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深墜黑暗
“不、不、不敢……”
好不容易穿上衣服的慎二顫抖著縮在墻角，連頭也不敢抬。
“哼……”
感覺到王的目光從他的頭頂離開，但有如實質(zhì)的壓力仍然讓他一動也不敢動。
“如此的痛苦，痛得想死去，卻仍然不肯死去嗎？”
“……”
那個聲音是對茫然的躺在床上的少女說的，同樣將自己姣好的身體暴露在寒風(fēng)中的少女蠕動著蜷縮起來，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發(fā)聲的功能。
“早就提醒過你，再不去死的話，就會連求死也辦不到了?！?p> 陡然出現(xiàn)的Servant的目標(biāo)，似乎是那個女人，而不是他間桐慎二，即使他成為了最強(qiáng)Servant的Master，他仍然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在任何地方也得不到一絲一毫的關(guān)心。
慎二低著頭咬緊嘴唇，仍然止不住的顫抖。
“連自己犯了什么罪都不知道吧，自己的命運(yùn)都無法操縱，卻還要貪婪的活著，連累本王親自動手，好好閉上眼接受這份榮耀?！?p> 少女似乎聽到了英雄王的聲音，合上了自己的眼睛，兩行淚水從臉上劃落。
在王的視野中，這個身體內(nèi)混入污穢異物的女人，已經(jīng)變成了能讓黑暗涌出的通道。
僅僅污染了一個人偶，就給英雄王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如果再讓更多的黑暗涌出污染這個世界的話，那么將世界視為自己后花園的英雄王將更難打理，因此，英雄王不惜放下身段親自解決這個麻煩。
數(shù)柄劍型的寶具出現(xiàn)在英雄王的周圍，在他的目光示意下投出。
幾乎能感覺到武器劃出空氣帶來的冰冷氣息，慎二縮成一團(tuán)的身體抖動得更加厲害。
“哼——！”
女人痛苦的聲音響起，他聽得出不是櫻的聲音，慎二好奇地抬起頭，看到房間的一邊被完全破壞，Rider的四肢被武器牢牢地釘在地上，勉力掙扎著想要爬起，鮮血從四肢上的傷口流了下來。
沒有看到Rider如何出現(xiàn)，沒能聽到交手的聲音，本屆Servant中的Rider便宣告敗落。
慎二想要爬起身，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在緊張中僵硬得不聽使喚，扭動幾下才站了起來。間桐櫻毫發(fā)無傷躺在他眼前的床上，雪白的肌膚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
“想起了自己的職責(zé)嗎？慎二?！?p> 少年心驚肉跳的回頭，仰望仍然站在高處屋頂上的黃金之王。
“我給你最后一個機(jī)會，殺了那個女人。”
“……”
高處那個憑空出現(xiàn)的Servant，居然在命令他的Master動手殺人？
——他在要我殺人？！
慎二想狂吼，用最大的聲音來譴責(zé)眼前這個不知上下尊卑的Servant。
——你想反抗本王嗎？
然而，僅僅是被那不帶任何意味的漠視眼神掃過，少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個莫明出現(xiàn)并成為他的Servant的英靈，仿佛天生就應(yīng)該站在世界最頂端，即使是令咒也無法約束其意志。
如同來自生物鏈頂端的壓力，讓少年不自覺對其卑躬屈膝，即使他也曾提高音調(diào)，以洪亮的聲音來表明自己才是兩人之間的主導(dǎo)者，但這語音中的小小抗議下一刻便如泡沫般消失。
現(xiàn)在，他真的收到了來自Servant的命令，殺戮的命令。間桐慎二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起不了絲毫反抗的念頭，而是抬起連殺雞也會顫抖的雙手，向著自己的妹妹走去。
我要?dú)⑷藛幔?p> 顫抖的手拉開了放棄反抗的少女的胳膊，露出了細(xì)膩光潔的項頸。
“慎二，給我從櫻身邊滾開——！”
Rider的怒吼若有若無的從遠(yuǎn)方響起，他只聽到自己的大陽穴在撲通跳動的聲音。
空手的話，就要掐住脖子，讓對方不能呼吸，就能將這女人干掉。
雙手不自覺的放在那脖子上，多少次歡好的時候，他已經(jīng)碰觸過這女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也曾擔(dān)心會受到爺爺?shù)膽土P，但他的心中從未有現(xiàn)在的惶恐不安。
——?dú)⒘诉@個女人，奪走自己的一切的女人。
雙手還在無法控制的打顫。
——?dú)⒘怂?，你不是很恨她嗎？?p> 按下去，用力按下去。
——只要?dú)⒘诉@個人，一切就會回到你的手里。
但我為什么控制不了我的手？
——只要?dú)⒘诉@個人，一切都能結(jié)束。
那就按下去啊——！
“——”
細(xì)膩的肌膚擋不住令人窒息的壓力，少女不自覺地抓住了慎二的手，那軟弱的小手沒有任何掙扎的力量，櫻睜開眼睛看著掐住她脖子的少年，目無表情。
慎二也低下頭，看見了櫻的眼睛，沒有任何色彩的冷漠眼瞳，沒有對生命的渴望，沒有對慎二的怨恨。
好像手里握著的只是一具玩偶。
我、這是在什么呢？
這一切有意義嗎？
我真的能得救嗎？
意識被迷醉了一般，不由自主地被少女的瞳孔吸引過去，看見里面倒映出的另一個人。
臉色蒼白、目光通紅、滿頭大汗的想要破壞這倒影的人。
——那個人是誰？
“啊——————！”
慎二高高的彈了起來，把體內(nèi)的全部力量都施加在所有可支撐的點，將自己從床上彈了起來，向后翻了個跟頭狠狠地砸在地面，慘叫聲經(jīng)久不息。
——那個人是我嗎？
——我的樣子怎么會這么恐怖！那根本不是我！
我這是在做什么？
一次又一次恨得想殺了這個女人，但即便沒有她，自己也不可能成為魔術(shù)師，一切都是無意義的掙扎。
這是早就明了，卻刻意忘記的事實。
痛苦的聲音越發(fā)強(qiáng)烈，間桐慎二慘嚎著、痛苦著，雙拳擊打著地面，頭在床幫狠狠撞擊。
“閉嘴，無能的雜碎，最終還是要本王動手?！?p> 少年不知死活的慘叫讓英雄王不悅地皺起眉頭，數(shù)柄寶具再次出現(xiàn)，那架式竟似要把慎二連同櫻一起解決。
“不能這樣、不該這樣……”
“……”
英雄王感覺自己的尊嚴(yán)再度被冒犯，底下的奴隸還在發(fā)瘋，他竟然猛地站了起來，抬著頭張開雙手，戰(zhàn)栗著擋在那個女人面前。
“不能這樣、不能殺她，你不能殺她……”
顫抖的雙膝幾乎馬上就要跪下，汗水、淚水、血水在臉上肆意橫流，但間桐慎二居然在英雄王的慍怒前站立起來，試圖阻擋王的怒火。
“雜碎，你還要做無意義的事嗎？”
慎二的膝蓋終于軟倒跪了下來，但他仍然挺著身體，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大喊著。
“如果她也死了的話，我就真的只有一個人了啊——！”
縱然有過怒火，有過欺凌，但真正活在這宅邸的也只有彼此兩個人。
如果連這個人也消失了話，間桐慎二的存在，就真的再也沒有了意義。
沒有愛、沒有驕傲、沒有目標(biāo)、連嫉恨的對象也消失。
這樣的生活，光是想想就恐怖得發(fā)抖。
連自己也消失的恐怖與絕望，竟然壓倒了人類最古之王的威壓，慎二顫抖著抬起頭，在英雄王面前，努力維護(hù)著維系自己存在的最后一道約束。
“那就一起死吧——”
高傲的英雄王也對這突然爆發(fā)的勇氣無語，無奈地?fù)]了揮手，想要將眼前這一幕連同地面一起毀滅。
“偉大的英雄王，請先住手?！?p> 某個蒼老的聲音吸引了英雄王的注意，這座宅邸真正的主人終于忍不住登場。
“沒想到在英雄王的激勵下，這孩子真正理解到了家人的可貴，還請英雄王饒他一命；至于另一位少女，雖然只是仿造品，但也擁有接近正品的能力，還請英雄王看在……”
踏出陰影的老人在最古之王面前侃侃而談，在英雄王的視線轉(zhuǎn)向他時，老人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王的表情剛開始是疑惑，然后變得興趣盈然，接著怒火燃燒，神色變幻之間，老人竟發(fā)覺自己好像赤裸裸地暴露在那個男人面前，深埋心底的一切秘密都一覽無遺。
“雜碎——！”
貪戀著生、茍延殘喘的雜碎。
——給我去死！
當(dāng)老人戰(zhàn)栗著從高高的英雄王眼中讀出某個意思后，他不顧一切地大吼。
“快動手——！”
同時，老人高高的揚(yáng)起雙手，整座宅邸回應(yīng)著老人的呼喚活動起來，黑暗中響起瑟瑟蟲類爬動的聲音，月色之下，那老人的形象驀地解體，化作無數(shù)黑點炸開四散。
然而，老魔術(shù)師的掙扎到此為止，比雨點更密集的箭矢紛紛落下，寶具光輝照亮了整座宅邸，間或有數(shù)支寶具脫離了隊伍，自覺地飛向另一方向。
慎二恐懼地睜大眼睛，看見某個黑影剛從英雄王的后方出現(xiàn)，便被箭矢切斷碎片，少年甚至看不清那人的模樣。
在恍若世界末日的景象中，他歇斯底里地尖叫著，喊得喉嚨撕啞也不管不顧，只是盡情地發(fā)泄自己的恐懼。
不知過了多久，被英雄王之怒不斷摧殘的宅邸終于平靜下來，慎二小心地抬起頭偷眼四望，周圍再也找不到那個老人的蹤跡，以恐怖的陰影一直壓迫著慎二的那個老人，竟然就此消失無蹤。
“那是Servant嗎？居然就這么死了？！”
Rider竟然還活著，她似乎在劍雨中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吃驚地張大了櫻唇。
“看夠了吧？間桐慎二，你現(xiàn)在還有膽忤逆我的意志嗎？”
威嚴(yán)的聲音再次抓住了慎二的靈魂，他恐懼的看著登場以來連敗數(shù)人，卻連一步也未曾動過的黃金之王，上下牙關(guān)止不住地打戰(zhàn)，身體不自然的掙動。
“……”
清楚看見了那個恐怖的男人不悅挑眉的動作，慎二驀地再次尖叫起來，徹底沙啞的喉嚨只能發(fā)出不自然的嘶嘶聲。
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力氣，他猛地彈了起來，不顧一切地四肢爬動，向著遠(yuǎn)離英雄王的方向爬去，丟下了剛才還不自量力想要保護(hù)的女人，一邊發(fā)出嘶嘶的沙啞聲音，一邊以極快的速度爬進(jìn)黑暗中。
憑借超越人類的目力，英雄王清楚地看著那個有幸當(dāng)選為自己的Master的少年一路連滾帶爬的逃跑，不禁無語。
“真是廢物——”
Rider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看見英雄王的目光再次落向櫻，她繼續(xù)拼命地掙扎起來，一邊大聲喊道。
“櫻，快使用令咒?！?p> 不知是被何種力量的寶具定住，她居然怎么也掙脫不出來，本來就膽小的天馬自英雄王一出現(xiàn)就畏縮地藏在黑暗中不肯出現(xiàn)，只有令咒才能及時解放她。但她的Master仍然如死了般地沉默。
現(xiàn)在，再也沒有人能來拯救這可憐的少女。
看著沉默著縮成一團(tuán)、既不逃走也不求饒的女孩，英雄王無趣地再次驅(qū)動自己的寶具。
“……”
“誰？”
黑暗中突然有了不自然的異動，又一次被阻撓的英雄王回頭怒喝一聲，數(shù)支寶具劃破空氣飛入黑暗。
“鏘——！”
鋼鐵撞擊的聲音響起，在英雄王攻擊的黑暗中閃耀起寶具相擊的光芒。
“陰溝里的雜碎，給本王滾出來——！”
回應(yīng)著英雄王的怒火，十二支寶具從虛空中浮現(xiàn)，飛向英雄王無功而返的地方。
一連串的火花在鋼鐵交擊中閃現(xiàn)，照亮了某個消瘦的身影，在明暗交錯的光影之間，有數(shù)道黑影撞在英雄王投出的寶具上，激起更多的火花，而那個人則緩緩抬頭，如有實質(zhì)的目光冷漠地落在英雄王身上。
“鬼鬼祟祟的雜碎，給本王去死——！”
確定了目標(biāo)位置，瞬息之間多達(dá)三十余支寶具狠狠落下，將激起英雄王的怒火的敵人籠罩在寶具之雨中。
英雄王滿意的看到，膽敢未經(jīng)允許抬頭仰視最高之王的雜碎終于擋不住落下的寶具，但下一刻，他的表情凝固了。
“怎么、回事？”
黃金之主傲然而立的身影陡然間顫抖了一下，鮮紅的血液從完好無損的黃金之甲中流淌出來，他驚訝地看著鎧甲表面沾上的血液，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莫明其妙的受傷。
“是詛咒嗎？可惡的雜碎?！?p> 連最高之王的概念武裝也能無視的詛咒，絕非凡物，英雄王恨恨地看向敵人的方向，經(jīng)歷了數(shù)十支寶具的攻擊后，那人依然頑強(qiáng)的站了起來，距離英雄王越來越近。
這一次，英雄王沒有怒喝、也沒有亮出寶具，他的身影竟然在夜色中化作無數(shù)光點，就可離開了。
莫明出現(xiàn)的敵人并沒有追趕，他沉默著來到了無聲的流淚少女身邊，黑色的陰影遮蓋了櫻的身體。
“怎么可能——？！”
這一晚經(jīng)歷的所有事情加起來，也沒有眼前那人給Rider的沖擊大，美麗的Servant望著那道身影，腦海里竟然一片空白。
感覺到寒風(fēng)突然消失，少女終于抬起頭，看見了救她之人的臉。
“怎么、怎么會這樣？”
黑色的頭發(fā)，熟悉的臉孔，為什么他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你怎么變成這樣？”
來自靈魂的聯(lián)系觸動了櫻的心弦，讓她明了對方的身份，她撲進(jìn)來人的懷里，終于崩潰的哭了出來。
“為什么你也會變成這樣？與我一起墜入這地獄之中、沾上永遠(yuǎn)洗不掉的罪？”
曾經(jīng)仰望的光芒，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會與她一起墜入黑暗，那她所追求的光明又是什么呢？
來人溫柔地抱住了少女，低下頭對懷中的櫻柔聲說道。
“我是你的Servant，遵從你的召喚而來，于此開始，我將用我的生命保護(hù)你，不會讓你任何傷害。”
聽見如同表白的話語，少女抬起頭看著來人的臉，眼睛閃亮起來。
“你會陪我到永遠(yuǎn)嗎？永遠(yuǎn)都不分開？”
“是的，我的生命屬于你，只有死亡才能將我從你身邊奪走?！?p> “你是屬于我的？！”
“我完全屬于你，櫻?！?p> 櫻醉了，她癡迷地緊緊抱住對方，哽咽的聲音滲雜著喜悅。
“我是在做夢嗎？你的全部都屬于我。”
與女孩相擁的男人臉色露出溫柔的神色。
“沒有做夢，櫻。我真實存在于此?！?p> “我不許你再離開我，我要跟你在一起?！?p> 黑夜之間，兩人緊緊相擁，櫻用幾乎溶化的聲音纏住了擁抱著她的男人。
“我們永遠(yuǎn)都要在一起，學(xu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