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之后，我的念陽漸漸長大了。”長公主臉上自然流露出一絲溫柔，仿佛回憶起了康安郡主小時候的模樣，“她十分嬌嗔乖巧，玉雪可愛，總是活潑潑地滿府亂竄。
“那時的我因為父皇和母后相繼過世，又受他們臨終托孤，要幫助自己的弟弟守護這大寧的萬世基業(yè)，許多時候，都不得不在皇宮里度過，每日都是日理萬機，焦頭爛額，忙得不可開交。念陽那里自然就無暇顧及太多了。
“念陽雖身邊不乏仆婦仔細服侍，但沒有了我的陪伴，她可能時常也覺得寂寞。于是便經(jīng)常跑去前院纏著高南駿，讓他陪自己戲耍。
“彼時，高南駿已經(jīng)與我做主給他抬的姨娘生下了義哥兒，也算為平陽伯府留下了血脈，延續(xù)了香火。只不過高南駿待義哥兒仿佛并不怎么親近，將孩子的一切都交給他姨娘打理。
“我看那姨娘也算老實，加之又是孩子親娘，遂也就放手了?！被蛟S是站著說累了，長公主索性坐了下來。
高老夫人依舊仇視地看著她，態(tài)度絲毫沒有軟化，目光中滿是戒備與怨恨。
長公主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慢吞吞地繼續(xù)回憶。
“高南駿待念陽是真好，教她認(rèn)字讀書，騎馬舞劍，送她好吃的和好玩的，還帶她去京城各處游玩。念陽那幾年過得很是快活，每每向我報喜，今日又學(xué)了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又看了什么。只是唯一的，她有好幾次都向我抱怨，身邊的嬤嬤們跟得太緊了，讓她覺得不自在，問我能不能讓她們不要那么一眼不錯地盯著她。
“這一點我當(dāng)然不能同意！念陽是我的命根子，我本就因為太忙而虧欠于她，她的生活和安全我自然要安排好。她那時候只得四五歲，卻很聽話。雖然請求了幾次，但見我不允，她也就不多說什么了。
“其實，說起來這也是我自己的私心。我忘不了幾年前跌落水井淹死的那個小丫鬟。那件事說是過去了，但帶給我的陰影卻遠沒有結(jié)束。”
長公主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很是凝重。在場有些反應(yīng)快的夫人和小姐們都微微察覺出了什么不尋常的意味，只是沒人敢說出來罷了。
長公主道：“后來，每每回想起這件事，我都無比慶幸自己沒有草率地將念陽身邊的嬤嬤們撤走一些。
“念陽六歲那年，正趕上朝里大事多，我因而更加忙碌，有時候幾日幾夜都不能回府。若是太過想念念陽，就傳仆婦送到宮里讓我看一眼。
“那一次，沒有我的傳喚，伺候她的嬤嬤卻主動抱著她來宮里見我了。
“我以為是念陽想我了，也沒太在意，放下公務(wù)，擠出時間來陪著她玩了好一會兒。她嘴里不住地念叨父親又送給她什么好東西，興奮不已。
“一個時辰后，我正要揮退她們，讓嬤嬤帶著念陽回府，那嬤嬤卻神情凝重地頻頻朝我打眼色。
“我瞬間意識到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便讓我身邊的人好生服侍著念陽去找舅舅，將那嬤嬤留了下來問話。
“念陽走后，嬤嬤還是抿著嘴沒說話，我知道這定是有機密之事要稟報了。因她是我母后賜給我服侍了我?guī)资甑睦掀?，為人十分老成持重，幾乎從未行差踏錯半步的。我趕緊摒退了廂房中的其他所有奴仆。
“只剩我們二人時，嬤嬤‘噗通’就跪在我面前，向我講述了前幾日......”長公主說到此處，仿佛呼吸都有些困難，停下來歇了好一會兒。
眾人都被她講的事情所吸引，凝神細聽，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長公主緩過一口氣，皺著眉頭，似乎很有些痛苦與自責(zé)地道：“嬤嬤告訴我，就在前幾日，她給念陽洗澡的時候，猛然發(fā)覺正對著外邊游廊的窗戶，有一處的窗戶紙破損了一個洞，而那個洞里面剛好出現(xiàn)了一只黑洞洞的眼睛！”
長公主仿佛心有余悸，聆聽的眾人也都禁不住生生打了個寒噤。
“她當(dāng)時怕嚇壞了念陽，不敢當(dāng)即聲張，裝作給念陽擦身子時，轉(zhuǎn)到背對著窗戶的那一邊，將手里的毛巾交給另一位嬤嬤，讓她用身形擋住那處射過來的視線，然后悄悄走到門邊，猛地拉開了房門！
“雖然只看到一道匆匆離去的背影，但那人腳上穿的鞋子卻是名貴的蜀錦料子做的鞋面，后縫線處還是府里高俊楠的姨娘慣用的針法！
“于是她馬上確定了此人就是駙馬爺。
“念陽洗完澡后，吵著要去見父親。嬤嬤怕自己貿(mào)然勸阻反倒會讓人起疑，于是便親自帶著念陽去前院書房。
“到了書房，駙馬爺正端正坐在桌案前看書，面色如常，絲毫看不出什么來，身上的衣衫卻已經(jīng)換了一套，鞋子自然也重新?lián)Q過了。
“嬤嬤由此更加確定那偷看之人就是他，不然為何好端端地要從頭到腳換一身？”
眾人嘩然。此等密辛，若不是因為今日這番變故，還真是無法探知。
“不可能！你血口噴人，無中生有！趙丘，你真的太歹毒了，不僅害死了我大哥，現(xiàn)在還要往他頭上扣屎盆子！我跟你拼了！”高老夫人終于忍耐不住，徹底爆發(fā)。
她猛地朝長公主竄過去，伸手就要去撓她的臉。只可惜長公主身邊自然不乏保護者，絲毫沒有給她近身的機會就用力將她的手一扭，牢牢地控制起來。
高老夫人凄厲地尖叫著，狀如惡鬼，十分駭人，倒是將眾位久居深閨的夫人小姐們嚇了一跳。
長公主依舊氣定神閑，高高在上地看著高老夫人被按壓下去動彈不得的腦袋，慢悠悠地道：“我還沒說完呢！你急什么？這不就是你一只想要了解的真相么？你不就是要問我，我是如何將你的嫡親大哥害死的么？既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怎可不聽完就半途而廢呢？”
長公主的語氣略帶譏誚，聲音卻透出絲絲寒意。
高老夫人狂暴絕望地尖叫，有些人不得已捂住了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