母歷盡艱險付出生命才得來的輿圖，在這些上位者手里僅僅只是爭權(quán)奪利的工具而已！
她來不及細(xì)想，只聽得莊老太爺還在繼續(xù)道：“再一個，穆石杰的女兒千里送圖這件事也有頗多疑點?！?p> 穆抒衍一驚！
莊老太爺?shù)溃骸澳率苁俏沂嗄昵芭汕睬巴岢貪摲募?xì)作不假，但他與我的聯(lián)系也僅只限于頭幾年，后來由于時間久遠(yuǎn)，輿圖繪制也并不順利，為避免過多消息傳遞會走漏風(fēng)聲，所以我們基本切斷了日常不重要的聯(lián)系。直到今年年初，穆石杰才來信說自己基本完成了輿圖繪制，要求我們這邊派人前往接應(yīng)，帶他們回京。而我們這邊接應(yīng)之人趕到滇池時，穆石杰早已帶人離開滇池了。
“其中諸多變故，當(dāng)然也可能是因為事急從權(quán)，無法一一向這邊匯報，但也有可能這些都是設(shè)計好的圈套！”
莊裴淵驚道：“父親！難道說穆石杰已經(jīng)叛變投敵了？”
莊老太爺沉聲道：“不好說！目前也無法確認(rèn)。穆石杰此人年輕時有些桀驁，其實并不是當(dāng)細(xì)作的最好人選。只是他繪制輿圖的能力當(dāng)世無人能及，我也就沒計較那么多，將他送往滇池?？僧?dāng)年他人還未進(jìn)入滇池，就自行娶妻，當(dāng)時向我匯報的條子上也只有寥寥數(shù)語交代，并未說清楚其妻蔣氏的真正來歷?！?p> “父親沒有派人去查嗎？”莊裴淵問道。
“自然派了，可惜并未查出什么有用的線索，和穆石杰上報的情況差不多，我也就相信了他們?！?p> “可是那蔣氏有什么問題？”
穆抒衍緊張地透過樹縫看過去，只見到莊老太爺搖了搖頭，接著道：“我也只是習(xí)慣性地猜疑而已，并沒有查出什么不妥，只是憑直覺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所以這次穆石杰的女兒帶回來的輿圖也不能百分百肯定沒有問題。
“趙大回來后稟報過，遇到穆石杰女兒時除了她別無他人，原本穆石杰信中所言的人員中，除了他們夫婦倆已經(jīng)葬身火海，另外還有那小丫頭的乳娘不知蹤影。小丫頭自己也說不清她的乳娘現(xiàn)在何方，這也不得不讓人懷疑。在沒找到這位乳娘的下落前，我們不好貿(mào)然行動。畢竟事關(guān)重大，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若一朝踏錯，就有可能滿盤皆輸！”
莊裴淵低頭受教，恭敬道：“父親所慮甚是，是兒子莽撞了！”
穆抒衍聽了這一番對話，心一下子涼了不少。原來，她以為的可以利用父母費盡心血畫出來的輿圖，去央求或威脅莊老太爺早日為父母親報仇的想法是如此幼稚！輿圖雖珍貴，卻敵不過莊老太爺?shù)牟录珊鸵靶模?p> 然而更讓她震驚的事情還在后面。
只聽莊裴淵道：“那父親打算如何安置這小姑娘？”
莊老太爺以滿不在乎的口吻道：“不過一個小丫頭而已！先在府里養(yǎng)著，過幾年沒什么問題，找個合適的人家，陪送一份嫁妝嫁出去就行了！我莊府出去的姑娘，即便不是親生的，也有大把的人搶著要！”
莊裴淵道：“父親說的是！可母親她......”
“她一個婦道人家見識短，些須小事就不要違拗她了！反正總不至于要了她的命！一個孤女，無親無靠的，還能翻得了天去不成？你叫你媳婦平日里有機會多照應(yīng)著點就是了！”
莊裴淵再次應(yīng)是。
穆抒衍已無心再聽下去，無聲的眼淚奪眶而出，手直接狠狠地插進(jìn)自己的掌心才沒發(fā)出聲響，但身子卻止不住地微微顫抖，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慌已經(jīng)分不清。弱小如她，還能如何抵抗這命運的不公？
好容易挨到父子倆在小花園里走了一圈后進(jìn)到書房里面去了，穆抒衍才抖抖索索地摸到院門口。
這次院門口沒有人看守，院門也輕輕地虛掩著。穆抒衍沒有多想，趕緊一閃身出門，跌跌撞撞地摸黑回到了自己那間陰暗潮濕又狹小的廂房，然后將自己胡亂裹在薄薄的被褥里抖如篩糠。
夜涼如水，這一世的窗縫被薄透的明瓦鑲嵌得嚴(yán)嚴(yán)實實，再也不像上一世那樣，刺進(jìn)骨頭縫里的寒氣源源不斷地從窗縫里、墻縫里、地縫里竄出來，總讓人瑟瑟發(fā)抖。
穆抒衍毫無睡意，瞪著大眼躺在厚實溫暖的被窩里回想著自己的前世。
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時她從莊老太爺?shù)臅侩x開時，應(yīng)該是莊老太爺故意放她走的吧！有可能莊老太爺和大老爺?shù)哪欠瑢υ捯彩枪室庹f給她聽的。不然堂堂一國首輔的書房，豈是她一個沒有任何倚仗的小姑娘能來去自如的？莊老太爺此舉大概就是想讓她認(rèn)清自己所處的形勢，告誡她不要生出不應(yīng)該有的心思，老老實實呆在莊府的后院接受他們的安排就好。
可惜她最終還是不甘心，受了陳氏的攛掇逃出莊府，掉進(jìn)了另一個更可怕的陷阱。
穆抒衍閉了閉眼，不愿再想下去?；叵脒^去的感覺真的太糟糕了！若不是遇到二老太太一家，她都不知道怎樣才能熬下去。
還是這輩子好！又是二老太太一家燃起了她的希望。這輩子就好好過吧！好好地過，把上輩子的補回來，也就不枉費老天爺?shù)男囊饬税桑?p> 穆抒衍心潮起伏百感交集，終于在天色微微泛起亮光的時候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