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星辰之海
巨人偉岸的身影從眼前消失,夕陽的余暉透過他的身體照耀在我身上。
垂下的劍隨著敵人的死去化作金光消逝,我不可置信地靜靜駐立,感受生命的存在。
是的,我活下來了。
——我贏了。
“哈哈哈哈,我贏了——!”
陡然確認了這樣的事實,我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環(huán)視四周,黑潮退卻、樹木殘敗的大地上,無數(shù)刀痕劍印縱橫交錯,巨大的溝壑將土地分割得四分五裂。
這戰(zhàn)場,只剩下了孤獨的我。
連唯一的敵人也消失的戰(zhàn)場上,只有我的存在。
“我贏了……”
張揚的笑聲漸漸平息,身體搖晃了一下,每一個動作都在痛,痛得自己想要變成雕像,就這樣讓心也石化,但心底更深處的悲涼一直在沖擊著我勉強建立的心防。
我被遺棄了——
獨自停留在這只有毀滅的戰(zhàn)場。
saber、
凜、
所有支持我的人、幫助我的人,全部全部都消失了。
連敵人也被我親手毀滅。
只剩下我一個人。
伊莉雅得救了,她被archer帶走,是我拯救了她。
我終于能親手拯救他人。
我終于能成為正義的伙伴。
我打敗了強大的敵人。
我救下了我的親人。
我真的像切嗣一樣,為拯救他人而戰(zhàn)斗,挽救了別人的生命。
我、應(yīng)該開心吧。
我會無比的開心,因為我像切嗣一樣,將希望帶給了絕望的人們。
我本應(yīng)該好開心。
自豪的感情涌現(xiàn),卻又漸漸蒸發(fā)消失,曾充斥于心的戰(zhàn)意豪情,通通都化為空白。
那個拯救我的人,saber,要是你還在該有多好。
我錯過了我最想拯救的人。
我離開了一直幫助我的人。
我以為能為拯救他人而感覺幸福,卻只能在這孤獨的戰(zhàn)場上感受絕望。
極目遠眺,天際那道即將收斂的光輝,似乎就是伊莉雅活著的證明。
但那道光存在的意義,并未包含我。
我只能停留在光的另一端,敵人都消失無蹤,只有絕望的戰(zhàn)場。
這雙盜用別人武器的手,毀滅了一名偉大的戰(zhàn)士,以此拯救另一個人的生命。
殺一人,救一人。以此來滿足自己對正義的私欲。
何等虛偽的感情,我終于意識到其再也無法填滿心中的這份空白。
那里早已被另一個人所占據(jù)。
那個將自己陷入無止境的戰(zhàn)斗的少女,讓我專心凝視地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也讓我真正意識到自己的渴望。
她的命運、我的未來,我所渴望的東西與她曾擁有的事物如此的相似,所以彼此才意識到對方的痛苦與自身的缺陷。
所以才那么地想要拯救對方,拯救自己的靈魂。
所以才那么地想靠近對方,以那靈魂燦爛的光芒照亮自己絕望的靈魂。
我想、
我想要Saber。
只要與她站在一起,心就被填滿的感情。
不但拯救著無數(shù)人的生命,更點亮人們的靈魂、讓所有人一起奮斗的光芒。
不但堅持著自己所堅信的道路,更讓身邊所有人意識到正確的存在、生命與和平的可貴,意識到維護這片光明的重要。
我想與她一起,無論踏進如何慘烈的戰(zhàn)場,為對方而跳動的心,也因為與對方一起而不再孤獨。
無論經(jīng)歷多少慘痛的失敗,也身懷不滅的榮耀,將騎士之光輝照耀戰(zhàn)場。
真的,好想有你在身邊。
我還想前進,走到你的身邊。
但眼前,只有絕望。
一眼望不到頭的絕望。
這副疲憊的身體永遠也走不出去的絕望。
黑色的武士刺穿了保護我的那道藍色身影,熄滅了我心中的光。
在這圣杯戰(zhàn)爭中,我終于失去了最后能保護我的人。
努力到了極限后,再也沒有人能保護我。
我只能孤獨的留在戰(zhàn)場,在這走不出去的絕望中倒下。
痛苦因為絕望而更痛苦,頭腦變得混沌,身體似乎走不下去了。
我不想倒在這里,我不想被留在這孤獨的戰(zhàn)場,我不想在絕望中死去。
“Saber,你看到了吧?我打敗了Berserker,最強的Berserker——!”
我大聲呼喊著,努力的欺騙自己,從心底編織Saber還在身邊的錯覺,將她的存在視為與自己只隔一道生與死的界線,與我共同漫步在這戰(zhàn)場上。
只有Saber在,我就能堅持下去。
“Saber,我完成了你所要完成的工作?!?p> 我打敗了強大的敵人,連Saber也曾在其手中負傷的敵人。
“我還要打敗曾傷害你的人?!?p> 殺害保護我的Saber的敵人,絕對不能饒恕。
“我要一個一個,將所有傷害你的人全部干掉——!”
說著這樣的事,Saber會怎么想呢,我不再管她。
我只想這樣走下去、戰(zhàn)斗下去,讓剩下的生命為Saber而揮霍。
可是——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Saber生氣的臉在眼前一閃而過,我的腿消失了一般地重重摔倒在地。
“你一定會對我生氣吧,你一定不會想看到被仇恨充滿的我?!?p> 夕陽在黯淡,就要在天邊消失,陰郁的天空是如此的高,像是將星辰熄滅的蒼穹展現(xiàn)在我的眼前,如此遙不可及的蒼涼。
“可我的心,如何才能被填滿呢?”
讓空洞絕望的心,重新燃起光芒。
蒼穹如有意識一般高高地俯視著我,沉默地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我給自己鼓了這么多勁,讓你這么生氣,我還是……”
眼角有些濕潤,身體漸漸失去知覺。
“我還是、走不下去了……”
~~~~~~~世~~界~~需~~要~~分~~割~~線~~~~~~~
“士郎、士郎、再不開門的話,我直接進來啦——!”
先先保有禮節(jié)的按門鈴,再到重重地拍打門扇,許久也沒有得到回應(yīng)的少女終于忍不住直接揣開大門,闖入玄關(guān)。
衛(wèi)宮士郎,說不定是戰(zhàn)勝那個敵人的關(guān)鍵。
意外成為Master的半吊子魔術(shù)師,居然得到了Caster如此之高的評價,幾乎令遠坂凜都忌妒起來。
但她也看到了士郎一直以來的努力,投影英靈才能持有的寶具,對抗人力所不能敵的敵人。
所以,在Archer與Saber都失去后,她會如此不自覺地依賴起衛(wèi)宮士郎這個人。
她需要士郎的支持與幫助。
并非如此明確的分析自己的心情,繁雜的心緒讓遠坂失去了自以為傲的冷靜,她只想盡快找到衛(wèi)宮士郎,那個可能幫助她的人。
飛快的穿過客廳、跑過庭院,遠坂一邊喊著士郎的名字一邊尋找,直到她來到士郎的房間門口。
這一過程并未花費多少時間,如果士郎確實在這里他早就出來迎接遠坂了,所以遠坂對找到士郎實際并未抱有希望。而在她呼喊著來到這里時,突然放輕了聲音。
在士郎的房間里,傳來了女孩低泣的聲音,即使聲音如此輕微,如此熟悉的聲音也讓遠坂注意到,并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櫻,你怎么在這里?”
輕輕的推開,遠坂看見紫色的少女背對著她,跪坐在房間的中央,輕輕綴泣的聲音因為遠坂的出現(xiàn)而消失。
但櫻沒有回頭,她一動也不動的跪坐著,少女與凜的距離,遙遠得仿佛隔了一個世界。
“櫻,你還好嗎?”
櫻沉默的姿態(tài)像一顆子彈狠狠地擊中了遠坂的心,她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帶著不祥的預感一步一步挪到櫻的身前,蹲了下來。
“櫻,你怎么了?是士郎對你不好嗎?”
撩開少女額前垂落的紫色長發(fā),修長的睫毛下無聲的淚滴落下來,拍打在櫻握緊的拳頭上。
“櫻,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
幾乎克制不住想把對方擁入懷中的沖動,遠坂的聲音因為對方的痛苦而哽咽。
“……”
櫻終于抬起了頭,痛苦的眼神閃現(xiàn)出怨恨的光,令遠坂心中一顫,不禁后退了一步。
“遠坂學姐,太卑鄙了——!”
“櫻???!”
為什么?腦子里轉(zhuǎn)不過彎來。
“遠坂是想要學長去死吧——!”
“櫻、怎么能這么想?”
努力堆積的笑容轟然崩潰,潰不成軍的理智無法組織語言,遠坂只有蒼白地反駁。
“學長他是那么的努力,為學姐做了這么多事情,為什么學姐還不能放過他?”
珍珠般的淚水止不住地從少女蒼白的臉頰劃落,櫻的眼瞳里燃起了仇恨的色彩。
“我討厭學姐——!”
“櫻,不是這樣的,你弄錯了……”
“學姐用了很多辦法吧,即使Saber突然消失,你也要不停地找學長,讓學長即使死也要幫忙學姐,遠坂、學姐,我沒想到這么卑鄙——?!”
“櫻……,我沒有想利用士郎——!”
真的沒有嗎?為什么還要一次又一次地來到這里。
難道不是因為Caster說士郎還有用,你才過來的嗎?
辯白的話語騙不過自己的心,遠坂的言辭更加沒有說服力,櫻對此露出了冷酷的笑容。
她向著遠坂,攤開了自己握得緊緊地拳頭,被攥得發(fā)白的小小掌心里,露出了一條熟悉的項鏈,項鏈上的紅色寶石在燈光下閃耀著鮮紅的光。
“這是……”
——這應(yīng)該是她的所有物。
遠坂呆住了,目光呆滯地盯著那條項鏈。
“遠坂學姐,連父親留給你的珍寶也要犧牲,來換取學長對你的信賴嗎?”
“不可能……”
——不可能的,這項鏈早就由Archer還給了她。
“雖然學長并沒有表現(xiàn),但我知道他對學姐有著好感,學姐卻對他用上了這樣的手段。”
“絕不可能是這樣……”
那耗盡了所有魔力的項鏈,跟Archer還給自己的一模一樣,但自己應(yīng)該把它收起來了才對。
“學姐一直在欺騙學長吧,從未在意過學長的存在,卻突然將這么寶貴的東西交給學長。你一直在欺騙他。”
櫻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壓迫著遠坂,遠坂一點一點后退,感覺在她面前怎么也直不起腰。
“我……”
我是為了你啊——!
心中徘徊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被刺穿了心臟的少年安靜地倒在學校的走廊,漸漸失去生息。
那時,我是為了你才使用這條項鏈——!
卻換來你對我的如此仇恨。
“不、不是這樣,你想錯了——”
心亂如麻的少女失去了優(yōu)雅,失去了理智,唯一能做的就是向?qū)Ψ街貜瓦@一事實。
而櫻只是繼續(xù)向遠坂逼進。
“所以,學長才一次又一次為你戰(zhàn)斗,為你犧牲,現(xiàn)在連Saber失去了也要戰(zhàn)斗,你害死了他——”
“不是的、不是的、我說了不是的——!”
眼前從來溫柔的女孩,對你露出了如此怨恨的眼神,快覺得自己被逼瘋的遠坂發(fā)覺自己被逼得靠在了墻邊。
“今天你還要來利用學長嗎?可他已經(jīng)被你害死了,離開你,拋下了我,一個人去死了,你害死了他,都是你害的、全部全部——都是你遠坂凜害死的——!”
“我說了不是這樣啊————?。?!”
紫色的少女猛地向后橫飛,重重地落在了地面。
雙手將櫻推開,遠坂失神地看著櫻躺在地上呻吟,痛苦的聲音刺穿了她的心臟。
我都做了些什么?
“不是這樣,我沒想這樣……”
但櫻再次站了起來,深紫色的眼瞳凄厲兇惡。
“遠坂學姐,我恨你——!”
“你怎么能——”
“趕緊消失吧,遠坂凜——!”
仇恨的詛咒掙斷遠坂的最后一根弦,她覺得全世界都在眼前崩潰。
但她還不能這樣倒下,遠坂凜還不能在這樣倒下。
“櫻,我會向你證明,事實不是這樣,我一定——!”
“給我消失啊————?。。 ?p> 遠坂猛地向門外跑了起來,努力將櫻的聲音拋在腦后的跑了起來,如果她還留在那里,一定發(fā)生不可挽回的事情,少女痛苦著、悲傷著,淚水無意識地劃過臉頰。
“給我消失啊————??!”
夾雜著痛苦與絕望的聲音在遠坂消失后終于漸漸平息,櫻無力地靠在門口,悲傷地捂住了臉。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為什么又要拋下我?學長……”
猛地,少女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她驚訝地抬起頭,想要檢查自己的身體。
下一刻,更劇烈的痛苦從全身各處涌了出來,直接扎進她的心窩。
“這是怎么回事……”
疑惑的意識方才出現(xiàn),少女直接倒在了地上,她努力著睜著眼睛望向天空,意識卻漸漸陷入沉眠。
~~~~~~~世~~界~~需~~要~~分~~割~~線~~~~~~~
天空閃亮著是夜的顏色。
稀疏的星辰如鑲嵌在黑色天鵝絨毯的鉆石,冷漠地閃耀著,俯視著冰冷的大地。
堅硬的泥土托起疲憊的背,在星辰下蕩漾著,體溫如淌出的鮮血流動在冰冷的地面上,最后劃入四周不可見的黑。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星辰也蕩漾起來,閃亮的星順著天幕飛落下來,墜入地面,然后我感覺到了海的氣息。
心念所至,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了海邊,見到此生所見最浩瀚的風景。
曾在天空所見的所有星辰,就在我的面前匯集成海,無聲的流淌著,紛紛涌涌而來,浩浩蕩蕩而去。
這海,竟然就是比海還要寬闊的無盡之河。
數(shù)億年前便存在的古老恒星,帶著歷史滄桑的風,從遙不可及的遠方迎面撲來,再向著更加遙遠的深邃黑暗流逝而去。
黑暗的宇宙中,只有這廣闊的星之河存在。只因這星之河的存在,這個黑暗的世界才有了意義。
我向著星之河的方向伸出了手,感受匆匆時光流水的沖刷,不禁淚流滿面。
這里是時間的河,這里是英靈的光。
青色的獵犬向著遠方的大軍擲出了手中的投槍。
偉岸的神之子踏進了魔物領(lǐng)地,揮動巨劍切開了九首之蛇的巨大軀體。
幽藍的武士獨立于寂寞的參道,長劍劃過虛空勾勒出玄奧的軌跡。
…………
所有被時間銘記的英雄身姿、所有在絕望中爭取希望的奮斗光輝盡存于此。
被珍視的、被崇敬的、被擁護的、所有渴望著的美好,原本潛在人類心底那一點小小的光芒,竟然在這里匯集成如此浩瀚的星之河。
堅守、奮斗、不屈、無數(shù)堅定的心在眼前閃耀。
即使身體死去、即使人間變幻、即使時間消逝、即使世界消亡。自靈魂閃耀的光芒,永遠存在于此。
在如此壯麗的畫面前,我忘記了心底發(fā)出的悸動。
再深入一點……
再深入一點……
跨過現(xiàn)實的阻隔,模糊生死的界限,超越時光的禁錮。
再深入一點,走到靈魂消逝與回歸的基點。
那時,一定是終點。
所有魔術(shù)師渴望的,存在于概念內(nèi)與概念外的名為根源之物。
但我并未聽到那個來自根源的呼喚,左手消失了的令咒在刺痛,讓我無法再想其他的事。
我只存在于這里。
莫明的明悟令我趟進無盡的星之河,清涼的水流撫慰著肌膚,星辰如幻影般四散開來。
再走向前,步入河流的深處,星辰像消失了一般逃離了我,只剩下遙遠的暗淡光芒。
在黑暗的河流中,我遵循著心的指引,順著河水的流動前行,直到找到我的目標。
攪動的黑暗如云如霧的泛動,細小而清亮的光芒照亮了我的眼睛。
如曇花盛開一般,純白的少女隨著水波蕩漾綻放在無盡的黑暗中。
純白漸漸褪色成人類的感覺,點燃成絢麗如陽光的金發(fā)。
少女張開了圣綠色的眼眸,目光清澈而空靈。
她向著我,張合著櫻色的唇。
“……”
她在呼喚我。
向著眼前的女孩,我滿心虔誠的伸出了手。
分開水流的阻隔,接觸到圣潔的白。
然后。
世界扭曲,夢鏡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