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裴渝說到這里，面上毫無血色，眉頭緊蹙，猶帶淚痕，仿佛重新經(jīng)歷了一遍那時候的震驚與痛苦。
莊裴涇直到此時方才完全明白了顧老太太的一切行為表現(xiàn)是因為什么。
她一生叱咤橫行在莊府內(nèi)宅，睥睨整個莊府，這件事帶給她的打擊不亞于滅頂之災(zāi)。在她看來，這完全就是丈夫最大的背叛，是給予她的最響亮最殘酷的耳光！即便這其實應(yīng)該是莊老太爺在與她成婚之前發(fā)生的事，她依然覺得不可原諒。
自然而然地，她想要除掉長公主，想要除掉康安郡主，進而不顧后果鋌而走險也就不難理解了。
只聽莊裴渝接著道：“當(dāng)時我們都被母親那種生氣的樣子嚇住了。母親叫人將嚴夫人抓住，要帶回府中審問。可我看到嚴夫人那可憐的樣子，而且母親當(dāng)時激怒攻心暈倒了，我就一時心軟，趁著混亂之際，打眼色叫她先走了。
“唉！我當(dāng)時想著畢竟是相公同僚的夫人，在外面說點閑話鬧成這樣子已經(jīng)很不好看了，母親一時在氣頭上，倒不好真的就這樣去把人抓起來帶回去審問。再說人家說這些也不過是因為嘴碎，也并不知曉母親的身份......”
莊裴涇暗自搖頭。他這位堂姐自小心性單純，毫無防人之心。她與顧老太太這樣身份的人，別人會不知道嗎？講這些話給她們聽，很顯然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莊裴渝道：“我們回府后，母親就病倒了，她讓我去將這位嚴夫人找出來，她要再詳加審問，而且還交給我一包藥粉，讓我回去偷偷下在康安郡主的吃食里。”
莊裴渝說到這些的時候，聲音都顫抖了。
“我自然沒這么大的膽子，而且我想，也不能因為嚴夫人的一面之詞就聽信這種謠言，最要緊的還是要再去問問那位嚴夫人，以及嚴夫人所說的自己的丈夫龔大人。說不定人家只是道聽途說，或是一時的玩笑之語。”
莊裴涇又在心里道：“你怎么可能再找得到那位嚴夫人呢？她離了廣惠寺，當(dāng)天夜里就死在一處破舊的小院子里。”
莊裴渝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管接著講：“我回府后就找相公打聽龔大人，相公帶我去了龔大人家里。只是沒想到......”
莊裴渝想起了自己在龔大人的府上見到的那位嚴夫人，停下了話頭。
莊裴涇卻心知肚明，接下去道：“沒想到堂姐見到的嚴夫人并不是在廣惠寺遇見的那位嚴夫人對吧？”
莊裴渝十分驚異地看了莊裴涇一眼，點點頭，苦笑道：“原來你都知道了。我在龔大人府上見到的嚴夫人正臥病在床，不過容貌與那位嚴夫人倒是有七八分相似。我到那時候才終于想起來，幾年前在任上打過交道的的確是這位嚴夫人才對！只是中間已經(jīng)過去了五六年，我的記憶早就模糊了而已。
“嚴夫人告訴我那位嚴夫人應(yīng)該是她遠房的表姐，但關(guān)于那件事，她自然不知道什么，我也不好傳揚出來。于是那次的拜訪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我既沒有向龔大人打聽到那件事的真實情況，也沒有找到那位嚴夫人的表姐......”
莊裴渝用手捂住臉頰，嚶嚶地哭了起來，嘴里含混不清地道：“母親總是讓章嬤嬤來催我，我沒辦法，也不敢去見父親，在家中若是遇到康安郡主更是渾身不自在。
“相公體貼我，一概沒有問過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心疼我，讓我裝病算了。
“我一想，也沒有別的法子，只好裝病了。”莊裴渝吸吸鼻子，那手帕在臉上胡亂抹一通，“可漸漸的，后來就真的病了。這件事情我不敢跟任何人說。我知道，一旦傳揚出來，這樣的丑聞將會引發(fā)多么大的震動。
“我希望父親能向母親解釋一番，可父親就像沒事人一樣，整日醉心朝政，全然不加理會。我知道他一定派人去查過了，可他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向母親解釋一番呢？只要他說這件事是假的，母親自然就不會鬧騰了！”
莊裴渝愴然地看向莊裴涇，莊裴涇也只能沉默。
那傳謠之人說得那么詳細，有出處，可見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莊老太爺作為當(dāng)事人，心中自然明了。但是依照他幾十年以來的習(xí)慣，怎么會去向顧老太太解釋這種事呢？
莊裴渝仿佛也知道，道：“即便......即便是真的，只要父親愿意在母親面前服個軟......那畢竟是在父親和母親成親以前的事情！母親氣惱一陣，總會想通的！
“不管怎樣，總好過她現(xiàn)在這樣怨氣郁結(jié)于心，一心想要除掉康安郡主，險些釀成大禍?。 ?p> 莊裴涇更不知道說什么好。別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莊老太爺一生醉心仕途，當(dāng)年娶顧氏也不過是為了傳宗接代，實則他一輩子就沒在顧氏身上花過半點心思！
顧老太太估計也是因為這一點，所以才更加對長公主和康安郡主恨得咬牙切齒吧！
他只好安慰莊裴渝道：“堂姐不必過于傷心了。長輩們自有他們的心思，我們做晚輩的，能順從的盡量順從，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就需要拿定主意，千萬不能一味盲從！”
莊裴渝知道他是指自己一直隱瞞，還曾想過要聽從母親的話去暗害康安郡主這件事，不由得又羞慚地掩面而泣。
莊裴涇又道：“堂姐，從你的角度看，你也并未做錯什么。你想孝順母親，又不贊同她的做法，夾在中間的確很為難。既然今日你已經(jīng)將這件事告訴我了，后面的事就不需要擔(dān)心了?！?p> 莊裴渝抬頭呆呆地看向他。
莊裴涇誠懇地道：“這件事比你想的更復(fù)雜，我現(xiàn)在不好跟你多解釋什么。相信我，剩下的事情交給我，我會辦好的！”
莊裴渝猶豫道：“你......”
莊裴涇一笑，自信道：“怎么？堂姐信不過我？我不僅也是莊家人，還是堂堂的狀元郎！堂姐希望的和不希望的事情，我都感同身受！”
莊裴渝聞言不由得有些赧然地笑了，道：“堂弟年紀輕輕就有了父親當(dāng)年的氣魄，我自然是萬分信任的！只是母親那邊......”
莊裴涇道：“堂姐不要管這些，現(xiàn)在先回家好好休息幾日。伯母那邊暫且不要理會，她住在東華寺，生活上有專人伺候，身體上也有寺里的高僧看護，不會有事的！”
莊裴渝一想也是，遂十分痛快地同意了莊裴涇的提議，收拾收拾，也不去應(yīng)母親的約，直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