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迦藍之堂
在遠離冬木市的另一座城市,名為迦藍之堂的魔術(shù)工坊中,木村正秀撥打的電話于此處響起。
一名身著樸素和服、外披鮮紅色外套的少女聽見響動的電話,銳利的眼光落在坐在她對面的那名黑發(fā)少女。
黑發(fā)少女不為所動的繼續(xù)低著頭,認真地閱讀著手中許久未曾翻頁的書,并沒有起身的意思。
對眼前這位一直與她不對付的同事,兩儀式皺了皺纖長而英氣的眉頭,一個挺身站了起來,來到桌邊略帶著不耐地拿起電話。
“你好,這里是伽藍之堂?!?p> “哈羅,好久不見啦,我好想你啊,兩儀式小姐。”
電話里傳來少年甜得發(fā)膩的諂媚聲音,極具特色的招呼,瞬間就與兩儀式記憶中的某個人重合。
兩儀式原本剛硬的表情放松下來,嘴角露出一絲淺笑,聲音也不再是例行招呼的冷漠。
“原來是木村啊,居然這么久沒來迦藍之堂,真是讓我想念?!?p> 兩儀式側(cè)過頭,瞟了一眼旁邊驀然抬頭的黑發(fā)少女,在她起身之前悠然坐到桌子旁邊,獨占了工坊里唯一的電話。
“呵呵呵呵——兩儀式小姐的想念,我還承受不起?,F(xiàn)在我還在冬木市,有件事要請蒼崎小姐幫忙?!?p> 電話里傳出木村靦腆的聲音。
當然,彼此都清楚那聲音不過是偽裝。
“那么究竟還要多久呢?你的圣杯戰(zhàn)爭還沒有結(jié)束嗎?”
兩儀式不滿的抱怨著,與平常冷淡表情截然相反,嘴角卻露出了危險的笑容。她左手拿著話筒,右手纖細白皙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虛空中撥弄著。
“我還要過多久,才能看到你那誘人的死線——!”
死線,即是能決定死亡的線,對擁有直死之魔眼的少女來說,那種伸手既能接觸的死亡,是她永遠擺脫不了的毒。
而木村正秀這個人,或許是異世而來的靈魂引起了根源的排斥,更是在毒中混入了令她無法克制的誘餌。
殺意籍著電信號傳達至遙遠的彼方,強烈的危機感令電話對面安靜了下來,好半天也沒有聲音。
“兩儀式,不許再對木村學(xué)長動那種心思?!?p> 黑發(fā)少女聽到兩儀式的話,終于忍不住雙手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鼓起殺氣盯著兩儀式的眼睛。
對于嬌小少女嬌弱的面龐上透出的毫無威懾力的殺氣,兩儀式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別以為你的扭曲能對付我,淺上藤乃。如果你不想四分五裂的話,離我遠點?!?p> 溫柔如曇花一現(xiàn)般從兩儀式的臉上消失,她站起來向著威脅她的少女伸出了手,手指彈動著似在接觸無形的弦。
淺上藤乃閃電般從桌子旁退開,但她并沒有移開眼神,盯著兩儀式的眸子里,閃亮起神秘的光。
“都給我停下——”
關(guān)鍵時刻,一名紅色長馬尾、身著女白領(lǐng)風(fēng)格襯衫的女性推開門走了進來,制止了兩人的動作。
剛一登場便把握了局面的女性,右手取下眼鏡,先掃了一眼魔力涌動著的淺上藤乃,再看向另一邊的兩儀式,最后將視線落到兩儀式手中的電話上。
“木村的電話?!”
疑問的話,卻用肯定的語氣問出來。
“嗯?!?p> 冷靜下來的兩儀式點點頭,把話筒交給了這名為蒼崎橙子的女性。
蒼崎橙子接過電話,示意兩名少女出去,就在兩儀式推開房門時,她終于說道。
“兩儀式,不要被抑制力迷惑了。”
黑色短發(fā)的和服少女點點頭,從外面關(guān)上門,將空間留給橙色的魔法使,以及電話另一邊的木村。
“木村君,好久沒有打電話來了吧,真是想念。只要木村君有需要,迦藍堂會竭盡全力滿足您?!?p> “蒼崎小姐為什么要這么冷漠地對我呢?畢竟我可是將全部財產(chǎn)都交給了你?!?p> 面對蒼崎橙子禮貌卻帶著冰冷的聲音,對面的木村恢復(fù)了剛開始的諂媚。
“非常感謝木村君的慷慨,我得以賣出積累了數(shù)年的產(chǎn)品,也將自己的收藏擴充了三倍。而這一次木村君還有什么需要,我依然會盡力滿足。”
電話里傳來了木村的一聲嘆息,他語帶悲傷的說道。
“自從我們的上一筆交易后,我們之間為什么會便得如此冷漠?”
“我只是提前哀悼一名好友的離開,另外,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也不適合更換對話方式?!?p> 蒼崎橙子斜倚著桌子,左手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煙點上,長長的吸了一口。
對面安靜地聽著蒼崎橙子呼吸的聲音,半晌后,他收斂了玩世不恭的語氣。
“蒼崎小姐,我現(xiàn)在還在進行圣杯戰(zhàn)爭,并失去了大部分的人偶,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p> “哦——”
蒼崎橙子長長地哦了一聲,一口煙圈從她性感的紅唇中跳了出來,在空中彌散于無形。
“自從上次你將所有的財產(chǎn)交給我,換取我的人偶后,你已經(jīng)沒有了交換的籌碼?!?p> “嘿嘿,要說籌碼的話,我還有最后一個?!?p> 即使隔著話筒,蒼崎橙子似乎也能看到對方邪氣放肆的笑容,一副穩(wěn)操勝卷的模樣。
“說來聽聽——”
“你知道我這具身體是為圣杯而創(chuàng)造的,那你知道在圣杯戰(zhàn)爭中,根源是如何影響這具身體的嗎?”
對方很成功地吸引了蒼崎橙子的注意力,知性的女性站直了身體,眼神里閃現(xiàn)了灼熱的光芒。
無法判斷對方的話中有多少水分,但如果自己的作品在某個影響下有了新的變化,那也是研究的絕好對象,更何況可能還涉及根源的作用。
“哼哼,你是要戰(zhàn)爭后再把身體交給我嗎?而我卻要提前把我的作品交給你。”
“我在圣杯戰(zhàn)爭中活得越久,就被根源影響得越嚴重,這具身體也更有價值,何況無論我是死是活,你都能在圣杯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將它回收。這筆交易,對你沒有任何害處。”
作為交流了多年的好友,木村很準確的抓住了蒼崎橙子的弱點,有百利無一害的感覺讓蒼崎橙子覺得這筆交易也不錯。
但是——
“如果你活著度過了圣杯戰(zhàn)爭,你還能實現(xiàn)這一許諾嗎?”
“自然,如果我活了下來,我也不會再需要這具人偶之軀?!?p> 回憶著木村對她透露的計劃,蒼崎橙子最終決定同意這筆交易。
就當是給好友最后的禮物吧。
蒼崎橙子感慨著結(jié)束了與木村的通話,走出房間,卻發(fā)現(xiàn)淺上藤乃仍然在不滿的盯著兩儀式。
“木村前輩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安全嗎?需要我去幫助他嗎?”
看到蒼崎橙子走出來,淺上藤乃急急地來到她的身旁,焦急的問著木村正秀的情況。
對此,蒼崎橙子無奈的嘆了口氣。
“冷靜下來,藤乃?!?p> 淺上藤乃方才覺察到自己的失態(tài),她按著胸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黑亮的眸子繼續(xù)期待著蒼崎橙子的回答。
“雖然太遲了,我還是要提醒你。木村正秀過于危險,我不希望你離他太近。”
“他能有我危險嗎?”
淺上藤乃美麗的臉龐上露出苦澀的笑容,深遂的眸子有著莫明的東西在危險的閃動。
“他的危險與你完全不同,淺上藤乃?!?p> “你的根源是扭曲,扭曲世界亦扭曲自我,但在我眼里,至少還能看到原來的形態(tài)。但木村正秀完全不一樣?!?p> 雖然這有違魔術(shù)師的準則,但想到那位即將在圣杯戰(zhàn)爭中死去的少年,蒼崎橙子終于忍不住想要透露一些東西給眼前一無所知的少女。
“他的根源是印——”
“???”
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根源,即使根源的定名都一樣,其實質(zhì)也可能天差地遠,區(qū)區(qū)一個字,淺上藤乃無法理解其中有多少危險。
“將無定形之物、虛無之概念,具現(xiàn)為可操作的印,便是那個人的根源。他可以將圣杯具現(xiàn)為印,從而在短短數(shù)年時間里,創(chuàng)造出了自己的圣杯,也可以將空想具現(xiàn)為印,創(chuàng)造出有著靈魂的從者。在魔術(shù)師一途上,木村正秀是用數(shù)年時間便達到其他人一生都無法達到的境界的魔術(shù)天才。”
“但印也是痕跡,是傷口,每創(chuàng)造一個印,他的靈魂就被刻上不屬于自己的烙印,無法消除,無法更改。十年以來,他早就失去了真正的自己。只能憑借著最初的沖動,重復(fù)著刻印、刻印的過程,完成這一生的生存目標。木村正秀——他雖然活著,但早已經(jīng)死了。”
回憶起最初見到的少年,蒼崎橙子難得的陷入了緬懷的神情。
獨立創(chuàng)造了圣杯、又創(chuàng)造了第一名人偶的少年,首次得到了家族的允許出游后,第一件事竟然是直截了當?shù)貋淼藉人{之堂,請求自己教他制作人偶的技術(shù)。
本無意傳授技術(shù)的自己,注意到對方獨特的特質(zhì),于是便同意了。
即使他從來不愿意叫自己師父,自己也不介意與這位來自愛因茲貝倫家族的天才平輩相交,最終成為了魔術(shù)一途的好友。
漫長的交流魔術(shù)的過程中,蒼崎橙子也了解到這個少年的可怕。
“他并非以自己的智慧去學(xué)習(xí)魔術(shù),而是以靈魂來學(xué)習(xí)魔術(shù),毫不在意自我消耗的學(xué)習(xí)技能、完成目標。在這一過程,他僅僅當成一個游戲。”
“甚至于他把自己的整個生命也當成了游戲,所有人都是他通往成功的道具,只要有必要,他會毫不猶豫地殺掉包括你我的所有人?!?p> 蒼崎橙子恍惚間想起,曾經(jīng)有一刻,木村正秀尚有機會回頭的時候,自己不用幫他走出無可挽回的那一步。
但在那一刻,自己也會被他殺死一次吧。
蒼崎橙子摸了摸口袋,她又想抽煙了。
~~~~~~~世~~界~~需~~要~~分~~割~~線~~~~~~~
“能夠?qū)崿F(xiàn)任何愿望,幫助魔術(shù)師直達根源的圣杯,這些都過于美好,更像是吸引人上鉤的誘餌?!?p> 蒼崎橙子坐在窗前,早春溫暖的陽光灑落在她白皙精致的皮膚上,聽完木村正秀的介紹,巨大的信息量令她不再有絲毫享受陽光的心思。
“如果蒼崎小姐有意與我參戰(zhàn)的話,我可以將這個許愿的機會讓給你喲。畢竟,愛因茲貝倫家族追求的是圣杯本身而非許愿?!?p> 一年前的木村正秀,稚氣漸散的臉上露出了陽光般和煦的笑容,向著他魔術(shù)方面的老師,交往了四年的好友提出了邀請。
“……”
蒼崎橙子沉吟著,一時間無法作出決定。
能夠?qū)崿F(xiàn)任何愿望的圣杯,正如她所言完美得太像誘餌,所以蒼崎橙子更在意的是隱藏其中的風(fēng)險。
就算是英靈,也未必強得能夠決定我的生死。
身為魔術(shù)師的自傲,蒼崎橙子絕不會因為這一點而退縮。
但她取得圣杯能做什么呢?
習(xí)慣性地,蒼崎橙子點燃了一根煙,無視對面的少年夾雜著懷念與厭惡的微妙表情,長長的吐著煙圈,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右手手指有節(jié)奏的敲擊著桌面。
木村屏著呼吸避開一個又一個逸散的煙圈,等待著蒼崎橙子的回答。
藍色飛舞的煙霧后,對面的女性魔術(shù)師將自己的身體藏在陰影中沉吟著,白凈的下巴在黑暗中勾勒出一道優(yōu)雅的弧度,淡淡的紅唇下意識的抿動著。
對面的魔術(shù)師確實是名非常沉穩(wěn)的女性,即使面對如此誘人的圣杯,她也能堅持如此之久。
木村一邊欣賞著知性女性思考時迷人的模樣,一邊從心底里贊嘆對方的定力。
時間從手指間一點點地流逝,靜謐的空間里只有蒼崎橙子敲擊著桌面的聲音。
終于,蒼崎橙子停了下來,按滅即將燃盡的煙頭,右手停止敲擊。
她的臉上露出了苦澀而坦然的笑容,輕笑著搖了搖頭。
“圣杯吶,這樣的寶物我又能用來做什么呢?”
“放下我一直追求著的魔術(shù)之道,投身于殺戮之術(shù)便能達到根源?這樣的根源嘛……”
蒼崎橙子苦澀的笑了出來,又有著莫名的放松。
“追求根源是魔術(shù)師的宿愿,但通往根源的途徑才是根源存在的證明。即使圣杯能將此途徑展現(xiàn)于我面前,我還會有當年完美的感動嗎?”
恍惚之前,蒼崎橙子似乎回到了當初最開始接觸魔術(shù)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純凈的笑容。
“說到底我成為魔術(shù)師,并非為了達到根源,而是想要與所有的魔術(shù)師一樣,追尋神秘、追求根源?!?p> 在蒼崎橙子的笑容中,木村看到了對方的回答。
這個女人,無法放棄現(xiàn)在的魔術(shù)之道、現(xiàn)在追求根源的方式。
“也許是我過于懶散,不愿意大好年紀就去完成歷代魔術(shù)師的終極目標,而木村你又是為了什么呢?”
做出了決定后,蒼崎放松了許多,她直起身回到窗前的陽光中,笑吟吟的問著面前的少年。
“我嘛,就當是為了愛因茲貝倫的夙愿吧。”
被問到的少年瞬間遲疑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迷惘的神色。
“……”
女魔術(shù)師盯著遲疑的少年,用沉默表達她的不滿,繼續(xù)等待他的回答。
少年無奈的笑了笑,卻一時也理不清自己長久以來的思緒,他沉思著側(cè)過頭,看到了窗外明媚的陽光,突然問道。
“蒼崎小姐,了解過那些平凡人的生活嗎?”
“平凡人?”
蒼崎小姐轉(zhuǎn)過頭同樣看向窗外,雖然她的魔術(shù)工坊被施加了不能靠近的暗示,但并不妨礙她看到遠方的街道上,三三兩兩走過的人影。
“平凡人的生活,就是每天重復(fù)著同樣的事情,走過同樣的路線,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p> 木村夢吟一般的說著,向身旁的女性傾訴著他從未表達的心情。
“同樣的成長,同樣的寂寞,同樣的擁有,同樣的失去,愛過恨過的感情還未品嘗就已消逝,澎湃的信念早已退潮,只剩下眼前這副平凡得就要死去的世界。”
“甚至,在這平凡重復(fù)無聊的世界里,他們早已放棄了拯救,把這無論如何也不能擺脫的折磨視作理所當然?!?p> “我無法這樣活著,見識了如此之多的不可能后,我無法再像以前一樣,像他們那樣麻木的活著,麻木的死去。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我一定過完全不同的生活。至少,讓我接觸一次奇跡。讓我明白我存在于這里真的有意義。”
少年堅定的眼眸在閃閃發(fā)光,令蒼崎橙子有些愕然地昂了昂頭。
“所以你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定下這個計劃來實現(xiàn)一個接觸奇跡的可能?!?p> “我需要奇跡?!?p> “我可以幫你創(chuàng)造一個完美的人偶之軀,盡可能的容納更多的魔力,絕不比愛因茲貝倫的人偶差。”
蒼崎橙子再次點燃了一根煙,煙霧下的目光銳利地掃過了少年的身體。
木村正秀計劃的第一步,就是放棄自己的身體,將自己如愛因茲貝倫的參戰(zhàn)者一樣,換上一具可容納七份靈魂的人偶之軀。
“可你承擔不了圣杯,靈魂的能力有其極限,一個人的份量無論如何也比不過七個舉世無雙的英雄?!?p> 女性魔術(shù)師專業(yè)的指出了計劃的缺點。
“所以我還需要更多的改造?!?p> “這沒可能,靈魂的改造我無法涉及。即使為你鍛煉出再堅定的靈魂,你也比不上在生死輪回中的英靈。你的感情瞬間就會被他們所淹沒?!?p> “愛因茲貝倫可以依賴她們靈魂系統(tǒng)的特性來解決這一點,而我有著另一個取巧的方法?!?p> 木村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
“是什么?”
“如果你經(jīng)常看到走進科學(xué)之類的節(jié)目,你一定會知道這句話:任何感情,都不過是激素的作用?!?p> 蒼崎橙子愣了愣,接著她的表情冷了下來,溫暖陽光下的知性麗人,瞬間化作冰冷的寒冰。
“你覺得這樣就能解決問題嗎?”
“配合我的根源,完美解決?!?p> 暗紅的煙頭久久地燃燒著,終于熄滅,煙灰在微風(fēng)中不經(jīng)意的四散,長長的等待中,木村依然保持著得意的表情不曾改變,女性沉默著,終于低沉著聲音問道。
“難道你就不能理解這將是多大的代價嗎?”
“我已經(jīng)付出了我的全部,那就讓這個全部更有份量吧。”
惱怒的神情在女性的閃現(xiàn)又消失,似乎從不存在,她將冰冷沒有溫度的香煙按進煙灰缸,站起身。
“我可以按你的意思做,但從此之后,我們不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