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顧老太太的關系,莊府眾人一時間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仿佛又回到了往日如履薄冰的時候。
大老爺和二老爺兩人將顧老太太暫時安置在她原本居住的延壽居后,又一時沒了主意。將顧老太太的嘴繼續(xù)塞著,手上也拿繩子綁上吧,未免太過不孝,他們還真沒膽子做出這種事;但若是放開她吧,他們又怕她再次沖到莊老太爺養(yǎng)病的院子里去,若是再鬧上這么一場,別的先不說,他們倆的命就先交代了。
兄弟二人面面相覷,不敢看向母親怨毒的眼神。
莊裴淵心中不僅惶恐,還十分氣憤。他昨日才在眾人面前下了嚴令,不準將府中發(fā)生的事情報給顧老太太知曉,可誰知這才過去不到一天一夜,顧老太太居然就帶了人闖上門來了!
這不就是直接打他的臉嗎?
可現(xiàn)在他也沒心思去計較這些,府里亂成這樣,現(xiàn)在最要緊的還是父親和康安郡主的傷勢。特別是康安郡主,那可是皇上和長公主的心頭肉,屈尊到了他們府上,結果還受了傷,這下他們可都脫不了頭了!
與其在這里守著明顯已經(jīng)有些瘋癲的母親,還不如去向康安郡主誠心賠罪吧!郡主一看就是個心善的,看在與他們有血緣關系的份上,說不定就大事化小了。
大老爺這么認真一琢磨,心里終究回過味來。他朝著弟弟使了一個眼色,二老爺也不是那么傻的人,雖不知道兄長具體是什么意思,但自己只要跟著他做就行了!母親這樣也的確太讓人頭疼了,他早就想避開了!
于是,大老爺和二老爺很有默契都雙雙放開按住顧老太太的手。
大老爺嘴里說一句:“母親就留在此處歇息吧,兒子先告退了!”就和二老爺一起一溜煙退出院門,然后吩咐隨從趕緊將延壽居的大門從外面鎖上了。
里間顧老太太雙手一解放出來,就將嘴里塞著的帕子摳出來,狠狠地摔在地上,還猶不解恨似的走上前,用力踩上幾腳,磋磨兩下,直到那團潔白的帕子變得臟污不堪,這才罷了。
不過這時候,大老爺和二老爺早已經(jīng)退出院門,等顧老太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只聽到院門口落鎖的聲音了。
她禁不住心中一慌,疾步邁過門檻,院門已經(jīng)緊緊閉上了。
此時的延壽居只剩了她一個人,原本在此服侍的仆婦們都不見了蹤影,四處顯得十分空曠、寂寥。
顧老太太已經(jīng)去莊子上住了一年有余,延壽居當然就空置了下來。除了一開始還有一個月兩三次的打掃,后來時日一長,院子里早就沒什么人煙了。原本錦繡滿園綠樹成蔭的庭院,現(xiàn)在枯枝遍地,雜草叢生,許多地方都還布滿蛛網(wǎng)和灰塵,一切都顯出頹敗之氣來。
顧老太太看一眼四周,禁不住更加怒火中燒。原來兩個兒媳在自己面前的乖順和孝敬都是裝出來的!自己不過是去莊子上住了一段時間,延壽居居然就變成了這副模樣!難道她們也覺得自己再不能回來了么?
她怒氣沖沖地沖到院門后面,用力地捶打起來。顧不得手疼,還在一邊捶打一邊叫喊:“來人!快來人!再不放老身出去,仔細你們身上的皮!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門雖然被錘得“砰砰”響,嗓子也逐漸嘶啞,可就是沒有一個人前來開門。四周一片死寂。
其實顧老太太不會想,大太太和二太太在這里度過了幾十年憋屈的日子,現(xiàn)在當然巴不得再也不要來才好,自然也就沒有吩咐下人仔細維護和打掃,院子破敗下來是必然的結局。
她嚎著嗓子叫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才終于意識到,即便自己在這里將嗓子喊破,也不會再有人來理會她了。
而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后,顧老太太突然害怕起來。
她回想起昨夜,自己聽人報說康安郡主居然親自來了自家的府邸,還不要臉地當眾要認親的消息后,就控制不住滿心的怨怒,今早天還沒亮就砸出大把的銀錢,糾集了上十個莊子里五大三粗的粗使婦人,拿了趁手的東西,殺氣騰騰地趕回了府里。
那時候的她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她要回到自己家,將那個不要臉的小賤人趕出去!
待到真進了府,她又聽說小賤人居然進了老太爺?shù)膬?nèi)室。這是要翻天的節(jié)奏嗎?她還沒死呢!小賤人就想登堂入室了?是不是還要帶著她那個不可一世的娘也一并進府,然后將她和她的孩兒們通通趕出府去?
她出離憤怒了,憤怒到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理智。
說實話,揚起金簪刺向小賤人的那一瞬間,她真的痛快極了!那時候她得意地想著,只要這一下子刺中了,小賤人和小賤人的娘就再也不能來騷擾她了,她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就讓小賤人和她的娘都見鬼去吧!她才不管什么公主郡主!誰要搶她的男人,她的地位,那就都要死!
想到這里,顧老太太突然桀桀怪笑起來。若是此刻有往日熟悉她的人見到她這副樣子,一定會驚訝到下巴都掉下來!
但顧老太太終于還是恢復了一絲理智,她記起來今日自己行刺的對象是被皇上和攝政長公主奉為掌上明珠的康安郡主,是她根本不能去得罪的人!
可現(xiàn)在......
顧老太太突然覺得很冷,周身都冷,像是有寒冰直往骨頭縫里鉆,讓她顫抖著,瑟縮著,不得安寧。
她怎么就那么蠢,那么沖動?做下這樣的事情,等待她的會是什么?皇上和長公主會賜死她嗎?可她還沒活夠,她還不想死!老太爺也還沒有休掉她,她還是名正言順地大寧第一首輔夫人!還有她的孩子們,她拼死拼活,為莊家生養(yǎng)了兩男一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憑什么讓她死!
她不想死!
顧老太太絕望地再次撲到院門口拍打起來,嘴里哭嚎的再不是惡毒的詛咒,而是變成了急切的哀求。
當然,回應她的,除了風聲,什么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