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的公選課時間很快過去……
《宗教史概論》這門課到底講了什么。
虞央?yún)s是一點也沒聽進去。
但看著周圍同學們茫然的眼神,猜想大概他們也是。
“這特么期末考試可咋辦?!”
公選課不過下學期可是要補學分的!
這意味著虞央不但這學期白來,下學期還要每周浪費掉一個晚上!
根本血虧好不好?
虞央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怎么靠課代表的身份,向范教授告饒求情了。
隨著一聲下課鈴聲,枯燥的課程在九點正式結(jié)束。
班上的同學們?nèi)绔@大赦地紛紛外逃,中間還夾雜著幾句“老子下次再也不來了”的抱怨。
虞央收拾好筆記本剛準備走,就被人喊?。骸罢n代表留會,幫個忙?!?p> 回頭一看,范子龍將講臺上的教案收好夾在了腋下:“隨老夫來。”
說著,范子龍慢悠悠地向外走去。
好像吃定了虞央會跟上去一樣。
盡管虞央心里一百個不愿意,但誰叫眼前這老頭掌握著這門課的生殺大權(quán)呢,虞央只好扮演著小跟班的角色。
出了教室門就是陽臺似的連廊,往下看去,校區(qū)內(nèi)到處都是夜間施工器械的燈光。
毫無疑問,施工隊正在夜以繼日地開展老校區(qū)建筑拆除工作。
等范子龍慢悠悠地挪到電梯前時,剛剛聽課的學生早已經(jīng)溜得差不多了,最后一班電梯也沒等他們,門一關(guān)就緩緩落下。
偌大的教學樓七層霎時間只剩下虞央和范子龍兩人。
“小伙子,你見過鬼么?”
沒來由的,范子龍開了這么一個話題。
虞央一愣,不知答是也不是。
相比之下,他還是選擇問出了他最關(guān)心的問題:“教授您為什么這么問?”
范子龍緩緩道:“宗教的起源就是鬼神之說。神者,無法解釋的自然現(xiàn)象;鬼者,不知所蹤的死亡先祖……老夫講了兩個小時,看來你一點都沒聽進去嘛……”
虞央連忙擺擺手掩飾自己的窘迫,好代入到張飲夢這個正常大學生的角色中:“不是的!我只是好奇教授為什么突然問起這個……畢竟這鬼地方怪嚇人的……”
夜色深沉,像是幕布一樣蓋落下來。
走廊的兩端都被陰影遮蔽,只剩下走廊的中端,電梯口還有一盞燈未關(guān)。
“鬼并沒那么可怕……本質(zhì)上,它僅僅是代表著人類對于死亡的畏懼……”范子龍解釋道,“但在最初,它只是追思先祖的一種寄托,早在商朝時期就有豐富的鬼神祭祀文化……”
范子龍說著邁進了剛升上七樓的電梯,并向虞央招了招手。
虞央還是有些游移不定,畢竟周亞述那天提到過的電梯靈異事件還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腦海里。
“不來?不來老夫可要關(guān)門了……”
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樓梯,虞央一咬牙,還是跟著范子龍進了電梯。
“呵呵,小伙子,你怕鬼?”范子龍笑道。
“不怕!”虞央果斷搖頭道。
開什么玩笑,自己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還怕個鬼!
“不怕怎么還貼著邊角站?腿還打哆嗦呢……”
“我沒有!肯……肯定是剛剛爬樓太累了……”
開玩笑,雖然不怕鬼,但我怕死啊!
這個鬼電梯下樓的時候“吱嘎吱嘎”地響個不停,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一樣!
虞央覺得自己演得比真的張飲夢還真了。
要是那個怯懦膽小的本尊還在,估計已經(jīng)嚇得尿褲子了。
范子龍卻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樣,拍了拍虞央的后背:“聽說過姜子牙么?”
“姜子牙?《封神演義》里頭的那個么?”
范子龍點點頭,從襯衫內(nèi)兜里取出一把褐香,這些香約莫都是一掌長,卻不似市面上販賣的一樣像個光滑圓柱,反倒是表面上被雕刻成了四個面,每個面二十一節(jié),活像是一根根超小號的木鞭。
范子龍?zhí)袅艘桓?,用火柴點上。
此時此刻,電梯正好停在了一樓。
電梯門一開,迎面刮進來一陣陰風。
空蕩蕩的一樓大廳里,幾點幽黃色的燈光更顯得昏暗。
虞央頓時有種不太自然的感覺,好像被什么東西在暗中注視著……
但下一秒,這種感覺就隨著一股濃郁的檀香味消弭于無形。
“太公在此,諸神退避!”
范子龍突然喊出這句話,卻著實把虞央嚇了一跳。
“教……教授……您這是干嘛呢?咱能不要一驚一乍的好么?”
“你們年輕人現(xiàn)在不是都愛什么‘儀式感’么?”范子龍手持褐色香,先一步走出電梯,“風水上說,學府乃人氣聚散之地,現(xiàn)在學生都走的差不多了,陽氣衰弱,也是該老夫用這‘打神鞭’鎮(zhèn)一鎮(zhèn)了?!?p> 虞央不禁有些頭皮發(fā)麻,有那么玄乎么,怕不是自己嚇自己……
至于這香,虞央前兩天還在福壽店里見過呢,沒雕得那么花里胡哨的,三塊錢一打,夠點一個月了……
還整什么“打神鞭”……
怕不是個資深老年中二病患者,真把自己當姜子牙了?
虞央跟著范子龍一路從教學樓出來,穿過工地,出了校門,卻沒有直奔地鐵站,反倒是被范子龍引著來到學校旁邊的一幢老公寓底下,公寓都是七層的老公房,是早前東海大學的教職工宿舍。
這時候那根褐香也燃得差不多只剩個底下的簽子了,范子龍卻沒丟,依舊小心地收了起來。
然后范子龍拍了拍虞央的背:“蹲一下?!?p> “蹲?”虞央有點摸不著頭腦,稍微矮了下身子。
“再低點……再低點。”
虞央又蹲得低了點,然后范子龍毫不客氣地一個跨步,將手在虞央脖子上一攏,翻上了虞央的背。
“您這是?”虞央不解道。
“背老夫上樓。”范子龍答道。
“您……我……就不怕我背不動……”虞央感覺自己又被坑了。
“無妨,老夫看你小子連爬七樓,想來體力不錯,背老夫這把老骨頭想必綽綽有余?!?p> 綽綽有余你個鬼啊!
感情你找課代表就是為了客串個免費爬樓機?!
您可真是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哎,年輕人,老夫平日里可不給人開小灶,剛剛期末必考的重點可都給你指出來了,要是為難的話也不勉強,下次老夫可以換一……”
虞央一個激靈,忙道:“誒誒誒!別介!您老說的這是什么話?尊老愛幼,傳統(tǒng)美德嘛!不就爬個樓,學生應(yīng)該做的,您家住幾樓呀?”
“703……”
話音剛落,虞央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行……行吧……您老可抓穩(wěn)了啊……”
摔得斷胳膊斷腿的可別怪我……
帶著被坑到絕望的眼神,虞央踏上了他今天第二次爬七樓的旅程。
不一樣的是,這次他背上還多了個瘦老頭。
而且這瘦老頭還不消停,一個勁地嘮叨著他的宗教神話:“張同學,你知道渭水磻溪,周文王請姜子牙出山,親自背著太公走了八百步的民間傳說么……”
“聽過,大抵是文王背他八百步,他保周朝八百年?”虞央調(diào)侃道,“那今天我背著教授您上了個七樓,有啥福利不?”
范子龍只是搖頭微笑。
用輕不可聞地聲音詠嘆了一句: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